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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聲道:「你睡一會吧。」

  她微微低著頭,忽然感覺到發間一涼,旋又一暖。冕旒上的珠玉從她鬢邊滾落下去,君王將他的額輕輕地抵在了她的發頂。

  他只克制地停留了一瞬,就抬起了頭,溫聲道:「好。」

  聞人亭心如刀絞。

  褚茗知機地走過來,跟著聞人亭一起把聞人覺攙到了榻上,又站在一邊裝作木柱子似的了。

  聞人亭在榻邊輕輕/握了握聞人覺的手,替他蓋上了被子,密密地掖好了。

  聞人覺看了她一眼,才靜靜地閉上了眼。

  聞人亭又略坐了坐,到榻上人呼吸從細微漸漸變得粗重而清晰,終於沉默地站起身來。

  褚茗無聲地向她行了個禮。

  聞人亭微微頷首。

  她面上褪去了擔憂,就恢復了沒有表情的一張臉,腳步無聲地回到桌前,垂眼在幾份來自江南的密報上掃過,卻又煩躁地合上了。

  她出了宮門。

  上書房在天子的寢宮西側,後頭有一排占地極為寬闊的後罩房,因為天子並不往這邊走動的關係,已經把正房後聯通往來的工字廊封住了,只作為寢宮的倉廩,在唯一留下的角門裡出入。

  沿廊值守的太監和侍衛看見聞人亭走過,都紛紛地俯首,不敢直視她的容顏。

  聞人亭微微斂著眼,腳步沉穩而篤定,往角門的方向來。

  門口竟設了兩名金吾衛把守,見到聞人亭的身影,就將門上的鎖鏈「嘩啦啦」地解開了。

  聞人亭腳下一頓不頓,漠然地進了門。

  成排的罩房都鎖著門,貼著倉儲的封條,只有一左一右兩個角落裡各自虛掩著門扉。

  中庭的樹上結了冰花,在聞人亭經過的時候被風吹動,搖落在她領口濃密而長的風毛里。

  說不出的怪異氣味從她面前的門縫裡傳出來。

  女人被吊著手,鎖在房梁垂下的鐵環里,冬日寒冷,房中卻烘了足夠暖熱的炭,使她似乎並不為赤/裸的身體而戰慄——她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縫著怪異的針線,淡紅色的血和膿水從大大小小的傷口裡沁出來,沒有得到任何護理的新舊傷口,大約就是房中異味的來源。

  她頭髮亂蓬蓬的,神志似乎早就昏沉了,但聞人亭進門的聲音仍舊剎那間將她驚醒。

  ——或許不是聲響,是從頭澆下的一盆鹽水。

  聞人亭在門口站住了腳,神色淡漠地注視著她,語氣卻輕柔,叫她:「孫昭儀。」

  她語聲低低的,像是嘆息:「多謝你還活著。」

  不知道是哪一個字觸動了孫氏的精神,她忽然有一瞬的清醒,道:「陛下還沒有死,我怎麼敢死?」

  聞人亭語氣輕柔,道:「陛下享天之壽,昭儀恐怕等不到想看的那一天了。」

  「是嗎?」

  孫昭儀語聲斷續,看著聞人亭,即使眉骨下已經只剩下兩團血洞,依然能在她血污的面龐上看到刻骨的恨意:「他提防我,提防所有人,可惜他不會提防自己的小兒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拿我、當你的、替身。」

  「你們兄妹,這就是報應!」

  聞人亭神色如雪。

  她冷冷地道:「就算我要遭報應,也是天來誅我。你是什麼東西?」

  守在一邊的施刑嬤嬤仿佛知道聞人亭的心意,已經將幾樣小巧的刑具沖洗好了,放在托盤裡呈到聞人亭的面前。

  她垂下眼來,隨便指了一個。

  那嬤嬤就屈膝拿在了手裡。

  女人含糊的哀嚎響傳出了房門,迴蕩在鐵灰色的院落里。

  地上很快就積下了一層新鮮的血水。

  聞人亭微微閉上了眼,聽著孫氏含混的哭號,心中一片蒼冷。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孫昭儀已經失去了意識,但那笑聲聽在施刑嬤嬤耳中,也是令人忍不住戰慄的。

  她道:「昭儀慢慢消受吧。本宮去探望八皇子。」

  上書房的暖閣里,聞人覺卻睜開了眼。

  褚茗忙湊了過來。

  聞人覺沒有要他伺候,就微微支起了身,側耳聽著窗外。

  北風嗚咽著刮過庭院,那一點支離的聲響在風裡幾不可聞。

  天子有些疲憊地闔了眼瞼,道:「阿亭,又去後頭了嗎?」

  褚茗垂著頭沒有出聲。

  他知道皇帝這話並不是在詢問他——聞人覺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這樣大的氣性。我死之後,她又要如何自處啊。」

  褚茗忍不住抹了一把臉。

  他啞聲道:「陛下壽享千秋……」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四五章 正文就完結啦,劇情已經到了尾聲,也就是這周內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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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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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茗心裡恨毒了孫昭儀。

  天子不是重欲之人, 宮中這些年並沒有多少女郎,八皇子是最小的一位皇嗣,也已經有十一歲。

  這位小皇子頭腦聰慧, 皇帝年歲漸長,不免有些舐犢之情, 他比起前頭幾位兄長,跟在皇帝身邊的時候就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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