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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源止只覺得自己被拉入無邊的黑暗,耳邊盤桓著堪稱嘈雜的質問聲:

  「我好恨人族,我們明明再沉眠幾百年就可以擁有完整的魂魄,就可以托生為人、為妖,為什麼要提前把我喚醒?」

  「好恨啊,我明明只差那麼一點就能夠轉世了,再也不用做靈了,為什麼我要被白骨烏鴉吃掉?」

  「低賤的靈,連魂魄都不全,竟然能夠殺掉我。可惡、可惡!」

  「為什麼……」

  「我好恨……」

  「真可怕……」

  蘇源止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運轉功法,然而無數的聲音仍舊在她腦海之中響起,靈力的運轉一點用都沒有。

  在沒有盡頭的黑暗與嘈雜里,蘇源止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被帶到奴隸營里的小女孩。那時她還沒有顯示出能夠掌控靈力的天分,監工也不仁慈,非要她做累活,有時是讓三歲小孩洗一整個府邸的地毯,有時是寒冬讓她爬到屋頂最高處慢慢鋪瓦,有時又是別的。

  地毯很厚重,她很快雙手就沒了力氣,只能坐在河邊做做樣子。她無法好好休息,因為監工隨時都盯著在她身邊干其他活的靈,休息會被鞭子打。

  寒冬的風很冷,瓦片很冰,瓦上的霜也很滑。有次她從房頂上栽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

  暗無天日的日子一日接著一日,即便是最天真的孩子,放到奴隸營里,不出半年就會被磨掉眼睛裡的光彩。

  遑論她還是在那裡長大的。

  蘇源止仰面躺著,分不清夢境現實。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黑暗所籠罩,看不出半點光亮。

  要是有誰能留一線光給她就好了。

  她想。

  誰都可以,只要能帶她走出這個地方,要她做什麼都行。

  熟悉的祈求聲再度在她心裡響起。她想,這是她什麼時候許下的願望呢?五歲的時候,還是現在?

  然而,不論是什麼時候許下的願景,總算奏效了。

  她的眼前果真閃過一道白光,那是白虎的尾巴在她面前盪過。

  她伸手去抓白虎尾巴,卻看到一名白甲小將坐在房樑上,指著她哈哈大笑:「原來你還有這樣一副模樣,真的好醜。」

  蘇源止想要爭辯,又見白甲小將把甜滋滋的糖人塞到她手裡:「給,我讓他照我的樣子捏的,只是這人技術好像不行,真的是我嗎?」

  她要去拿糖人,白甲小將的手已經空了。他道:「我花錢就是希望你開心,你到底開心了沒有啊?嘖嘖,你這個樣子,真對不住我花出去的靈石。」

  蘇源止猛然清醒過來,發現白骨烏鴉仍舊圍繞在她身邊,天地之間的怨氣越積越多,黑沉沉的,將幾座城都籠罩住了。

  她將靈力灌入雙眼,目光所及之處仍舊沒有半絲陽光。

  整個天下的怨氣,大約都匯集在這裡了。

  蘇源止活動一下手,感受一下因為方才靈力運轉過快而酸痛的經脈,內視一番裂痕更大的靈,握緊刀柄。

  她低聲道:「來吧,左右我不過是將死之人了,就算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把這些禍害人的玩意兒承受住。」

  這一瞬間,她的靈終於完全裂開,形狀就像是長出七根樹枝的樹,樹的下方有三條粗壯的樹根。

  魂三魄七,魂魄始成。

  靈由於其本質不同,最後的魂魄也不同。木系的靈,最後魂魄一般為七瓣而三蕊的花,因為他們是魂樹上的花所化。

  七枝三根的魂魄,更與魂樹本身相近。

  此時的蘇源止來不及觀察自己來之不易的魂魄,因為更多的怨氣纏了上來。

  她一咬牙,依照直覺臨時改起了功法。

  怨氣繚繞住她的靈台,爭先恐後往她魂魄之中飛去,掛在枝葉之間,時而安頓,時而躁動。

  蘇源止咬牙梳理著怨氣。與之前不同,那些怨氣傾訴欲雖然很強,但只要她不想聽,隨時可以封閉掉對於怨氣的感官。

  這樣的修行,無法被外界打斷。

  大戰過後雪落了一場,而後春芽在廢墟上破土而出,不久後烈日下多了一片繁茂的灌木叢,灌木上的葉片又凋零,再度被雪所覆蓋。

  周而復始,輪迴不歇。

  不知幾輪之後,蘇源止終於睜開眼睛。白骨烏鴉早已飛走,之前無邊無際的怨氣都被她吸入了靈台中。

  眾生皆是生於魂樹的靈,最終也歸於魂樹。

  她低聲道:「我承載了你們的怨氣與願望,今後,我會將這個世界……改變成大多數生靈所喜歡的模樣。」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她忽然抬頭,正好與雲上一雙金色的眼睛對視。

  看到金色眼睛都一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血肉都輕了起來,輕得能夠一下子跳到雲上,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白弈!」

  金色眼睛的主人撤掉遮蔽身形的雲朵,道:「我非白弈,白弈被我派出去了。執,恭喜破劫。」

  蘇源止愣了愣,神情似哭似笑:「原來我已經破劫了。可惜誰在意呢?」

  作者:作者:我在意!終於寫到了!我好快樂!

  第64章 身入輪迴

  君道:「我不過是拜託他去他的出生地找一點東西,你這般傷心, 是為什麼?」

  「所思慕的人, 自然恨不得時時刻刻待在一起,一時半刻沒看到就會發慌。何況, 是我自己將他氣走的,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找他, 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帶他回來,也就更難受了。」蘇源止輕輕搖頭, 「這種濃烈又纖薄的情感, 神君大約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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