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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沒有作答。
“平凡,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愛尹越,但只是因為你愛他,所以我要搶走他……你會做何反應?”
方顏的聲音淡淡緩緩的,卻像是一勺水,直接倒入平凡心內那滾燙的油鍋中,巨大的響聲,蒼白的煙,震驚了她的世界。
實在是太過意外,以至於時間過去了很久,平凡才能再次開口:“你……不至於這麼無聊。”
方顏卻是一臉平靜:“如果我果真是這麼無聊呢?如果是這樣,你會和我爭奪尹越嗎?”
一顆心,已經焦成了灰炭,臉頰一陣紅一陣青,她弄不懂方顏究竟在做什麼?
以前的方顏,也不過是性子冷清,怎麼幾年不見,竟然任性至此?
只是因為自己喜歡,她就要搶?何必,何苦?
她只是慕平凡,而她卻是方顏啊!
溫度漸高,心燒成了灰,一寸寸頹敗,一點點毀滅。
“平凡,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方顏在步步緊逼。
“那,要看尹越的態度。”平凡已經失去了招架之力。
“你看他的態度,他看你的態度,兩人之中,總有一個人要先表態,現在我所關心的,便是你是否願意先踏出這一步?”
平凡的答案便是不願,不是因為不甘付出,只是不敢付出。
只是害怕,自己踏出去後,依舊什麼也無法得到——在方顏這樣強大的對手面前。
所以她猶豫了。
方顏用一句話概括了她的猶豫:“平凡,你不敢,所以你註定要輸。”
離開了咖啡屋,平凡像是失魂的鬼一般往家裡走。
方顏向她宣戰了,諷刺的是,她根本沒有一點還擊的能力。
不攻自破,便是說的她。
此刻的平凡,很想打電話給尹越,很想問他,心裏面,是否曾經裝過自己,可是她的懦弱讓這種可能性成為零。
她不懂,自己已經退出了,從知道這場戲的女主角不是自己的那一刻起,她便自動識趣地退居幕後,可為什么正牌男女主角還不肯放過自己呢?
世界都混亂了,要是早曉得會遇見這種事情,平凡寧願當一輩子的剩女,也不會出去相個鬼門子的親,遇上鬼門子的尹越,再接了個鬼門子的情敵。
腦袋混亂成一鍋粥,好不容易才找准家門。
進屋才發現,平凡媽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正準備用狗頭鍘伺候平凡,見女兒返家,立馬想要一聲爆喝將她給鎮住,豈料平凡居然先發制人,抬起一張幽幽的臉,用幽幽的聲音問道:“媽,有人要搶我男人怎麼辦?”
聞言,平凡媽的怒火活脫脫像是被隔壁家旺財撒的尿給澆滅一般。
沒聲張,直接回了平凡一句話:“去搶回來唄,要是搶不回來,就把那男的砍掉一部分,總而言之不能便宜了外人。”
這個方法夠解氣,平凡腦海中浮現出尹越被自己給剁掉一隻手後再丟給方顏的情景。
確實,夠給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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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雖然是這麼想,可畢竟不是在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砍人手腳的事情是不好的,而且,要砍掉尹越的手腳,也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
這個想法平凡也就只敢在心內想想,確實是不敢付諸行動的了。
本來就是大病初癒,還沒恢復完畢呢,就被母上大人給趕去相親,天氣又涼,衣服也沒穿多少,再加上被方顏給一刺激,平凡那天回家後,又是一場大病。
這次的病更是來勢洶洶,平凡整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夢,一般都是夢見方顏牽著尹越的手來到自己面前示威,或者是尹越從她面前經過,面無表情,冷淡得像是陌生人。
無論是哪一個夢,都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雖然嘴上說了放手,任由他們在一起,可心內,卻是祝福不起來。
畢竟還是自己愛過的男人,哪裡能這麼淡定地看著他投入別人的懷抱呢?
也有的時候,會夢見自己和尹越肌膚相親,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很是真實,以至於當她醒來發覺身邊空無一物時會痛苦失聲。
煎熬,絕對的煎熬。
可除了熬著,也無法可想了。
時間是世界上走得最快的東西,轉眼就要過年了,今年怪得很,平凡所在的這所南方城市氣溫出奇地低,海拔高一點的地方甚至還下起了雪。
窗戶玻璃上整日都結滿了水蒸氣,密密麻麻的一片,混沌了人的視野。
平凡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穿著棉睡衣坐在窗台上,用手擦去水,看外面清寒世界中形色匆匆的路人,心中依舊期望著,有一天會在樓下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她的做法只是徒勞,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
恐怕,在餘下的日子裡,他再不會在她的世界中出現了。
他已經等了許多次,這一次,不會再等。
有時也會想,他和她根本就是方向不同的兩條線,起點不同,卻在同一個點上相遇了,哭過,快樂過,結束之後便只能是沿著各自的人生軌跡出發,錯開。
幾何書上說,非平行的兩條線總會相交。
但,它們卻只有一個相交點。
那麼長的一生,只有這麼幾個月,他和她是在一起的。
其實,也沒有不好,畢竟當生命結束時,心內可以毫無悔恨,因為自己曾經愛過。
嘴上如此豁達,但一顆心卻是痛苦著,像針在扎著,像手在捏著。
感情,真的是碰不得的東西。
平凡人緣還算不錯,生病的這段時間,同事朋友都來看望過,自然,閨蜜木木同學來得最勤。
原本以為她會責罵自己,可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木木同學卻什麼也沒說,來了,也只是躺在床上,陪著平凡一起唉聲嘆氣。
本來氣氛就夠哀傷的了,哪裡還能再搭上木木的悲哀啊,趕緊地,平凡制止了,主動提起:“為什麼不罵醒我啊?”
木木甩一甩頭髮,動作不大,倒甩出了詩人的雅致:“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姐姐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愛情是什麼東西呢,哪還有罵你的資格?”
平凡一聽,這話中有話啊,難不成又和莊十三公子出了什麼么蛾子?
一問吧,果不其然。
木木的煩惱比她好些——不過是和莊公子在感情上捉迷藏,你進我退,你退我進。
“我不能輸。”木木態度堅定,握拳,眼中冒光。
末了,第一次放下身段詢問平凡的看法。
平凡給她的只有一句話:“要珍惜啊,親愛的。”
世界上最慘烈的,不是捉迷藏,而是三人遊戲,因為至少有一人會受傷,更甚至,三人都活不了。
所以說,在正經歷或者說已經經歷過三人遊戲的平凡看來,木木和莊公子幸福得在冒泡泡。
聞言,木木若有所思,或者是貌似若有所思中。
平凡繼續托腮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
木木所思完了,開始投入小資產階級的享樂生活中:“我說,乾脆咱們過年的時候去海南吧?”
木木很悲劇,因為說了這麼多個字,最終平凡聽進去的也就兩——過年。
“過年的時候,去河邊放煙花吧。”
依稀記得前不久,自己和一個人這麼約定著,可惜等不到煙花盛開的日子,他們就分開了。
實在是太傷感了,平凡將母上大人端進來的幾碟子菜吃得一乾二淨,連點渣渣都沒剩下。
木木邊霸占著她的筆記本便問道:“我說啊,你應該尋找下一個了。”
下一個?
平凡覺得至少半年之內自己是沒這個心情的。
太遙遠的事情了。
尹越,是道傷疤,無法完全癒合的。
傷感,真的傷感,平凡跑到廚房,又抓了一大包膨化食品,吃得咯吱咯吱的。
“好了,別這麼虐待自己,如果是非尹越不嫁了,就強大自己,跑去將他給奪回來,要是已經舍下了,那就抓緊時間尋找第二春。”木木給出解決方法。
第二春,還劍南春呢,平凡長嘆口氣,繼續沉默中。
過年的時候,木木去了海南,莊公子緊隨而去,人家在上演好戲,平凡也不好去當電燈泡,便坐在家中發呆。
平凡家的傳統是,大年三十去外婆家過,大夥吃完年夜飯,再一起打麻將,看春晚。
平凡選擇的是看春晚,可惜今年的春晚實在是不給力,找不著好看的節目,看著看著,平凡都快在沙發上睡著了。
正在迷迷糊糊的,外面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揉揉眼睛,睜眼一看,發現外面是火樹銀花的世界,幾乎每間屋子都有煙花she出,漆黑的夜裡,璀璨的煙花綻放。
聲音實在太大,即使將電視機開到最大聲也聽不清。
家人都是成麻的愛好者,對煙花不為所動,平凡一人站在窗前,將臉貼在窗戶上,冰冷隨著毛孔襲入,冰凍了她的全部骨骼。
身體一點點地冷起來,寂寞開始蟲噬,在那一剎那,很想要一個擁抱。
一個溫熱的擁抱,寬厚的胸膛,有力的大手。
她,想要尹越,很想很想。
可惜,想要的,都已經離開了,沒有回頭地離開了。
再也回不來。
胸腔內有了一隻手,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麼,可無論怎麼揮舞,得到的卻只是空氣。
最明白自己身體的,便是平凡。
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人。
可是世界上最難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人。
她的眼一直望著窗外,直到最後的煙花在空中劃出渲染的白色痕跡後,仍舊靜立著,沉默。
然而沉默著沉默著,平凡猛地轉身,動作大得將桌上的茶杯碰倒,摔在地上,碎成兩半。
平凡媽在裡屋聽見,高聲道:“平凡啊,你急什麼呢,快拿拖把把水拖乾淨。”
可是喊了半晌,也不見動靜。
平凡家十歲的小侄女走進來報告:“小姨剛才跑出去了。”
平凡在奔跑,在新一年的凌晨,一路上沒有計程車,她只能跑,跑得急,跑得快,目的地是尹越家。
就在剛才的那一刻,她作出了決定,她要爭取。
這輩子,平凡從沒爭取過任何東西。
是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反之亦然——這便是平凡的處事原則。
這才明白,以往的不想爭,不願爭,不過只是因為誘惑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