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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一不就是被她給纏累了,纏乏了,所以想躺著歇歇,隔兩天就醒了嗎?為什麼他們都是一副淒喪摸樣?

  許時光每天都去重症監護室里跟丁一說話。

  “知道嗎?你剃光頭一點都不好看,頭上還fèng了針,以後就不帥了,不過我真不嫌棄你,你看我這樣好的媳婦哪裡找呢?”

  “今天我讓你爸媽把戶口本給我,你0媽媽就抱著我哭,一直說好孩子你別這樣。我猜肯定是都覺得我嫁給你不值得,可我不管他們,就是要嫁給你。”

  “游彥臣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說有什麼他能幫忙的儘管說。你看他還在想著我呢,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跟他走了,我可真走了。”

  她說得口乾舌燥,丁一卻沒有絲毫反應。

  50結局

  許時光每天睡覺前都想,明天丁一就會醒來。

  然而次次都是失望。

  王示安慰她,說醫學上腦死亡也曾有過奇蹟,患者在幾天後便甦醒了。他向她灌輸著希望,和她一同等待奇蹟的發生,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眼睛卻逐漸黯淡下去。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直到某天王示紅著眼睛說:“時光,你別這樣了,我們看著都難受。丁一已經那樣了,你不能再搭進去。”

  許時光覺得他不懂:“其實他就是在生我氣呢,怪我任性,所以嚇嚇我。他氣消了,也就醒了。”

  王示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他已經不行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一具身子,醫生都說沒有希望了,你就醒醒吧!”

  許時光醒不了,她想,王示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和丁一是一夥的,就想看她著急。

  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別人跟她說話,有時能聽見,有時聽不見。所以丁爸丁媽叫了她許久她才回過神來。他們說,醫生已經放棄丁一了,這樣下去丁一也很痛苦,所以他們決定移除呼吸機,讓他安靜地走。

  走去哪?回家嗎?許時光問。

  丁媽又摟著她哭了出來,說時光你還年輕,是丁一沒福氣,忘了他好好過日子吧。我們已經是這樣了,可你爸媽不能再失去你。

  許時光渾渾噩噩的,最後終於明白,他們不管丁一了。

  所有人都不管他,不等他了。

  那天之後,許時光就守在重症監護室門口,不准任何人去動那台呼吸機。

  別人不懂,可她懂。

  丁一說了這輩子她逃不開他也避不掉他,可這輩子還這麼長,他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

  他還會回來的。

  丁一父母和醫生暫時不敢亂動,就怕刺0激了她。

  許時光每天都將與丁一的點點滴滴在心頭回放一遍。

  他們小時候的第一次打架。

  他跳入河水中救她。

  他們逐漸變成好友。

  他故意在她給游彥臣的便當里下0藥。

  他惱她。

  他替她擋刀。

  他為她要簽名。

  他給她煙花告白。

  他等她多年。

  他的錢包里一直放著她的照片。

  他愛她。

  她不斷地回憶著,總是害怕遺漏了些什麼。

  時間對於她已經失去了作用,某天許爸給她套上毛衣時,她才恍悟已經入了秋,當下只覺得奇怪——夏天居然就這麼一眨眼過去了。

  許時光仍舊在等待著丁一的甦醒,阻止任何人去動呼吸機。直到某天許媽過來,扇了她一巴掌。

  其實那巴掌不疼,但許媽卻哭了出來:“我知道你心裡頭苦,可是丁一爸媽也苦,你這樣讓他不死不活地拖著,不是拿刀剜他們二老的心?許時光,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

  要到這時,許時光才發現丁爸丁媽一夜之間已經頭髮半白。

  可她不是有意想讓他們傷心,她只是害怕——如果再等等丁一就醒了呢?要是拿了呼吸機他就醒不過來了。

  “這事我做主了,就讓丁一好好走,許時光你要怪就怪我,要怨也怨我。”許媽眼角通紅。

  連她的臉上也憑空多了許多皺紋。

  人人都是受著煎熬的。

  這天晚上,許時光守在丁一病房裡,看著他瘦削的臉頰,想念著那雙黑色的眸子,眼前逐漸升起白芒。太疲倦了,她挨著床沉沉睡去,半夢半醒間竟忽覺有人撫摸著她的臉頰。

  掙扎著睜開眼,發現丁一居然站在她身邊。

  他還是出事之前的模樣,帶著英氣的俊朗,一雙眸子如墨玉深邃,看著她如看著自己畢生的珍寶。

  “你終於醒了?”許時光淚盈於睫:“不要再嚇我,丁一,我以後都乖乖聽你話,請你不要再離開我。”

  丁一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對不起,時光,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可你說了會陪我一輩子的。”許時光伸手,卻怎麼也抓不住他,只能大哭:“你說了是一輩子的!”

  “可是時光,”丁一無奈地苦笑:“這就是我的一輩子了。”

  許時光說不出話,只覺喉嚨脹痛得似乎要裂開。

  “我也沒料到過能陪你的只有這麼一小段時間。”丁一的臉從未如此溫柔:“時光,我欣慰的是在這段時間裡,能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

  他的臉上毫無遺憾:“時光,我走了。”

  她心急如焚,趕緊著想要伸手去抓,觸手卻是冰涼與虛無。

  猛地睜眼,卻發現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

  丁一仍舊躺在病床上,寂靜無言。

  許時光恍惚之間已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正自怔忪,有人拍了她的肩。抬頭,許時光看見了一臉疲色與擔憂的王示。

  “時光,沒事吧?”他問。

  “沒事。”許時光喃喃道:“只是做了一場夢。”

  可惜,只是一場夢。

  王示將手中的幾張明信片遞給她:“昨天去丁一家整理東西時發現的,已經放了好久。”

  那是他們在鳳凰古鎮的“遲到的好時光”店裡買來的明信片,寄來的日期正是丁一出事那天。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經註定了。

  她首先打開的是寫給自己的明信片,上面寫著——“這一刻,我很快樂。”

  那個時候,因為有他,她的快樂滿溢。

  第二張是寫給丁一的,許時光拿到丁一面前,輕輕地念著——“丁一,感謝你,許我一段好時光。”

  她想,丁一是能聽見的,他一定在笑她又裝文藝女青年。

  第三張是丁一寫給她的,許時光想肯定沒什麼好話,果然上面寫著——“許時光,你要是再喝酒我就滅了你。”

  許時光想,她再不喝了,只要他不喜歡的,她就不做。

  第四張是丁一寫給自己的,許時光猶豫了會,還是拆開了。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像是要將那些字刻進心頭。

  上面寫著一句話——“我會永遠愛許時光,直到生命終結。”

  那瞬間,她看見冬日暖陽里,他站在明信片店內,一字一句地寫上了這句話,嘴角蘊著最柔的笑。

  要到這時,許時光才真真切切明白,那個鮮活的用全部生命愛著自己的丁一已經回不來了。

  病房0中,她捂住眼睛,嘶聲大哭。

  拔除呼吸機的日子選在周日——因為周六是QQ的婚期,許時光想,至少這一天,丁一應該與他們共同度過。

  她不顧王示的勸阻,陪他一同去參加了QQ的婚禮。這是她幾個月來首次出醫院,感覺恍如隔世。婚宴現場一派喜慶,全是大紅的顏色,暖意融融。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她和丁一的婚禮也應該在這個時候舉行。

  世界上最淒涼的詞語,就是“如果”。

  新郎新娘在門口迎接賓客,新郎身材微胖,額上浸出汗珠,嘴角露出好脾氣的笑容。

  那是個好男人,QQ今後定會幸福。

  許時光將紅包遞上,微笑著對QQ道:“按你說的,大紅包奉上。”

  QQ低頭看著,眼睛卻染上了與那紅紙一般的顏色:“時光……”

  一向伶牙俐齒的QQ竟不知該說什麼。

  她一直以為許時光和丁一是會幸福到底的,而自己的人生總歸是帶點遺憾的悲劇色彩。可到了最後,真正幸福的竟只有她。她感覺自己像是偷了他們的幸福。

  “大喜的日子,不作興哭的。”許時光還是保持著那般微笑,有著塵埃落定的平靜與認命。

  婚宴結束後,王示開車送許時光回醫院,他從後視鏡里端詳著許時光的表情,擔憂道:“時光,要是傷心就哭出來。”

  任誰都會原諒她的觸景傷情。

  “為什麼要傷心?”許時光轉頭望向窗外,輕聲道:“至少我們之中有人是幸福的。”

  車行至中途,許時光忽然改變主意,想去一趟觀音廟。

  觀音廟仍舊是那副亘古不變的模樣,只是老舊了。上次來時他們四人都是齊全的,而這次卻只有她與王示。

  “還記得那個瘋和尚給我們斷的命嗎?現在想來竟都是真的。”王示回憶:“原來求而不得的是我。”

  而就像信上寫的,向真不會再歸來這個地方,所以埋骨異鄉的是她。

  廟宇里的銀杏樹沙沙搖晃著,許時光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他們都年少,那時他們的情感都純淨而執著。

  那時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長大後會遇到這麼多的無可奈何。

  忽然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們回來了。”

  許時光回頭,看見了當年那個老瘦和尚。年華似水,可他竟與記憶中的無甚分別。

  王示心驚:“你記得我們?”

  和尚一笑,露出一口爛牙:“世人世事皆是相同的,何必記得?”

  許時光像是要抓0住最後一線生機般,急聲詢問:“大師,能幫我再算一次命嗎?”

  和尚搖頭:“你已經得到許多,勿再強求。執著為苦,棄為菩提……一切皆是命。”

  說完,他緩緩走向偏殿,再不見蹤跡。

  許時光無法,只能和王示來到正殿。殿裡的觀音像還是如記憶中那般慈悲莊嚴,悲憫著世人,給他們無限希望。她焚香禱告,乞求一個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願望能夠實現。

  插香之際,她忽然憶起了當年的願望。

  她對觀音說,如果游彥臣能轉性喜歡她,那她寧願用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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