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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斐果然不再多問,進車裡去了。

  紅凝上前兩步,以劍指眾人,淡淡道:“你們不只是打劫,誰讓你們來殺他的?”

  眾山賊緩過神,當中一人眯起眼,目光在她身上打轉,口裡“嘿嘿”笑:“好個小娘,生得還有幾分姿色,留神別傷了她。”

  眼見他們又要上前,紅凝微微一笑,三尺長劍立時變作三寸左右的簪子:“想自尋死路,盡可以上來。”

  長劍忽然不見,眾山賊正在驚異,卻見紅衣女子抬手憑空劃了幾下,平地里竟颳起陣狂風,頓時也發現事有蹊蹺,都站住,遲疑著不敢上前。

  昏天黑地,狂風大作,樹林裡隱約傳來許多哭聲。

  眾山賊聽得膽顫,紛紛道“妖法”,本能地由攻勢變作守勢,聚攏作一處,那頭目見狀懊惱,眼底凶光一閃,看看手下兄弟,將膽壯了幾分,率先橫著刀朝紅凝走過來:“不過是小小妖法,怕……”聲音猛然頓住。

  眾山賊瞪大眼,發呆。

  一隻披頭散髮的女鬼站在他面前,雙手已爛成白骨,發出陰森的“嗬嗬”聲,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面色逐漸變白,轉青,那頭目嘴唇顫抖,終於大呼一聲“鬼”,跌爬著就往回跑,其餘眾山賊哪裡還顧得上許多,見周圍無數影子飄來,不知還有多少遊魂野鬼,都嚇得沒命地逃散了。

  .

  馬車內,段斐笑看她:“厲害,夫人好本事,將來還要多多仰仗你。”

  紅凝鬆了口氣,沒留意其中變化,低頭整理衣裳,自嘲:“我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事,往常斬妖除鬼,現在開始殺人了。”

  “因為他們要殺我,”段斐將她拉入懷中,拿袖子替她擦拭額上汗水,“你是在救人,不是殺人,他們是群亡命之徒,犯的罪早已夠死幾十次。”

  紅凝抬臉看了他片刻,微笑:“我沒那麼膽小,殺過鬼斬過妖都不怕,還怕殺人?有些人比鬼更該殺,你不用擔心。”

  段斐笑道:“是我多事了,寶劍可還好用?”

  方才用的寶劍正是他送的那柄,紅凝沒有被引開話題,盯著他:“那些人不是尋常劫匪,他們是受人指使專程來殺你的,你仔細想想,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些人以為我死了,財產就會落到他們手上,”段斐不以為然,搖頭,“事實上,他們一文錢也拿不到。”

  紅凝默然,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獨立支撐全族,可總有那麼一些狼心狗肺的人,因為眼紅巨額財產作出恩將仇報的事,非但不感激,反而希望他早些死。

  段斐嘆氣:“誰叫我還沒有兒子,只好受別人欺負。”

  他的本義應該是沒有兒子繼承,死了家產難免旁落,但此刻他故意用這種半真半假可憐巴巴的語氣說出來,聽著就格外滑稽,紅凝失笑,半晌道:“你真的不打算計較?”

  段斐道:“計較又能如何,送他們進衙門?”

  這世上善未必有善報,惡未必有惡報,他早就知道有人算計自己,卻故意只帶這麼幾個人出門,還這麼鎮定,怕是早就看出自己能應付吧,紅凝冷笑:“段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不過略施幻術而已,他們若真上來,今日你我未必走得了。”

  “我還活著,”段斐果然笑著抬起她的下巴,“別生氣,我救過你,你現在也救了我,就不欠我什麼了。”

  紅凝道:“你不想要我欠你。”

  段斐道:“兩不相欠,才好用心談別的事。”

  紅凝不語。

  段斐含笑道:“如今你救了我,我要怎樣報答你?”

  紅凝道:“段公子出手向來大方。”

  段斐壓低聲音:“不如我也以身相許?”迅速在她唇上親了口。

  紅凝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抬臉離開,原來不知何時,馬車已到了別宅門外,段斐一句話也不說,匆匆下車,打橫抱著她大步朝後園走。

  .

  她的房間,她的床,他迫不及待將她丟上去,急切地俯身吻住那紅唇。

  溫熱的氣息吹在臉上,輕輕的,痒痒的,柔軟的舌探入口中,動作不再像上次那般溫柔,少了幾分憐惜,卻已帶了種說不清的特別的感情,紅凝幾乎喘不過氣,心裡一陣跳,竟不知道該順從他還是該推開他。

  “等不及你來找我了,”他抬起臉,嘴角噙著無數笑意,“我願以身相許了,你可願意報答我一個兒子?”

  紅衣褪去,是細嫩如雪的肌膚。

  他的唇逐漸往下,若即若離地滑過長頸、鎖骨……忽然,靈巧的舌尖從左辱上滑過,紅凝喘息著咬住唇,全身微微顫抖,手指握緊,又鬆開,再握緊……

  發現她的不安,他抬臉盯著她,明顯已動情,目光熱烈,聲音略有些沙啞低沉:“把你的心交給我。”

  紅凝垂下眼帘,避免與他對視。

  “還怕我?不會難受的,”他失笑,溫柔地吻了她一下,“也不會很疼。”握住她的手引導著移向自己的腰帶,語氣略帶蠱惑,半是期待:“解了它,把心交給我,讓我今後照顧你。”

  手停在他腰間,遲遲不動。

  紅凝看著那條精緻華美的腰帶,努力想去解,可那手仿佛不聽使喚,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他能懂她,也願意讓她依靠,而她也希望告別過去,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早在答應留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然而事到臨頭,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遲疑甚至退縮,這讓她更加慌張。

  發現她的退縮,他握得更緊,低聲:“我不知道來世如何,但今生我答應,必會好好待你,你可以放心。”

  紅凝閉了閉眼,終於看著他一笑:“段公子經常這樣征服女人麼。”

  目中熱情逐漸退去,變作深深的失望和落寞,他看了她許久:“原來你不是,是我錯了麼。”話中帶著自嘲的意味。

  紅凝側過臉,躲避:“你相信我,我卻不能相信你。”

  他微笑:“你不只不信,更不知。”

  紅凝沉默片刻,道:“段公子的心豈是我能猜到的。”

  段斐大笑,丟開她的手,起身:“我知你,你卻不知我,罷了,罷了!”

  門外黑夜正靜靜擴散,眼看著他頭也不回融入夜色中,紅凝緩緩閉上眼睛。

  .

  花朝城百年一度的盛會,日子比人間花朝節要早多了,仙妖齊賀,百花來朝,三日大宴,擺駕出宮安撫臣民,至晚方率眾人回宮,一切照例,除了比往年更熱鬧些,其他並無任何變化,只是再沒見到那熟悉的人影。

  宮門處明燈高懸,柔和的燈光映得心也柔軟了。

  現在好了,他們不再毫無瓜葛,她離得很近,是不是該去看看?

  御賜的酒才喝了十來杯,走下輿駕時竟已微醺,心知中計,他微微一笑,只得打消了先前的念頭,整理衣袍,率先走進宮門,步伐依舊穩健,惟有極其細心的人才會發現,那雙鳳目已不如往日清澈。

  路過廊上吩咐眾人幾句,他便匆匆朝臥室走。

  “想當初中天王千杯不醉,如今不過萬年光景,酒量反倒越來越差了。”柔美的聲音略帶促狹,一雙手伸來扶住他。

  他有點意外,不著痕跡地推開那手,含笑往案前坐下:“瑤池御酒,自然非同尋常。”

  陸瑤笑道:“我看你是被帝君捉弄了才對。”

  他沒有否認:“你怎的過來了?”

  陸瑤揶揄道:“來朝拜花神呢,這三天外頭裡頭可不都熱鬧得緊麼,你放心,阿玖如今已無大礙,不用我再日夜照料,我想著你忙了幾天,特地過來看看。”

  他笑了笑,看窗外:“時候不早。”

  陸瑤親手端來一盆水:“我不擾你,稍後就走,先洗洗手吧。”

  他皺眉:“怎的勞動你,她們呢?”

  陸瑤將盆放到桌上:“你別怪她們,花朝會總算忙過了,我看她們也累得慌,就叫她們歇著去了,左右我無事,不過是端茶遞水麼。”

  他不再說什麼,起身。

  陸瑤主動替他擼起長袖,見那傷口多已結了疤,一道道交叉縱橫,略顯猙獰,尚帶血色,不由微紅了眼圈:“你覺得怎樣?”

  他面不改色洗過,拿帕子擦淨:“好多了。”

  天刑之傷,附骨之痛,豈是那麼容易好的,尋常神仙犯了大錯未必受得起三道天刑,像這樣八十一道,全憑他通天的法力與二十萬年的修行才能支撐過來。

  陸瑤低聲:“早知道你要做這些,當初就不該告訴你,父王也說了我一頓……”

  他打斷她:“胡月得以順利削籍,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否則就算我插手也未必能成。”言畢,他又轉臉看窗外:“不早了。”

  陸瑤展顏:“你沒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他點頭:“我叫人送你。”

  見他轉身朝門外走,陸瑤目光閃動,忽然快步跟上,從背後抱住他。

  他停住:“你……”

  “倘若胡月不是我表妹,你會不會幫她?”輕輕的聲音。

  白而美的手環在腰間,纖纖十指顫動著,溫柔的聲音也與平日不太一樣,格外輕軟,竟聽得心神一盪,他不由轉身看她。

  嫵媚的眼睛深邃如陷阱,充滿勾魂攝魄的力量。

  御賜的酒動了手腳,一杯已勝過幾十杯百花仙釀的酒力,縱然修行再深定力再好,只要醉了,就未必能抵抗她天成的媚術。

  鳳目本就不怎麼清澈,此刻越發迷濛。

  遺失的故事

  天氣越來越暖和,園子裡也越發熱鬧起來,段斐又恢復了以前的放浪生活,每日都有不同的美人陪著,遊園,賞花,喝酒,笑看美人舞,醉臥美人膝,滿園花飛,鶯聲燕語。丫鬟家僕們對此倒也毫不奇怪,在他們眼裡,並不覺得這次和往常有什麼不同,因為他們本來就不信風流公子會果真守著一個女人過一輩子。

  三月艷陽天,茶杏如火,桃花如霞。

  風吹過,落瓣紛紛,花英下,段斐白衣翩翩端坐琴前,兩名盛妝女子左右倚著他,笑靨比花還嬌艷。

  琴聲並不那麼平和,正如他的人,瀟灑飛揚,帶了點輕狂自負,透著點風流,還有一絲難以理解的寂寞。

  紅凝遠遠看著,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內疚。或許正如錦繡所說,二人前世早已認識,而且關係很親密,所以才會有那種古怪的熟悉感,她沒來由相信他,不僅相信,更了解,她知道他一直在找什麼,卻還是不能給予。

  他要找的,不過是真正了解他的那個人而已。

  琴聲停止,兩名美人拍手稱讚。

  紅凝鎮定地走進去:“段公子。”

  段斐擁著美人看她:“我這曲撫得如何?”

  他早已發現了?紅凝垂下眼帘:“紅凝愚笨,琴棋書畫更是一無所知,怎聽得懂這些,但此曲既出自段公子,想來必定是高明的了。”

  段斐不再多問。

  紅凝輕輕吸了口氣,作禮:“蒙段公子搭救收留,在府上打擾多日,我如今也該走了,聽說段公子明日一早便要動身去章州談生意,所以特地早些來道別。”

  “要走了,”段斐順口重複了一遍,微微笑了,不在意,“那就走吧,隨時都可以走。”說完含笑餵身邊美人喝酒。

  紅凝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道:“世上不只一個紅凝,段公子真有心尋找,將來終會如願以償的。”

  段斐立即抬眸,眼底重新泛出光彩,緊接著又黯下去,他推開懷中美人,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

  紅凝回過神,覺得這種安慰很可笑,赧然:“段公子保重。”

  “我說不會看錯,你知道,”段斐盯著她的眼睛,“你只是不願意,不想給。”

  為什麼要拒絕?紅凝轉身就走。

  .

  橋下行雲如流水,空茫無際,遠處可望見一座巍峨的宮殿,宮門緊閉,甚是冷清,二女一前一後行來,緩步走上橋頭,站定。

  梅仙望著宮門:“莫非那就是中天王宮?”

  陸瑤含笑點頭:“萬年寂寞,自他被貶這裡便閒置下來。”

  梅仙收回視線,恢復應有的恭謹之色:“所幸神尊大人晉升指日可待,將來王宮別有氣象,小仙今日長了見識,多謝天女。”

  陸瑤笑執她的手:“客氣什麼,我們過去看看。”

  梅仙垂首推辭:“天女雖是好意,只是時候不早,花朝宮還有些事務未處理完,神尊大人天劫當前,既將花朝宮託付與我,我就更不能誤事,叫他分心,還是先回去吧。”

  “罷了,那就改日再來,”陸瑤也不勉強,放開她的手,隨口道,“這些時候我與兄弟都在宮外,聽說杏杏要被禁足一年。”

  梅仙道:“她誤了花事,神尊大人令她在水月鏡里思過。”

  陸瑤嘆道:“其實杏杏也曾叫人來求過我,但我想著此事不小,他待你們從不徇私,我若開口未免叫他為難,所以也沒好為杏杏求情,很對杏杏不住。”專程去求情,恐怕會引他懷疑,那個沒腦子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在身邊也沒用。

  梅仙道:“天女一向通情達理,杏杏將來自會明白。”

  “你說的是,”陸瑤展顏,重新轉回臉望著宮門,意味深長,“自他離去,中天王宮至今無人入住,你可知道帝君的意思?”

  梅仙斟酌了下:“想是盼神尊大人早日歸位。”

  陸瑤點頭:“與凡人牽扯太多對他晉升沒有好處,我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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