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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刃般的長爪揚起。

  “啪”的一聲,半空中照妖鏡炸開,四分五裂。

  紅凝避開一塊碎片,意外:“九尾狐果然厲害。”話雖如此,她並不驚慌,彈指又打出數粒木珠。

  木珠太多,來勢太急,陸玖翻身躲開大半,仍是不慎中了一粒,疼痛難忍,試了幾次都沖不出那八卦圖陣,不由心下叫苦,硬著頭皮支撐。

  紅凝舉起桃木劍,一口血噴在劍尖,直朝他削去。

  身在陣中,法力很快會耗盡,陸玖哪裡甘心敗在她手裡,越發紅了眼,再不管什麼天條人命,咬牙將長爪一伸,桃木劍應聲折為兩段,當然這樣一來,他也踉蹌後退幾步,口裡噴出股血箭。

  紅凝微驚。

  桃木劍被毀,陸玖的顧忌也去了一半,咆哮著撲來。

  長長的指甲極其鋒利,仿佛銀亮的鉤子,紅凝冷靜下來,斜斜移開二尺,同時抬手從頭上拔出簪子,變作三尺寶劍,回身刺去。

  陸玖撲了個空,長劍刺入肩頭。

  眼前一黑,紅凝被打得直直跌飛出去,伏在地上再難爬起。

  慘哼聲里,鮮血狂涌,陸玖忍痛拔出長劍,反擲回來。

  紅凝滾了一滾避開,眼見機不可失,她早已抱定同歸於盡的決心,顧不得胸口劇痛,迅速摸出道靈符往地面一拍。

  地上八卦圖開始緩緩轉動,光芒爆漲。

  先前硬接桃木劍時已身受重傷,再受了一劍,陸玖終於難以支撐,倒地不起。

  “表哥!”胡月大急,向紅凝求情,“我表哥縱然有不對之處,認罪讓姑娘打一頓出氣便是,姑娘細想,他總是我姨父北界王之子,若真殺了他,我姨父必不會罷休,姑娘既是修道之人,怎好與北仙界交惡?”

  妖力逐漸消磨盡,陸玖只顧作垂死掙扎,心裡焦急,喘息著大罵:“混帳,還不去找我父王,這丫頭瘋了,跟她說什麼!”

  紅凝亦喘息,冷笑:“北界王又如何,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她努力挪動下身體,擦擦唇邊血跡,將符按得更緊:“戚公子可以為你擋天劫,我師兄也是為了救我才命喪三味真火之下,你這位好表哥上有北界王庇護,為所欲為,至今還不思悔改,留著將來也是禍害!”

  陸玖不作聲,掌中碧光乍現。

  想不到在最後關頭,他竟然以畢生法力,想要強使三味真火,紅凝冷汗出來,咬牙死死按住靈符,同時開始念訣。

  八卦圖轉動更快,紫光更盛。

  掌中碧火忽明忽滅,顯是法力不繼,陸玖伏地喘息,服了桃妖的內丹,此刻勉強作法,體內陰陽之氣互相碰撞,從未受過這等煎熬,他幾乎就要昏死過去。

  誰先撤,誰就是死路一條。

  幽幽綠火越來越弱,終於熄滅。

  陸玖趴在地上再無動靜。

  八卦降妖陣中,一樣叫你精魂俱散!紅凝抓起旁邊的劍,用盡全力擲出。

  長劍閃著寒光,朝陸玖心口釘去。

  微笑剛浮現,就凝固在臉上。

  離陸玖尚有一尺遠的地方,長劍猛然墜地,與此同時,地上的八卦圖暗淡失色,憑空消失!

  “阿玖!”頭頂傳來女子的驚呼聲。

  紅凝緩緩地轉臉,看向來人。

  .

  陣法撤去,胡月急忙衝上前扶起陸玖,見他只是重傷昏迷,這才鬆了口氣,陸瑤仔細檢查過,拂袖將他變回狐形,身形也小了幾圈。

  胡月甚是內疚:“表姐,我……”

  “不關你的事,”陸瑤搖頭,輕聲,“是他自作孽。”見胡月更加不安,她反倒笑了,安慰:“你且進去看看妹夫,外頭這麼大動靜,不知嚇著他沒有。”

  他們都趕來了,自然不會再有事,胡月放心,起身進房間去了。

  陸瑤俯身,將變作狐形的陸玖抱入懷中,緩步走到錦繡身旁,柔聲向紅凝賠禮:“想是阿玖的不是,他竟敢不聽我吩咐,又向姑娘下手,回去我必定狠狠責罰他,姑娘傷得重不重?”

  “不必這麼客氣,是我要殺他,”紅凝淡淡一笑,“他竟然沒死,可惜。”

  陸瑤垂首,默然。

  錦繡終於開口問:“他怎樣?”

  陸瑤看看懷中陸玖,搖頭:“不妨。”

  錦繡道:“你……”

  陸瑤莞爾:“你不必內疚,是我不該放他出來闖禍,我先送他回去,只是先要將他安置在你那裡幾日,省得叫父王知道了又生氣。”

  錦繡點頭:“有勞。”

  陸瑤低聲嗔道:“跟我還客氣。”

  說完抿嘴一笑,轉身帶陸玖駕雲離開。

  .

  眼見那雙手伸來,紅凝往後縮,避開,他已經不是她一見傾心的那個溫柔的錦繡,也不是夢裡那個多情的神尊大人,而是執掌中天的神王,維護的永遠是仙界的利益。

  那手仍是扶住了她。

  她有點無奈:“人已經救走,中天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他強行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擁住。

  紅凝笑了:“未來王妃剛走,中天王就抱著別的女人,好象不妥。”

  錦繡皺眉:“凡人怎能與北仙界作對。”

  清脆的巴掌聲響過。

  真能打到他,紅凝有點意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抬臉:“我做什麼事,與你什麼相干,我實在想不通,前世我怎麼會喜歡你,這一巴掌前世就該送你才對。”

  面紗早已掉落,紅衣如火,依稀變作記憶中的模樣,錦繡看著她許久,道:“你沒有。”一個嚷著要做神後最終卻對他揚起巴掌的小妖,縱然在最恨他的時候,她也沒有真打下去。

  紅凝道:“因為那時她還是喜歡你的。”

  錦繡沉默。

  “現在我已經不是她。”紅凝掙開那雙手,搖搖晃晃朝院門走。

  巨響聲中,院門被踢開,一群人湧進來,當先一個正是楊縝。原來她遲遲不歸,楊縝怕有意外,派人出來尋找,找遍了滿城大街都不見,後來還是他自己想起這條巷子,便親自率人趕來搜查。

  紅凝一笑,盡力將手遞到他手裡:“走。”

  我行我路

  天陰陰的,長亭外衰糙寒煙,盡顯冬日蕭索氣象,道上並無車馬,行人也甚是稀少,因此亭前一眾人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楊縝道:“不用馬車?”

  望望延伸的遠道,紅凝搖頭,沒有必要,因為不知道這條道路會通向哪裡,更不知道自己將會在哪裡停下,“何去何從”說的大約就是這樣了。

  倔強的掙扎最終敵不過命運,和那個掌握命運的人。

  而強者掌握弱者的命運,似乎也是天經地義的。

  休息兩個月,這個世界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紅凝漠然收回視線,唇邊掛著禮貌的笑:“在府上叨擾這麼久,多謝王爺。”

  楊縝“恩”了聲:“怕是要下雨了。”

  紅凝抬臉看看天色:“那民女還是先趕路,告辭了,王爺珍重。”

  轉身之際手被扣住,那手很有力,宣告著對方的強勢與專制。

  他淡淡道:“一定要走?”

  那天晚上他沒見到錦繡,只道她與妖狐鬥法受傷,匆匆帶回來請名醫尋良藥,令她安心調養,之後再沒像往常那般糾纏過,直到她說離開也不曾出言挽留,親自率人送出城,紅凝原以為他已經忘記了那夜的話,誰知這時重新提起,不由搖頭:“我要的王爺給不起。”

  “願得一心人?”楊縝沒有意外,“你不是尋常女子,心中所想無非是這個,本王也料到你必不會答應,但皇家王族,不可能有一心人,便是本王立業之前也有許多事不能自主,如今本王雖不能休妻娶你,然這世上果真有合你意的男人?尋常男子實難配得上你。”冷漠的眼睛裡泛起笑意,他緩緩抬起二人的手:“女人不必過得太累,何不尋個歸宿,縱然身份委屈些,我會寵你。”

  “王爺是好歸宿麼,”紅凝唇角微揚,“王爺這些話對多少女人說過?”

  楊縝道:“只有你。”

  紅凝略覺意外,搖頭:“王爺是真的因為喜歡想要留下我,還是因為得不到?”不待他說什麼,她抬眉搶道:“我很特別,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奉承王爺,王爺或許有點興趣,可惜那始終只是興趣,不是喜歡,喜歡過的人尚且還會被冷落,興趣就更難說了,何況王爺明知道我肯接受你的好意,是因為你長得像一個人,王爺甘心做別人的影子?”

  楊縝道:“是興趣還是喜歡,單憑猜測你就能確定?”

  “能確定的是,沒有我王爺也會過得很好,”紅凝回頭看了眼遠處的王夫人,含笑道,“可惜不能留下來喝小郡王的滿月酒,民女先恭喜王爺了。”

  沉默。

  楊縝丟開她的手,面色不改:“也罷,你要走便走,但下次若是再讓本王遇見……”他低頭湊近她的臉,冷冷道:“本王可能會仗勢欺人強搶民女。”

  紅凝尚未反應過來,唇上瞬間的觸覺已消失。

  “前面是瀝州。”楊縝直起身不再看她,逕自率眾人回府去了。

  .

  方才一幕當著遠處那麼多人,紅凝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既不羞也不惱,更沒有回頭,只是挎著包袱順著路往前走,天色越發陰暗,冷冷的風吹在臉上,眼裡心裡似乎都空蕩蕩的,她並沒覺得有什麼不適,當一個人對什麼事都不再留心,沒有任何目的卻不得不繼續往前走的時候,無論什麼天氣都已經不重要。

  走了不到一里,前面路口處站著個人。

  紅凝頓了頓腳步,正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不由回身看,馬上的人果然認識,正是楊縝從京城帶來的親信太監。

  那名太監先下了馬,恭敬地朝她作了一禮。

  紅凝道:“王爺還有話麼?”

  太監面有曖昧之色,謹慎道:“王爺說,姑娘什麼時候累了,可以再回來。”

  心高氣傲目空一切的人,這些話也只能讓人轉達,當著面他是萬萬不會說的,紅凝忍不住笑,累了,早就累了,可王府不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見她神色尚好,那太監忙笑道:“王爺是有心人,想留姑娘多住些時候,姑娘何不……”

  紅凝打斷他:“民女漂泊四方,行蹤不定,將來恐怕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那太監愕然,漸漸有了讚賞之色,平民女子能嫁入王府,已經是飛上枝頭了,何況睿王風華正茂,如今他親自開口挽留,對別的女子來說那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不會也不敢拒絕。

  紅凝笑道:“有勞公公,且代民女多謝王爺的好意,請王爺保重。”

  見她去意堅定,那太監知道勸不過來,嘆息良久,也沒多說什麼,囑咐她幾句“保重”“平安”之類的話,便打馬回去了。

  紅凝徑直走到路口那人面前,站住。

  風吹動金色衣袍,如同盛開的金色花朵,上有雲霞映襯,他隨意站在路旁,從容閒適,不怒而威。

  紅凝平靜:“中天王還要封印我麼。”

  錦繡沒有表示,那夜的場景在他看來似乎早已習慣了,千年前,他親自將她送入地府,親眼見她將手遞到那人手上,二人一道投胎,終成一世情緣,人間十世,這樣的場景幾番重現,每次看過便是徹夜難眠,她做到了,他記住了她,她卻幾乎將他忘得乾淨,倘若不是這次逆天改命,他們仍會這樣下去,毫無瓜葛。

  紅凝自嘲:“我看也沒必要了,有你們在,我這點微末法力也做不成什麼。”

  他面色不改,語氣平淡:“此事干係甚大,不容你胡來。”

  紅凝道:“是我區區凡人自不量力,非要與你們神仙斗,所以自取其辱,不過現在事情已經如你所願,你也不必特意來炫耀嘲笑我吧。”

  他搖頭:“崑崙天妃本是凡人,姓聞。”

  紅凝愣。

  他微笑:“她在凡間還有個嫡親的妹妹,楊縝正是她的後代。”

  隔了這麼多代,還真是巧合,紅凝也低頭笑:“怪不得他和白泠長得那麼像。”

  他輕聲:“你為何要有這麼重的凡心。”

  “因為你們,”紅凝毫不遲疑,“看到你們,我就厭惡仙道厭惡天意,若你真的還有點內疚,不如開恩成全胡月他們,中天王當初能用瑤池水助我脫胎換骨,一定也能幫胡月。”

  天不容人妖結合,當初的連華與海明選擇放手,那樣的成全,也是種變相的愛和保護吧,外人看來固然明智,卻始終負了他們自己的心,誰能保證他們不會遺憾?胡月不肯放手,所以才會落到今天的境地,但這種外人眼裡的悽苦日子,在他們夫妻二人看來未必就不好,可見好不好只要他們自己來評判就夠了。

  紅凝嘆氣:“是我騙了她,聽說她失蹤了,戚公子也已經死了,想是有人強行將她帶走的,若能讓她脫胎換骨跟丈夫一起轉世,她肯定願意,中天王就算是可憐他們吧。”

  錦繡道:“胡月非我族類。”

  紅凝莞爾:“你與北仙界關係不淺,討個人情應該不難。”

  錦繡沉默片刻,道:“她若願意,我會盡力。”

  紅凝也不稱謝,緩步就走:“盡力不盡力與我何干,都是你的恩典,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不會再找陸玖。”

  走出十幾步,背後清晰地傳來他的聲音:“你可記得入世的緣故?”

  “我不需要記得,”紅凝頭也不回,語氣平靜得有些麻木,“雖然不記得前世,但既然前世選擇做人,一定有我的道理,今生我更不會修仙,仙凡殊途,與凡人牽扯太多沒有好處,中天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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