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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了什麼,眼裡有燃起一絲希望:“不,你要是真的護著她,當初就不會救我了,是因為內疚嗎?你從來都不愛她,只是覺得對不起她是不是》你愛的是我對不對?你親口告訴我,我相信的!”

  蕭齊沉默。

  是不是內疚,他也不清楚,他不能否認放棄了夕落的事實,卻始終做不出親手傷她的事,作為手握重兵的權王,心軟是致命的,他自己也清楚,如果可以狠點心,她根本無半點機會。

  沒有人知道,他對夕落的維護其實很早就開始了,沒有人知道。

  雁初吩咐著丫鬟收拾打掃,言語中只當旁邊二人不存在:“去廚房叫她們再準備一桌酒菜吧。”

  琉羽狠命推開攙扶著的丫鬟,指著她:“越夕落,你為什麼不死!”

  “住口!”蕭齊喝道:“還不送夫人回房,仔細看著,再出事,後院伺候的一個不留!”

  出了這種事。原以為他定要追究怪罪,想不到這麼輕易就算了,眾侍者丫鬟都悄悄鬆了口氣,哪裡還敢怠慢,拖著掙扎的琉羽出園。

  丫鬟們進屋去收拾東西,唯獨紅葉沒走,一直咬牙站在旁邊,緊捂著手臂處的傷,血不斷自指紋間往外滲出,直到蕭齊吩咐侍者帶她去上藥,她才跟著侍者走了。

  周圍再無外人,蕭齊轉向雁初:“你沒事吧?”

  “故意冷落她.你又是在擔憂什麼?想救她性命?”雁初似關非笑地看著他,“越夕落的命不及她重要,雁初這條命還是值點錢的,哪會乖乖讓她砍?”

  她這麼以為?蕭齊沒有辯解:“我確實希望你能饒她一命。”

  毫無顧忌地對琉羽出手,只因他的看法對她不再重要,他在她眼裡已經什麼也不是,想要挽留,終於還是將她越推越遠了。

  雁初道:“定王不該留下我,沒有我,府內就不會變成今日這般景象。”她後退兩步,再不看蕭齊,朝門內高聲關道:“時辰到了,還不快拿爆竹和焰火出來!”

  丫鬟們收拾完畢,嘻嘻哈哈地拿著東西出來,見蕭齊還站在原地,連忙都噤聲,其中一個壯了膽子問;“王上也要放嗎……”

  蕭齊回過神,笑了下:“不了,你們玩吧。”

  說完他轉身要走,沒走出兩步,就有侍者來報:“永恆之間的使者找雁初姑娘。”

  來人是嵐使者,白衣翩翩,笑容溫和:“弈主讓我給姑娘送年禮來。”

  匣中是一粒藥丸,送最實際的東西,做最實際的事,他原本就是這種人。雁初這才想起自己回來的事並未知會西聆君,忙令丫鬟接了盒子,試探道:“西聆君可有話吩咐?”

  嵐使者看看蕭齊,答道:“弈主說沒有。”

  知道她會問,他連她的反應都料到了,沒有就是沒有,他說沒有,意思就完全變了。她為蕭炎回來,他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雁初咬了咬唇,硬著頭皮道:“除夕佳節,永恆之間想必也熱鬧非常,使者且代我向西聆君問聲好吧。”

  嵐使者笑道:“永恆之間並不過節。”

  雁初這才記起自己在永恆之間那百年的確從未聽到過爆竹聲,於是不再多言。

  待嵐使者離去,四周仍是寂靜一片。雖說外面都知道她是永恆之間的弟子,但堂堂永恆之主會送禮給尋常弟子?何況使者轉達的話看似普通,其實親密,令人遐想。

  蕭齊看著雁初,臉色有點白。

  雁初也看著他,眼底一片靜。

  她始終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沒有休棄,沒有和離,他若知道真相會是何滋味呢?想必與她知道秦川琉羽的存在時一樣吧?夫妻恩愛原是她一廂情願的夢,他與秦川琉羽偷情,她便爬上別人的床,享受完報復的快樂,卻剩下更深的悲傷。

  許久,蕭齊生硬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漠然地望望檐下的燈籠和壁間的年畫,緩步離去。

  眾丫鬟望著他的背影,都有點莫名。

  雁初卻聽到了,他說的是——

  “也好,他定能保你無恙。”

  時辰到,四面焰火升空,爆竹聲震天動地,無奈今晚鬧了這麼一出,丫鬟們因此興致大減,放完爆竹都去睡覺了,雁初早已覺得疲倦,沒讓丫鬟伺候,獨自回臥室歇息,剛掀起帘子,她就看見裡面桌子上燃著一團火。

  那是個繪著楓葉的燈罩,做工極為精美,記憶中京城只有一家店賣這個,火光在燈罩里跳躍,紅彤彤的更加神似。

  雁初莞爾,走過去拿起燈罩細看。

  往常每過除夕,大哥都會買上這樣一個燈罩讓秋影放到她房裡,如今大哥和秋影已不在,會做這種事的只有紅葉,夾在家人與主人中間的傻丫頭,耍小心眼想幫她,故意去擋刀,其實是多此一舉。

  紅葉早就不是晚楓,她也不是越夕落。

  雁初隨手拉開屜子將燈罩丟進去,正要寬衣睡覺,忽覺旁邊有冷風吹進來,她連忙轉身去關窗戶,哪知目光所到,房間裡居然還有個人,頓時驚得她倒退了兩步。

  一個黑影幽靈般坐在窗台上,一動不動,好像連呼吸都沒有。

  認出那人是誰,雁初抑制不住地升起喜悅,她試探著走近幾步,放輕聲音喚他:“蕭炎?”

  不似宴會上無反應,蕭炎微微抬了頭,雙睫顫了下。

  厭惡有點遲疑,面前人已變得危險,受焰皇控制,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她儘量保持鎮定,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慢慢地抬起手扶上俊秀的臉。

  手因為恐懼而顫抖,雁初緊張得幾乎屏住了呼吸,她小心地撥開那兩排長睫,盯著他的眼睛:“蕭炎,你……還認得我嗎?”

  沒有回答,紅色眸子裡依稀有波動。

  面前的人瞬間變回了熟悉的同伴,邪性收斂,模樣反倒多了幾分乖巧,雁初……終於彎起了嘴角。真正地笑了。

  “我是回來看你的,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說。”忍住激動與狂喜,她輕聲問道,“你還認得我,你是私下跑出來看我的,皇印其實不能完全控制你對不對?”

  這次他又無任何表示了。

  不論他是出於什麼理由答應她的請求,他有今日都與她脫不了干係,雁初沒有道歉。只用心地理了理他凌亂的長髮,喃喃地說道:“我害怕啊,蕭炎,你說中了,我好像不那麼相信他了,你變成這樣,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呢?我會去求你,他是不是也……”

  蕭炎是唯一能出入風火澤的人,卻被他威脅離開,僅僅是因為在意她?冒險相救的舉動如果帶上了別的目的,是不是太可怕?

  雁初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怎樣可以幫到你?”

  蕭炎忽然縮回手,轉臉向窗外。

  心意相通,何須太多言語?雁初順著那方向望了片刻,道:“花要結果了,你想讓我替你照料它?”

  沒等她說完,蕭炎就閃身不見了。

  焰邪元君現身,表面上壓下了流言,然而國之根本已動搖,豈是元君能逆轉的?焰皇又能得意多久?他原本不算太糊塗,可惜運氣太差,當年爭著接了個爛攤子,不得天時。百年來不是旱就是澇,國無寧曰,四處暴亂未平,流民無數,西北入秋以來就沒下一滴雨,馬上開春,局勢只會更緊張,換做南王怕也一樣頭疼,加上焰皇本就剛愎自用,人心漸失,連最早支持他的元老們也因屢次進言而被他貶走或冷落,老天簡直就是在幫南王,讓他在百年後來做這個中興之主。

  難怪南王對爭儲失敗的事並無介意,急著搶一個不穩當的皇位,不如靜待時機。

  除夕過。外面喜氣依舊不減,因此雁初進入永恆之間時,感受到的清冷味道也比往常更加濃郁,她先按約定去雪洞飼花,然後由嵐使者領著去弈園見西聆君,可巧西聆君在會客,二人就坐在亭子裡等。

  雁初心思一動,問道:“方才聽使者說,這位貴客是冰國的?”

  嵐使者點頭:“怎麼,姑娘見過他?”

  “這倒沒有,只是想到西聆君出身冰國,隨口問問罷了。”雁初移開話題,“地國那邊,相王起兵造反已有好幾個月.不知情勢如何了?”

  嵐使者道:“地皇大勢已去。相王入主京城是必然。”

  兩入隨便說著閒話,沒多久,一名白衣使者送了一位冰國裝束的貴客出來,雁初見他身穿便服,舉步動作頗有武將之風,不由得暗忖。待他離開,雁初也沒讓嵐使者帶路,獨自順著小行逕行至木樓前,在門外踟躕了半日才走進去,見西聆君坐在桌前,她便低了頭遠遠地站著。

  一聲輕響打破沉寂,是茶杯蓋與杯沿碰撞發出來的。

  “我的話你似乎早已忘了。”

  雁初知道他的意思,他讓她不再管蕭炎的事,她卻為蕭炎重回定王府,違逆了他,然而她心底又何嘗沒有疑慮?

  下巴被托起,藍袍映入眼帘。

  雁初之前還有些忐忑,此刻見到他反而冷靜了,開口道:“你不想就蕭炎。”

  西聆君道:“焰國需要他的存在。”

  “這樣‘天意’二字才有信服力,但永恆之間不是不理外事的嗎?”雁初喃喃道:“他激怒了你,你也只是性情乖張罷了,並非針對你。”

  西聆君道:“你想說什麼?”

  雁初沉默了許久,道:“挑釁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不是嗎?就像將軍府。”

  蕭炎失去了多餘的邪火靈,所以焰皇能動用皇印重新控制他,可是焰皇又怎會知道這件事?既清楚失去邪火靈的後果,蕭炎又怎會自投羅網去過那種早已厭倦的生活?是誰泄露了他的下落?

  “你懷疑我?”西聆君反而微微笑了,柔聲道:“難道說,你更相信那個不正常的怪物?”

  “你也知道他不正常,何必……”雁初說到這裡忽覺下巴力道一重,疼得她講不下去。

  西聆君道:“你今日來,就是對我說這些?”

  雁初忍痛道:“我是個活不了多久的女人,又在西聆君掌控中,西聆君如此計較有失身份。”

  “在我掌控中,”西聆君鬆了手,“不錯,你逃不掉。”

  雁初道:“我從未打算逃,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麼,你只報復我就夠了,無需遷怒他人。”

  “是嗎?”西聆君抬眉輕笑,“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報復。”

  當年知曉她做的事,知曉她是如何報復他,他險些當場掌斃了她,她必須永遠受他的報復。

  猜測被證實,他對她有著超出常理的恨意,因為那被遺忘的往事?對於他的報復與懲罰,雁初本能地感到害怕,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下,一股大力卻將她甩出,她整個人被他壓在了桌上。

  他制住他的雙手,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不冷也不熱。

  雁初顫聲道:“近日有些不適,西聆君醫術高明,能否替我診斷一下?”

  扯衣帶的手頓住,西聆君露出明顯的意外之色,過得許久,他慢慢地鬆開她,整理衣袍,重新往椅子上坐下。

  手指搭在腕間,轉眼間他已恢復素日的模樣,凝神切脈,好像方才並未發生什麼。

  雁初垂首靜靜地坐在對面,長睫顫動,看不出多少情緒。

  這件事告訴他是必須的,儘管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於是將頭垂得更低,心跳越發急促。

  沉默半日。

  “今日就不必回去了,我會叫人知會定王府。”他淡淡地留下這句話,起身走出去了。

  他的反應比意科中的要好點,雁初悄悄地鬆了口氣,自始至終她都沒看到他的表情,反覆回想他方才說話的語氣,說不清是失望還是迷惘,更猜不透他會如何處理,因此雁初便有些魂不守舍,用飯也只是勉強敷衍,怔怔地在房間裡坐到了天黑,直到使女進來點燈備水,她才醒過神。

  洗浴過,雁初穿上準備好的寬鬆衣裳,遲疑著問:“不知弈園客房在……”

  “弈主說,姑娘就在這裡歇下。”

  “他今晚……”

  “弈主讓姑娘先睡。”

  見她再無問話,使女們抬起水悄然退下,留下她一人與滿室燭影。

  不知他今晚會不會回來,雁初半躺到床上,想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他曾在這張床上要過自己,如今手摸著素淨的床單.雁初更加不自在,哪有半分睡意。

  終於,“咯吱”聲晌,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雁初下意識握緊了手,想要起身說話,卻在瞥見來人之後愣住。

  “想不到會是我吧?”來人坐在輪椅上,粉面含笑。

  “扶簾公主。”雁初將身子重新倚回床頭,並沒有問她為何會來。

  “你不必這般防備,我此番可是好意替你送藥來的。”扶簾婉玉朝身後示意,一名使女立即奉上一碗藥來。

  雁初面上仍是平靜,目光卻多出三分凌厲:“你以為你能強迫我?”

  扶簾婉玉笑道:“你言重了,沒有主人的吩咐,我怎敢強迫貴客。”

  雁初淡淡道:“你以為我會信?”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事實便是如此,這碗藥是他讓送來的。”扶簾婉玉不緊不慢地搖動輪椅到床前,眼底是十足的快意與一絲不甘,“你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無論如何,你還能有他的孩子……也算運氣,雖然很快就沒有了。”

  對上雁初冷冷地目光,扶簾婉玉笑得更加得意,刻意壓低了聲音:“是不是很奇怪他為什麼會這樣對你?因為我,他在報復你,報復你傷了我的腿,可惜你不記得了,但你身上的傷還在,普天之下除了他還有誰會冰解之術?我倒希望你能記起來,我保證,那時你會更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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