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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方落,忽聽得有人在背後笑道:“三妹妹不好好陪客,又在這裡淘氣。”

  來人正是白天所見的二公子李允,白小碧連忙作禮。

  李允還禮不迭:“聽說姑娘姓白。”

  李小姐過去拉著他道:“大哥三哥都在京城隨堂伯父辦事,如今只二哥在家,二哥很好說話的,最疼我了。”

  李允略帶寵溺地罵她:“當著客人也這般無禮。”

  李小姐正要說什麼,忽然朝著白小碧身後叫:“娘!”

  白小碧慌得轉身,只見身後一名中年婦人扶著丫鬟走來,三四十歲,衣著華麗,神態雍容,略顯傲慢,邊走邊道:“這麼多人,在說什麼呢。”

  李允規規矩矩作禮:“夫人。”

  這話一出口,白小碧便知他是庶出了,既已知道來者身份,忙也上前見禮:“見過夫人。”

  李夫人淡淡地看李允一眼,接著換了副親切的笑臉,拉起白小碧的手:“這可見外了,是白姑娘吧?我聽老爺說京里來了貴客,所以過來看看,我這丫頭性格還好,就是年紀小不知道什麼,丫鬟們若有怠慢之處,你只管罵她們,若還不聽就來找我,別受了委屈。”

  白小碧道:“多謝夫人,我看她們都很好。”

  李夫人笑著點頭,轉向李允:“外頭有貴客,該仔細招待,不出去作陪,反進來做什麼。”

  李小姐忙過去抱著她的手臂:“娘,是爹不讓二哥陪的,可不能怪他。”

  李夫人對女兒十分疼愛,見她為李允開脫,便不好再說什麼,板著臉:“你又跑出來胡鬧,看我不打你。”

  李小姐嘟了嘴:“在房間裡沒趣兒,出來看看嘛。”

  “這麼大還撒嬌,叫人笑話。”李夫人推開她,再囑咐白小碧兩句,便扶著丫鬟出去了。

  李允這才抬臉,朝白小碧道:“客房許久不曾用,恐怕東西不齊全,所以方才叫下人收拾書房出來,不知怎樣了,我過去看看,白姑娘與三妹妹玩吧。”

  白小碧應下,目送他走遠,暗忖,怪道大公子三公子都被送去京城跟隨安遠侯辦事,卻將他留在莊上,規矩該留老大在家麼,原來是庶出,大夫人待他甚為嚴厲,難免令人懷疑她偏心,不讓庶子掙前程。

  .

  晨風吹乾露水,初日照上湖面,水光映天光,十分壯闊,李家莊旁邊果然有個湖,此湖名為青龍湖,而三人目前所站之處,地名就叫做龍王濱,小江水經此處匯入青龍湖。兩山對峙,中間是百丈絕壁,山隙望去如高高的天門,這一帶江面略顯狹窄,湍急的江水自門內湧出,奔流入湖,勢不可擋。

  聽著水聲,白小碧有點膽戰:“據說陰宅都不該選在這等險地的,沈公子難道懷疑在這裡麼?”

  沈青正凝神看周圍山勢水勢,聞言搖頭:“尚且難說,這脈走得有些離奇,似斷似連,古來險中求勝的怪穴也不是沒有。”

  見他看不出來,白小碧拉拉溫海的袖子:“師父看出來了麼?”

  溫海面不改色:“沒有。”

  白小碧多看了他兩眼,欲言又止。

  沈青再尋思半晌,依舊不能解,於是提議:“不如去高處望一望?”

  鯉躍龍門

  三人登上旁邊山腰,站在高處俯瞰下面形勢,但見湖水空茫,遠處雲中時有鷗鷺影掠過。

  早起李小姐聽說白小碧要出門,便纏著想跟來,但她這種大戶小姐豈可拋頭露面隨便亂走,結果自然是被夫人一頓罵擋了回去,氣得她躲在房間哭,此刻白小碧望著眼前湖山,再回想當年生活,反而生出幾分慶幸,閨中小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固然無憂無慮令人羨慕,但哪裡看得到這樣的好景見識到這麼多故事呢,可見世間事有所失必有所得。

  對於目前的改變,她並不覺得怎樣,唯一難過的便是爹爹之死。

  這樣閒雲野鶴的日子,若得親人陪伴身旁,縱然不做什么小姐,也是絕無遺憾的。

  心中一動,她不由轉臉看身旁溫海,只見他迎風而立,白衣起伏,面對湖山美景,深邃的眼中難得不再平靜,依稀竟透出一絲自負。

  禍及親人,縱然大有福德又怎樣,只願今後身邊所有人都能平安無事,白小碧心中微暖,不覺低聲喚他:“師父。”

  溫海看她。

  對上那銳利的視線,白小碧立即回神,尷尬地搖頭:“沒什麼。”

  “冷?”雖是在問,語氣卻根本不容她回答,溫海伸一隻手將她攬入懷裡。

  沈青本是在觀山水尋脈,聽到動靜不由轉臉看。

  發現他眼底的促狹,白小碧更加尷尬:“我不冷的,師父。”

  溫海“哦”了聲,並無半點鬆手的打算。

  白小碧暗地裡試了幾次,終究掙不開,只得放棄,再抬眼看時,卻發現他唇角微微挑了下,像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可細看又沒什麼了。

  她轉向沈青,沒話找話:“沈公子望了半天,在看什麼呢?”

  沈青已有些入神,聞言也不看她,依舊望著遠處答道:“看那島。”

  他說的是湖中小島,白小碧早就瞧見了,嚴格地說來,那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島,只是湖裡一個小沙洲,因為它看上去方圓似乎不足十丈,頂多也就能供幾十人立足而已。小沙洲遙遙對著這邊山門,迎著奔流而去的小江水,大約是呈菱形的緣故,或多或少減緩了急流的衝擊,竟也安然無恙臥在湖面。洲上遍生白茅一類的植物,隨風起伏,其狀可愛。

  可能是湖光蕩漾茅糙飄動的緣故,白小碧細瞧半日,覺得那島似乎有了生命,猶如大魚躍波,魚頭微昂,背鰭若隱若現,半沒於煙水中。

  她不由奇道:“那島有趣,好像條魚呢。”

  沈青撫掌:“說的好,正是條魚,一條姓鯉的魚。”

  白小碧抿嘴:“原來鯉魚有姓么。”

  沈青一本正經道:“別的鯉魚沒有,這條有。”

  白小碧又看見什麼,抬手指著遠處:“嘿,湖上有船呢。”

  “臨湖而居,這一帶村民有打魚為生的,不足為奇,”沈青邊說邊跟著望過去,待看清那船之後,又改口道,“想是城裡來游湖會社的秀才書生吧。”

  寬闊的湖面,一葉小舟緩緩朝這邊移來,仿佛來自天邊。看樣式顯然不是普通漁船,船頭立著一人,頎長身材,尋常藍紫二色衣衫,手中一柄素色摺扇閒閒地打開,風流中透著三分貴氣。波上行舟,舟上人立,配著湖光山色,宛在畫中。

  縱然離得遠,看不清面目,那天生的氣度卻是任誰也學不來的,尤其是執扇的姿態,竟眼熟得很。

  白小碧身體瞬間變得僵硬。

  須臾,一名艷裝女子從艙內出來,走到他身旁。

  他隨手攬住女子的腰,低頭說話,再合攏摺扇朝前方指,似在示意她看湖景。

  范八抬罪有應得,鎮國公是有錯,害衛掌柜全家姑且算意外,可陳家二小姐,還有那個未出生的孩子,這些人有什麼罪!做下了這樣卑鄙無恥的事,他卻可以心安理得地帶著姑娘在這裡游湖!

  那個寒夜裡對她微笑,受欺負時為她出氣,任性時無奈地拉著她說“我都依你”的溫柔公子,竟是面前這個殘忍的人?

  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湧上心頭,早已料到他會來,卻萬萬想不到會是現在,白小碧緊緊握拳,眼圈忍不住發紅,想要移開視線,偏又控制不住緊緊盯著。

  “想不到竟有這等人物,”沈青讚嘆,很快發現不對,“白姑娘怎麼了?”

  見溫海也低頭看來,白小碧連忙垂眸:“沒有,這裡風大,吹得眼睛疼,不知沈公子看出什麼端倪沒有。”

  沈青朝溫海笑道:“自然看出來了,一點不差。”

  溫海淡淡道:“下去再說。”

  三人雖在山腰,站的位置卻十分顯眼,瞟見船頭那人似乎也朝這邊看過來,白小碧迅速轉了臉不去理會,任溫海拉著朝山下走。

  .

  下至山腳湖畔時,那葉小舟已無影無蹤,岸邊泊著幾艘漁船,三五個村民各自在整理漁網,看樣子是要準備出去打漁。

  沈青上前問一名中年漢子:“大哥,湖裡那個島有趣得很,小弟這有幾個錢,想要借你的船划過去看看,可使得麼?”

  面前幾人穿著不凡,定然是出來遊山玩水的,那大漢平白得許多船錢,喜得將漁網往艙內一丟:“使得使得,我送你們過去。”

  跳板搭起,三人先後登上船,緩緩朝那小沙洲移去。

  白小碧見那小洲地勢不高,不由低聲朝沈青道:“湖裡一漲水,可不就被淹住了麼。”

  沈青給的錢多,大漢有意搖慢些讓他們看風景,聞言笑道:“小姐這話卻錯了,我打生下來就住在這裡,漲再大的水也沒見它被淹過。”

  白小碧道:“是沒漲過大水吧。”

  大漢一聽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有一回水都漲平了岸,上頭那些糙葉子還在水上浮起的呢。”

  白小碧看看岸,又在心裡與那小洲的高度比較了一下,搖頭:“大哥說笑呢,岸那麼高,真漲平了湖,一定就淹得不見影子了,怎麼可能還看得見糙葉子。”

  大漢笑道:“姑娘不相信,下回漲了水來看,那鯉魚石真像是個活物,古怪著。”

  鯉魚石?白小碧聽得莫名,正要開口詢問,接下來她就被面前的景象驚得呆了。

  不知不覺間船已經靠近小島,眾人近看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沙洲,分明就是一整塊大石頭!石頭呈黃褐色,前高后低,猶如大魚昂頭,只魚頭與背鰭露在水面,腹部向下延伸,湖水碧幽幽不見底,那石頭就像自湖底長出來似的,看不見根,經歷的年月太久,石面上覆了薄薄的一層泥沙,這才生出了許多白茅。

  沈青見狀喜得連聲稱“好”,又問:“大哥可知道這石頭的來歷?”

  大漢想了想,道:“我小的時候就見它在了,聽老爹說是四十年前冒出來的,到底哪天他也記不得,最早這石頭是在沉在水裡的,誰知後來它竟慢慢地浮出水來了,遠遠望著像條魚,所以大伙兒都叫它鯉魚石,大熱天村里人下湖裡洗澡,愛游上去坐坐。”邊說邊小心翼翼將船靠在石邊,自言自語:“這些茅糙扯了又生,燒都燒不絕。”

  沈青道:“四十年前,這就對了,有勞大哥搭個跳板吧,我們上去瞧瞧。”

  他給的錢多,大漢也不急著出去打漁,只道三人是來看稀奇,果然殷勤地搭起跳板,三人登上鯉魚石,發現這石頭比先前在山腰看時要小得多,大約是大部分淹在水中的緣故,真正能立足的地方很小,頂多只能站十來二十個人。

  白小碧見四周水波蕩漾,深不見底,鯉魚石仿佛真的在水裡飄遊,讓人懷疑它會隨時沉入湖底,不由膽戰,緊緊抱住溫海的手臂:“我怎麼覺得它會動呢。”

  大漢也在旁邊笑道:“可不是,我往常就覺得它像活的,一上一下在跳,只不過這麼多年它還是在這兒。”

  沈青仔細瞧了許久,轉向溫海:“我看是這樣了。”

  溫海吩咐大漢:“回去吧。”

  .

  回到李府,白小碧試探著問了沈青半日,沈青只故意賣關子不肯明說,氣得她丟開,索性回後院去找李小姐,誰知剛走進後院,就聽見李小姐的聲音:“二哥,你就帶我出去一回麼!”

  李允看著臂間的妹妹,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女孩兒家跑出去,叫人笑話你,夫人知道了也要罵的,這樣,你要什麼就說與我,我去給你買回來。”

  李小姐賭氣:“我不!”

  李允哄她:“聽話,除了這件,別的都依你。”

  李小姐仍是撒嬌。

  望著兄妹二人親切的模樣,白小碧不覺又發呆,也曾有人輕輕握著她的手,遷就地說“我都依你”,他說拿她當妹妹看待,然而到頭來才發現,那溫柔的面具下還有如此可怕的一面,下手那樣殘忍,殺人對他來說就像捏死螞蟻,他毫不在乎,他之所以對她好,是因為要利用她辦事吧,否則後果很難說。

  李允早已看見她,笑著將妹妹從臂上拉開:“白姑娘回來了。”

  李小姐果然丟開兄長,跑過來拉著白小碧朝屋子裡拖:“白姐姐,快說快說,你們游湖好不好玩?看見什麼了?”

  房間裡丫頭們已經擺上午飯,二人吃畢,白小碧細細將見到的事兒說與她聽,當然也省略了不該說的部分。

  李小姐聽得津津有味,末了又悶悶不樂:“原來外頭這麼多有趣的事兒,我卻出不得這門。”

  白小碧道:“三小姐出門的時候少吧。”

  李小姐道:“我娘不讓。”

  兩個女孩兒在一起,言語也就沒有顧忌了,白小碧逗她:“三小姐將來嫁人,可不是走出這家門了。”

  李小姐臉通紅:“白姐姐就知道取笑我,我才不嫁人呢!”

  白小碧道:“真的?”

  李小姐道:“二哥最疼我了,我不要出去嫁別人。”

  昨夜與她閒話,白小碧也大略了解了李家情況,李夫人讓李老爺將家中大小事務都丟給了李允,且不讓他出去京城覓前程,待他顯然有失公正,但李允待妹妹是真的好,而李小姐當著母親肯幫哥哥說好話,這份情意也難得,白小碧很是感動,眨眨眼:“這不一樣,二公子雖疼你,卻是你親生的哥哥,再說他也要娶妻生子成家立業麼。”說到這裡,她故意不緊不慢道:“我方才聽你爹說,要找人去給他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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