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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碧本就心虛,聞言不由自主朝窗戶瞟了眼,支吾:“是我……”

  賀起踱過去,拿腳撥弄那幾截麻繩:“是你?”

  幾根麻繩都是散開的,一個人情急之下雙手得以掙脫,必會忙著去解其他地方的繩子,哪裡還會有心情解繩扣,且照常理看,解開繩子必會隨手丟在旁邊,又怎會專程扔到椅子背後?真正察覺到此人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粗枝大葉,白小碧越發緊張,心知瞞他不過,索性作出疑惑之色,反問:“賀公子怎的也到這山上來了?”

  賀起果然一愣,隨即不動聲色踢開麻繩:“方才路過這裡,聽到有人叫喊,因此過來看看,想不到是你。”

  他不是去城裡了麼,怎會路過這後山?白小碧暗笑,分明是兩個不同的方向,可見他也在說謊,不能單怪自己了。

  大約是有意迴避什麼,賀起沒再追究她的事,轉身:“回去吧。”

  小僕順手取了截燃著的木頭,走了幾步又催促:“白姑娘?”

  白小碧望望窗戶,垂首跟上去。

  待三人身影消失在遠處,一個人舉著支火把緩緩從門內走出來,縱然渾身衣衫濕透,看上去卻無半點狼狽之態。

  很快,幾道人影出現在他面前,作禮:“少主。”

  火光映照俊臉,他低聲:“問不出來?”

  其中一人垂首道:“本來抓住個活的,可惜早有準備,讓他服毒自盡了。”

  他點點頭:“原沒指望問出什麼,盯著的人多,今日之事不算稀奇,這些人的來歷知道不知道都無妨,只是他們當中若有人認出我們,回去稟報,我們天心幫的麻煩就多了。”

  那人鬆了口氣:“少主放心,一個都回不去了。”

  他笑了笑,緩步走入雨中。

  .

  院子裡漆黑一片,溫海與沈青竟然都不見了!客房沒有點燈,白小碧與賀起主僕二人拍了半日的門,裡面竟悄無聲息,三人頓時面面相覷。

  賀起略有些變色,欲言又止,改口笑道:“莫不是溫兄見你遲遲不歸,出去尋找了。”

  白小碧不糊塗,擔憂:“會不會……他們也找上他了?”剛剛經歷一場厄運,她越想越緊張,白著臉:“他一定出事了!”

  小僕看旁邊的門:“溫公子倒罷了,沈小公子怎的也不在?”

  賀起點頭,安慰白小碧:“溫兄必是出去尋你了,沈小兄弟是熱心人,自然也會幫忙。”停了停又道:“雖說我沒見過溫兄的本事,但沈小兄弟的功夫卻是一等一的好,應付幾個人沒問題。”

  溫海也很厲害,白小碧記起來,可終究還是不放心,拿眼睛悄悄瞟賀起,低聲:“那……怎麼辦?”天黑得早,夜裡很冷,何況下這麼大的雨,此刻鄭府上除了門房值夜的,其他人都已睡下,既是來借宿的,且不能肯定溫海出事,自然不好驚動主人家。

  “罷了,我出去找找看,”賀起轉臉吩咐小僕,“去點燈,再給爺取個燈籠。”

  小僕答應著退去。

  見他肯幫忙,白小碧忍不住喜悅,矮身作禮:“多謝賀公子。”本是不好意思麻煩他的,但如今除了這樣,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賀起笑道:“你太多禮,我看溫兄舉止不凡,且善堪輿之術,不知師從何門何派?”

  白小碧窘了:“我也不知。”

  賀起意外,隨即道:“是了,他說路過時救的你,你自然不知道,我看他必不會有事,或者尋不到你自己就回來了,你別慌。”

  白小碧點頭。

  二人在院子裡再站了會兒,小僕就提了燈籠回來。賀起接過燈籠與傘,囑咐小僕:“仔細陪著白姑娘,不可亂跑。”

  .

  原本白小碧也打算出去尋找,然而想到方才的遭遇,恐怕那些人不死心又來,若再被他們抓去反而麻煩,因此她不敢亂跑,只打著個傘在院門處張望幾次,仍是遲遲不見溫海身影。

  小僕打呵欠:“我們爺去找了,白姑娘別急,依我說,這雨大,外頭冷得很,不如回房慢慢等吧。”

  新衣裳還沒做好,身上穿得單薄,且被雨淋濕了些,白小碧此刻全身冰涼,被風一吹,更忍不住發抖,然而她只擔心溫海安危,哪裡肯回房,聞言道:“多謝小哥,你先進去吧,我再看看。”

  小僕勸她幾句,自回房去。

  時已半夜,雨越發大了,始終等不見人,連賀起也沒回來,白小碧實在覺得冷,於是往溫海房間門檻上坐下,拉緊衣裳。

  明明覺得是包袱,卻帶在身邊倍加照顧,溫海究竟是什麼意思,白小碧怎麼也想不通,但如今身邊確確實實只剩這一個親人,而且對她很好,突然連他也消失了,那感覺讓她害怕。

  他會不會在某天丟下她,獨自離去?

  燈光從房內透出,非但不覺溫暖,反而更襯出夜的孤獨與淒清,白小碧望著面前的雨簾發呆,突然覺得不光身上冷,心裡也越來越冷。

  朦朧中,有人靠近。

  感受到正在被人注視,白小碧努力想要睜眼看,誰知那眼皮竟似被糨糊粘住了,怎麼也睜不開。

  輕笑聲響過,一雙手伸來將她抱起。

  “在發熱?”語氣複雜。

  大約剛從雨里來,那懷抱略帶冷意,散發著隱隱的檀香味,有種奇怪的壓迫感,令人不能也不敢抗拒,正是平日最熟悉的感覺。

  他回來了?白小碧大喜,想要開口卻沒有力氣,不自覺攥著他的衣襟,沉沉睡去。

  風雨將至

  寂靜的夜,門被從外面推開,冷風裡,一個人不急不緩穩步走進來,滿身雨氣。

  黑衣女吃驚,連忙迎上去解他的衣裳:“少主怎的淋雨。”

  “急什麼,”他微笑著拿開她的手,往椅子上坐下,“如無意外,我想我至少能活一百多歲,其實二三十年足夠了。”

  黑衣女秀眉微皺,在門口吩咐下人備湯,然後轉身道:“少主說什麼話,主公會為少主尋到良藥的。”

  葉夜心含笑點頭。

  黑衣女壓低聲音:“那丫頭如何?”

  葉夜心道:“不算太笨,我們去得還算及時。”

  黑衣女擔憂:“想不到除了我們和正元會,這麼快就有人盯上,今後恐怕有些麻煩。”

  “是正元會有些麻煩,但念及同道之誼,我們或許能幫上一幫,”葉夜心低頭解開衣帶,脫了濕衣裳丟開,“對了,海雲早起纏著想要寶光閣那串珠子,明日去買回來吧,否則她又要使性子跟我鬧。”

  黑衣女臉一沉,卻不敢發作,忍耐著應下。

  葉夜心微笑:“也只你辦事叫我放心了。”

  “替少主分憂乃是分內之事,屬下先告退。”黑衣女說完轉身就走,剛到門口,就有兩個人抬了大桶水進來,待他們安置完畢退下,黑衣女才退出去,掩上門。

  .

  迷迷糊糊中,渾身如被炭火烤,熱得受不了,頃刻間又如同浸在冰水裡,凍得發抖,幾經折磨,至雞鳴時分,白小碧終於覺得舒適了點,安然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響起低低的談話聲,勉強聽得清幾個詞,似乎是什麼“帝星”“客星”之類,其中意思卻不甚明白。房間裡還有人?意識逐漸恢復,白小碧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渾身如從水裡撈出一般,貼身肚兜被汗浸濕,粘乎乎的十分不舒服。

  房間迅速安靜下來。

  白小碧睜開眼,只見溫海坐在床前椅子上看著自己。

  白衣如雪,襟口半露出淺藍色的裡衣,腰間束著淺藍色鑲銀鉤的大帶,手上是那柄幾個月都未曾見他打開過的摺扇。

  白小碧先前有過一個識字的先生,所以論外表,溫海實在和她心中的“師父”形象相去甚遠,優雅沉穩,氣勢有餘,倒像個貴族王公,然而范家被葉夜心算計,他明明落敗,卻仍能泰然處之,輸得起贏得起,這份不合年齡的氣度委實難得,加上親眼見識過他的本事,平日又不苟言笑,白小碧不得不心生敬畏,自然而然就當作長輩去對待了。

  巧合的“賣身契”之事至今還是個謎,更有種一切盡在他掌握中的錯覺……

  這裡並不是她的房間,也不是她的床。

  白小碧猛然回神,發現身上兩道視線仍沒移開,頓時一陣發慌,再要閉上眼睛睡顯然不妥,當著他的面翻身起床更不妥,於是她只得漲紅臉縮在被子裡。

  溫海語氣柔和:“醒了。”

  白小碧含糊地“恩”了聲,同時拿視線掃遍每個角落,發現房間裡根本沒有外人,頓時疑惑不已,難道剛才是在做夢?

  溫海道:“你受了涼。”

  會不會耽誤他辦事?白小碧想起來,忙抬眼看他:“我已經好了,這就可以起床,師父若有事,不用管我的。”

  溫海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擱下摺扇,依舊笑看她:“想說什麼。”

  白小碧窘了。

  溫海道:“昨晚的事我聽賀兄說了,想是你淋過雨,又在門口等我,所以受了涼。”

  白小碧緊張,半晌低聲道:“是我不該跑出去。”

  溫海道:“怎的這麼說?”

  白小碧遲疑了下,喃喃道:“師父不覺得我是麻煩?”

  溫海不答反問:“為何要那樣?”

  白小碧抬眼看他,不解。

  溫海重複了一次:“為何要那樣?”

  白小碧明白了些,不答。

  溫海道:“擔心我出事?”

  被逼得無奈,白小碧終於開口:“爹爹不在,我只有師父一個了。”

  一絲意外之色掠過,溫海看了她半晌,略俯下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是這意思,拿我當你爹?”

  俊臉近在眼前,挺直的鼻樑依舊透著幾分冷酷,氣勢不減,然而知道他是故意的,白小碧的緊張反倒減去了幾分,轉為尷尬,不由自主往被子裡縮:“師父是師父,爹爹是爹爹,師父這麼年輕,怎能……”垂下眼帘,咬了咬唇,終是忍不住笑出來。

  溫海替她說了後半句:“我這麼年輕,怎能當你爹。”

  白小碧解釋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句話的意思是說,侍奉和孝敬師父要像侍奉孝敬爹爹一樣,弟子事師,敬同於父,不是認師父當爹。”

  溫海道:“是麼,原來你知道的真多。”

  這擺明是故意逗自己了,白小碧第一次壯了膽子瞪他。

  溫海反倒笑了:“想問什麼。”

  心思被看穿,白小碧不免吃驚,半晌才小心翼翼問:“我的生辰有什麼不對嗎?”

  溫海仿佛早已料到她會這麼問,輕描淡寫:“沒什麼,一點小事,對你來說不算壞處。”他緩緩直起身:“眼下時機未到,將來我自會告訴你。”

  說了等於沒說,白小碧不敢多問,暗暗納罕。

  “既將我當成親人,就要信我,”溫海重新將摺扇取在手裡,站起身,緩步朝門走,“廚房在替你煎藥,我去看看,順便叫他們送水來,你收拾過了再吃飯。”

  先前的隔閡無形中消去不少,原來他是真的關心自己,眼見那身影走到門口,白小碧忽然無比輕鬆,忍不住叫他:“師父。”

  溫海停住腳步,回身。

  白小碧一臉認真:“我信。”

  溫海看著她片刻,笑了下,走出門。

  .

  秋雨綿綿,沒有放晴的跡象,往來莊戶們臉上都籠罩著一片愁雲,白小碧喝了藥歇息兩日,精神漸長,正巧新衣裳也趁閒fèng好,穿上果然不冷了,午後雨住,白小碧想到葉夜心相救之恩,打算進城一趟,本欲與溫海說聲,哪知他不在房間,於是她與賀起的隨身小僕打了個招呼,請他幫忙轉告,且現下是白天,山腳田野四處都有人,也不怕什麼。

  剛到大門口,迎面就見鄭公帶著沈青從外面進來,心事重重的樣子,白小碧忙退至旁邊站住。

  沈青沖她眨眨眼。

  他是在幫鄭家吧,看樣子鄭公已經相信他了,白小碧會意地點頭。

  倒是鄭公停住腳看她:“聽說丫頭病得重,可好些了?”

  白小碧作禮:“多謝伯伯,已好了。”

  鄭公道:“若一個人無趣,就去後院找我那兩個丫頭說話。”

  白小碧應下,又道:“現下尚未痊癒,帶了病氣進去不好。”

  鄭公讚賞地點頭,轉向沈青嘆氣:“總是自己作孽,要出事始終要出事,能挽救便好,但憑天意吧。”

  這話說得奇怪,白小碧與沈青都有點莫名。

  沈青道:“誰人平生無錯,鎮國公正直不阿,征戰立功無數,聖上也十分眷顧,沈青最敬重的就是他老人家,自當盡力而為。”

  鄭公搖頭:“進裡面說。”

  目送二人進去,白小碧默默出門,頭頂陰沉沉的天空,更喚起一種風雨將至的不安心理。葉夜心出手壞范家之事,他與朝廷究竟有沒有關係?真的只是因為打抱不平?如今沈青主動幫鄭家,他會不會又要插手?

  再上後山

  從未問過葉夜心住在哪裡,難道要去那些煙花之地一家家找?白小碧路上還一直在擔心,誰知進城後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他,或者說,應該是葉夜心找到了她,他站在樹蔭下朝她微笑,仿佛早就等在那裡。

  白小碧喜悅,走上前:“正要找葉公子,想不到你在這兒,這麼巧。”

  葉夜心道:“原本不在這,你要找,就湊巧在了。”

  白小碧不明白話中意思,只覺對上那雙漆黑溫柔的眼睛,心就不由自主跳得快了些,她連忙低頭,欲矮身作禮:“那天多虧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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