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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戀愛一談,人都變矯情,以前一天吃一頓飯的日子也過來了,現在吃個煎餅果子就覺得自己慘得不行,想去找紀容輔。

  我現在有點像我那個小學同桌,心理上沒斷奶,每次下午第二節課就眼淚汪汪,要去找他媽,他媽是我們學校老師,年輕溫柔,說話細聲細氣的,這小兄弟每次一放學就總賴在辦公室,我那時候連個文具盒都沒有,而他的文具盒不僅有三層,可以摺疊,而且還有個隨身彩色的水壺,有帶子,每天掛在胸前,裝的全是甜絲絲的糖水或者泡的牛奶。我小時候心理變態,很看不慣他這種嬌慣樣子,一到下午就開始欺負他,估計成了他童年陰影。他很怕我,每次都乖乖把牛奶上交給我。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那顆巧克力糖也是從他那搜刮來的。

  我從小到大幹了這麼多壞事,遲早要被算總帳。

  吃完早餐,繼續閒逛,逛著逛著電話忽然響了,陌生號碼,我心頭一跳,血都涌到臉上來,趕快靠邊停車,接起電話。簡柯做媒體的話,有幾個號碼也不奇怪。

  但那邊是個女人聲音。

  “你好,林先生嗎?”那邊聲音帶著笑意:“我是盧逸嵐。”

  真是惡俗橋段,枉我對她高看一眼。

  “盧小姐好,怎麼,有事嗎?”

  “上次遇見林先生,覺得你騎術進步很大,想跟林先生交個朋友,有時間出來細談一下嗎?”她仍然彬彬有禮。

  “地方你訂我訂?”我點起煙來吸。

  “林先生訂吧。”

  “那這樣吧,寬窄巷子那邊,有一家店,店面上寫著金盛鮮鴨血粉絲,我們就在那碰面吧。“盧逸嵐大概也沒見過我這種野路子:“粉絲店?我以為林先生願意跟我談一談的……”

  “粉絲店怎麼就不能談了,”我笑起來:“盧小姐思維不要太僵化,包個場就行了嘛。”

  雖然已經吃過東西了,但是努力一下還是吃得下一份鴨血粉絲的,這一路開過去說不定還能消化一點。

  我正盤算著,車窗被敲了兩下,一個交警站在外面,敬了個禮,遞過來一張罰單。

  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

  到地方時,店外已經停了一輛728,可以,紀容輔同款,其實盧逸嵐總讓我想起除了埃及豔后的另外一個女法老,所有的錯也不過是生而為女人而已。

  付雍那種廢物都能光明正大地繼承家業,盧逸嵐卻還得苦苦掙扎,這場面未免太過諷刺。

  最諷刺的是她還得為了個男人跟我兵戎相見。

  到店裡看見盧逸嵐,已經清了場,店堂里明亮乾淨,蘇州人就是這樣,走到哪都自有一股腔調。開個鴨血粉絲也弄得窗明几淨的,盧逸嵐坐在隔斷之後的小圓桌上,暖氣足,她已經脫下了外套,旁邊一個漂亮女助理拿著她的藏藍色大衣,裡面穿的是米白色裙子,露出纖細小腿,深色細高跟,盤發,戴鑽石耳墜,脖頸漂亮得像天鵝,灰色格子圍巾也取了下來,配色非常不錯。

  奢侈品牌的質感在那裡,再加上她的皮膚光潔漂亮,妝容精緻,多少緩和了攻擊性,我叫了一聲:“盧小姐好。”坐下來看菜單。

  本來是想吃鴨血粉絲湯的,但店裡的吊牌最近有點變化,我敏銳地察覺到了,問店主:“是不是有蕈油?”

  店主沒想到真有人包場吃粉絲,連忙回答:“是的。”

  “用雞湯嗎?”我已經自己在拼湊味道:“蕈油雙菇澆頭?學蘇州的蕈油湯麵?伊拉湯麵老有特色的……”

  店主辛辛苦苦到北京冒充南京人開粉絲店,被我一說也忍不住了:“是呀是呀,老早阿拉開湯麵店的,足工足料,現在人的口味兩樣唻,糖、味精、麻油都要多加,否則人家覺得口味不鮮唻……”

  我壓根不想跟盧逸嵐聊紀容輔,好好跟店主探討了一下湯麵做法,被引為知己,還被免了單,這才轉過來問盧逸嵐:“粉絲吃嗎?這家的蕈油很不錯,雞湯也熬得好。”

  “不了,謝謝。”盧逸嵐笑起來:“我已經吃過了。”

  真沒意思。

  “哦,吃的什麼?”

  盧逸嵐沒想到大上午的我來跟她聊吃的,但是教養在那,還是答了:“全麥吐司和牛奶。”

  果然又是一個紀容輔。

  英式早餐那麼難吃,頂多占一個方便,我要是跟紀容輔一樣每天吃點鬆餅牛奶就去上班,壓根連出門的心情都沒了。

  等粉絲上來的時間,盧逸嵐開始了。

  “林先生從哪來?怎麼還沒吃早餐。”

  “錄音室。”我百無聊賴地玩筷子:“盧小姐不應該連我祖宗八輩都查得清清楚楚麼?”

  盧逸嵐笑了起來。

  “你真有意思,林先生。”

  “有意思的還在後面呢,”我看向她女助理:“這位小姐什麼時候離開,我就什麼時候給你看點更有意思的東西。”

  “哦,”盧逸嵐耐心陪我玩:“Amal,你去車上等我吧。”

  大概是平時彈幕網站逛太多,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我要是掏出什麼怪東西就好玩了”,可是盧逸嵐明艷的眼睛輕輕一掃,我這些念頭全部煙飛雲散,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會讓人自慚形穢的,比如盧逸嵐。

  所以我尤其不想跟她打太極。

  “好了,現在攤開說吧,”我在他們這類人面前總有點自暴自棄的傾向,把自己攤開來坐,折起一條腿搭在膝蓋上,像個街頭小痞子:“你要給我多少錢?”

  盧逸嵐的眼睛裡笑意盈盈:“你要錢?”

  “沒啊,我就想給紀容輔估估價。”我笑眼看她:“好不容易撿到個寶貝,多少有點好奇。”

  “容輔現在的身價,看你怎麼算了。”盧逸嵐也耐心陪我玩:“他比較喜歡在幕後,回國三個月沒怎麼露面,但是認真算算的話,應該跟夏淮安差不多。”

  真沒意思,我還以為她會透露點內幕的。沒想到她滴水不漏,說的也是人盡皆知的事。

  “如果跟夏淮安差不多的話,”我帶著笑,忽然坐直了,湊近盧逸嵐:“你為什麼想嫁他,不想嫁夏淮安?”

  她的眼睛漂亮得像寶石,所謂艷光四she不過如此,眼頭尖尖,眼尾上挑,但是很大,像汪著一潭秋日的湖水,我說出那句話的瞬間,湖水裡漾開波瀾,轉瞬即逝。

  盧逸嵐自己在商場上也有一番作為,不是積黏的性格,我問得直接,她也直接回答:“因為夏淮安有葉寧。”

  “紀容輔也有我啊。”我笑嘻嘻。

  “你要聽實話?”盧逸嵐眼睛裡露出惡劣的光芒,看來是要玩真的了。

  我像等到好戲開場的小孩,雙手放在桌面上,認真地點頭。

  盧逸嵐直接從包里拿出香菸來,朝我示意,我搖頭表示不介意,她點了香菸,手指修長,香菸纖細,唇色嫩紅,這畫面真漂亮。

  她的右手夾著香菸舉在臉邊,另一隻手直接托著右手手肘,對我微微一笑,這一笑里簡直暗藏殺氣,真是別樣美感。

  “於公,夏淮安選了S城,放棄權力中心,容輔在北京,而且產業類型跟我重疊,如果能結合,兩家長輩也樂見其成。”她在我遞過去的一次性杯子裡撣菸灰,漂亮眼睛垂下來:“於私,我更欣賞容輔性格,夏淮安不合我胃口。況且……”

  “況且什麼?”我耐心等她講故事。

  她抬起眼睛來笑盈盈看我,輕描淡寫講最鋒利的話:“況且相比葉寧,你和容輔生活背景相差太大,感情也不算深厚,你們才認識半年不到吧?我看過你背景調查,你的性格並不穩定,骨子裡自卑又自負,前段時間還心血來cháo跑去內蒙了對吧,等紀家伯父伯母施加壓力,漸漸就會暴露出問題……”

  把盧逸嵐這種危險動物當貓來對待就會這樣,在毫無防備時被咬到死穴。

  她對我放殺手鐧,有一半是我自己找的,盧逸嵐最厭惡的大概就是我這種吊兒郎當不把她當對手的態度。

  我只能端正態度,勸她皈依正道:“其實京中很多好男兒,何必執著紀容輔。”

  “林先生,你可能還不明白我處境。”盧逸嵐溫柔地對我笑:“不過我想小雍應該都跟你說了。我想繼承家業,必須解決婚姻問題,我父母不會讓我帶著盧家的產業嫁到別人家去。所以我要麼找容輔聯姻,憑藉婚姻籌碼說話。要麼招贅一個沒有繼承權的庸才,生個姓盧的孩子,你覺得我會選哪個?你看京中好男兒多,在我看來,卻是容輔和夏淮安之下,都是廢物呢。”

  她是上過金融雜誌封面的人,平輩的男人基本都是她手下敗將,除了紀容輔和夏淮安確實想不出第三個值得她高看一眼的同齡人。

  “或者有別的路走呢?”我自己都覺得我們無可避免地站到了對立面:“人生百年,如果連婚姻都要權衡,跟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未免太慘。”

  盧逸嵐笑起來。

  “那有什麼辦法呢?我要是男的,繼承權毋庸置疑,我也會像夏淮安和容輔一樣,在外面瀟灑。”她指甲輕敲臉頰,對我笑:“但是林先生你看,我是女的。你跟我說人生百年,但我盧家雖然沒有容輔家的家業,也小不到哪去。你是華天出來的,這是三十個華天的價值。你要我拱手讓給別人?”

  她問最後一句的時候,我看見紀容輔的影子。

  她說得挺好,論點清晰,論據充足,這樣看來夏淮安紀容輔確實命好,生而為男人就享儘先天優勢,不知道他們被威脅到根本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笑眯眯問人:“你要我拱手讓給別人?”

  我沒經過豪富,所以站著不腰疼地說不在乎豪富,但要是真的出生在雲端之上,習慣了被無數人簇擁著的日子,到時候也未必能果斷撒手。

  盧逸嵐的選擇,不過是在紀容輔和她口中的廢物間做抉擇而已,能嫁紀容輔固然好,不能也只好招贅個廢物。她來找我,純粹是從自己利益上出發,趨利避害而已。在商言商,值得我尊敬。

  然而我尊敬她,她卻笑我:“林先生,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是多情種。”

  “但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看著店主端來滾燙粉絲,蕈油香得勾人饞蟲,但此刻這些香味和熱氣都似乎隔了一層冰殼:“紀容輔可能也是個多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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