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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師傅不情不願地接了,吃了一口,還嫌棄:“怪味道。”

  我笑起來,在配菜台上把菜擺好擺好,那個小工也吃了點雞肉,笑眯眯的:“好吃。”

  “好吃是吧?”我逗他:“要不你來給我當徒弟好了。”

  小工嚇得連忙擺手,大師傅壓根沒理他,問我:“雷叫什麼名字。”

  “林睢。”

  “雷在哪工作?師父是誰?”

  我大笑。

  “怎麼,想收我做徒弟?”我逗他:“你把滷水配方傳給我,我就當你徒弟。”

  大師傅頓時變了臉色。老派廚師就這點不好,秘方比命重要,連拿來開玩笑也不行,我對這點深有體會。北京有幾個店,我都快吃膩了,還是一點關隘都打探不到,防我跟防賊一樣,廚房都不讓進。

  -

  紀容澤對我的菜頗賞臉。

  我做菜向來量體裁衣,吃多少做多少,愛吃不吃,做一桌讓他來選著吃是不可能的。好在他還挺買帳,吃了一口雞肉,挑起眉毛來:“做得不錯。”

  “多謝誇獎。”我坐在一邊,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撕著從泰國餐廳借過來的鹿肉乾巴吃。

  “這是泰國菜做法?”他虛心承認錯誤:“我一直以為泰國菜味道輕浮。”

  他骨子裡應該是傳統口味的,喜歡圓融的味道,泰國菜植物香料放太多,本味都淹沒了,又嗜酸嗜生,在熱帶這樣吃自然清慡,給紀容澤吃就不討好了。其實我做人脾氣壞,對食物的觀點卻很隨和,每個菜系都有自己的閃光點,像紀容澤這種真正會吃的人,其實是不會對什麼口味有太大的偏見的,只要技巧足夠高超,做到極致,酸甜苦辣咸,每種味道都可以成為美味。

  要是我做人也能這麼大度,估計比陸宴風評還好。

  可惜那就不是我了。

  我的名字,暴戾恣睢的睢字,是我媽翻字典起的,她只是個鄉鎮婦女,沒什麼文化,隨便翻到一頁,感覺這個字好看,讀起來也好聽,就給我起了。

  這世上大概確實有冥冥中天註定這種東西,一個字就判定我性格,想改也改不了,活生生的一隻刺蝟。

  好在當刺蝟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還有河豚吃。

  -

  我一下午什麼都沒吃,就躺著聊天等著這頓河豚。

  做河豚的師傅據說是大阪請來的,中年人,刺身做得薄如蟬翼,還很熱情地教我們吃河豚的順序,雖然語言不通也很和善,講不定我跟他打探機密他也會教。

  可惜我光顧著吃了,腦中只有一個字:鮮。

  到河豚湯泡飯時我才有閒暇跟紀容澤開玩笑:“紀先生,要是這河豚有毒,我們今晚就雙雙赴難了。”

  紀容澤吃多了好東西,不管吃什麼都是漫不經心的,聽到我這話,笑著看了一眼正在做河豚肝的師傅:“要是藤村先生能聽懂中文,估計會生氣的。”

  “不會的,我跟你打賭。”我看見那日本師傅剛好抬起頭來看我們交談,雖然留了鬍子,笑起來還是很和善,故意逗他,指了指紀容澤和自己,又指了指河豚,手掌在喉嚨上一划,做了個翻白眼中毒的表情。

  日本師傅連連擺手,指著他的證書給我們看。

  紀容澤大概沒見過我這麼幼稚一定要在言語上占上風的人,無奈地看著我笑了。

  吃完飯,喝了點清酒。紀容澤十分禮貌,留我住宿,我性格從來惡劣,對這種雙方都走個過場的禮貌對話不感冒,有時候心情差點,還常做讓別人接不下話的那個人,比如在律假惺惺地說著“林睢你的歌真好,比我的好多了……”的時候,平靜地接了一句“我也這麼覺得。”。

  當時葉霄也在,尹奚有時候太忙,就讓他管我。一直以為他作為“上級”,會約束一下我,結果他的反應是大笑並且鼓掌,興奮地拉過我,把我頭髮揉成鳥窩。

  這次對紀容澤也不例外。

  他說了句:“今晚在這休息吧?”我很耐心地回了句:“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回去。”

  然後他又禮貌性地說了一句:“那我送你出去吧。”

  我說:“好啊。”

  看著紀容澤這樣八風不動的人露出驚訝神色,向來是人生快事之一。

  於是他真的搖著輪椅把我送到門口,在門檻處停了下來。

  經此一役,他多少對我有點改觀,我很早就知道,不要當好人,而要當讓人畏懼的那個人,人性就是這點賤,再好的人,如果沒有一點危險性,那就不值得尊敬。

  巷子裡很黑,只有院子門口兩個燈籠的光,我發現紀容澤不但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他家裡的傭人都跟隱形人一樣。越優秀的人,狼狽的時候越不喜歡被人看見。而對於紀容澤這種骨子裡極度高傲的人來說,餘生要坐在輪椅上這件事,本來就是大寫的狼狽。再好看的皮囊,高貴的身世,對他毫無作用,反而襯托出命運的無常。所以他才會選擇這種在鬧市中隱居的生活。

  我看人向來很準,只是不夠寬容,也沒同情心。好在紀容澤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心。

  朦朧燈光下,他的輪椅隱在黑暗裡,只剩一個消瘦身影,看起來和任何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並無不同。我猜他並沒有感情生活,他這麼驕傲的人,絕不會把身體上的殘缺袒露在任何人面前,尤其是他喜歡的人面前。鏡片上的光像湖水,他的睫毛在燈光下像飛蛾的翅膀,毛茸茸的,顏色很溫柔。

  他說:“林先生急著回去嗎?”

  “還好。”我不想讓他察覺到我的心軟。

  “不介意的話,陪我走走吧。聽說前院的花都開了,很好看。”

  我自己都很驚訝,因為我極其自然地扶上了輪椅,開始推著他走。院子周圍的迴廊很黑,廊下擺著大盆的龍爪jú,一絲絲金黃花瓣在黑暗中綻放,也有深紫色,黑得像墨,所有的台階處都被改成了斜坡,自然是為了照顧他。

  衣錦夜行,暗中賞花,我這種奇怪的人,自然會陪別人做奇怪的事,包括兩人在黑暗中逛完整個前院,卻不說一句話。

  長廊繞到假山背後,那裡大概是淺色的假山石反she了燈光的緣故,特別亮,假山上種的大概是蘭花,狹長葉片一直墨汁淋漓地披下來,開了淺紅色和米色的花,空氣中暗香浮動。

  “我以前,在這裡種了一棵竹子。”紀容澤忽然指著廊下道:“林先生,幫我看看它還活著嗎?”

  我蹲下去替他仔細地看,但是廊下還是只有一片枯糙,連個竹子根都沒了。

  “可能死了。”我拙劣地安慰他:“其實再種也可以的。”

  我並沒有站起來,紀容澤坐著輪椅,我常年比他高,現在矮他幾分鐘也沒什麼。

  “林先生。”紀容澤忽然叫我:“你看魏晉嗎?”

  我遲疑一下,還是決定簡短一點,道:“吾從嵇康。”

  紀容澤笑起來,這笑聲有點涼:“我也從嵇康。”

  我半蹲在地上,轉過頭來看紀容澤,只覺得下頷一涼,紀容澤竟然輕描淡寫地勾住了我下巴,把我的臉扳了過來,他的姿態平靜得像在逗一隻貓。

  如果不是看他坐著輪椅,我大概會把他整個人都掀翻在這裡。

  好在紀容澤也對我沒什麼意思,只是平靜地端詳了我一下,然後就鬆開了手。

  “伸手。”

  “啊?”我實在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幹嘛,剛伸出手,他就把手掌覆了上來,我的掌心一涼,他竟然在我手裡放了一張金屬卡片。

  “別亂想。”他勾著唇角笑道:“容輔讓我給你的,我猜是國貿那套房子的門卡。”

  我沒想到紀容澤這仙風道骨的樣子,竟然還會做這種王婆的活計。

  “他死了?門卡都讓你來送。”

  “他回家了。”紀容澤不以為忤地朝我笑:“大概半個月左右回來,你等得不耐煩的話,可以試試深夜打他電話,說不定有驚喜。”

  媽的,老子真是看走眼,什麼仙風道骨,紀容澤壓根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知道了!”我懶得跟他囉嗦,直接站起來往外走,其實把門卡摔在他面前比較有震撼力,不過我保不准我深夜後悔了會自己翻牆進來撿回去,那樣就太丟臉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紀容澤又叫住我。

  “說!”

  他坐在黑暗中,笑眯眯看著我,明明是和我一樣不好惹的人,這樣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人性。

  “容輔今年二十五歲,你是第一個他帶到我這裡來的人。”

  媽的,說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樣,紀容輔在國外讀了那麼多年書,能帶人回來就有鬼了。以為說了這個我就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嗎?簡直天真。

  “知道了,走了!”

  我懶得再聽他廢話,擺了擺手,跳下迴廊,朝門口走去,這破院子不知道哪來這麼多花糙,我氣勢洶洶又沒看路,差點走到一堆荊棘叢般的玫瑰花里去,還好假山擋住了,沒讓紀容澤看見我出糗。

  回去的路上我仔細想了,其實和紀容輔繼續下去也不錯,我也不虧什麼,他長得比我好看,脾氣也好,只要不被他睡,就不算我吃虧。而且我振作振作,說不定還能睡到他。

  再不濟,也能打破我一潭死水的生活,趁著這些波瀾,寫幾首好歌。

  就當取材了。

  第25章 粉絲

  X聯盟播出時,我其實沒什麼反應,紀容輔消失半個月,X聯盟播了兩期,我就又去錄了兩期。第一期播出時就上了幾天頭條,畢竟是SV台,炒得火熱,連地鐵站都貼了廣告,好在我不看電視,不受干擾,每天聽聽歌,練練琴,做手指練習,買了很多電影碟來看,最近國內影視原聲質量慢慢上來了,因為音樂市場低迷,專輯賣不出去,所以好歌都拆散了湧進了影視圈。我這麼喜歡錢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發財的機會,而且看了紀容輔的車之後我也想換車了,換個SUV,正好開到內蒙古去找元睿玩,順便扛一片羊回來吃。

  就蘇迎對X,上次我心情不好,還欺負她,一直不好意思道歉。她反而跟沒事人似的,又興沖衝來找我,帶了一堆水果,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吃,看X聯盟的重播,一邊看一邊嚷:“林睢你要火了!”

  “是嗎?”我在臥室上網,打開筆記本來看,一打開視頻,隨手一拉,彈幕全是“這個人是誰……”“為什麼用手拉我家寶寶”“不過是個遊戲而已也太認真了吧”,懶得再看就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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