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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長這樣還是有點好處的,至少狗仔不擔心打不過我,坦蕩蕩地把車窗搖了下來。

  車窗一開,一股煙味夾雜著汗酸味就飄了出來,開車的是個頭髮亂糟糟的年輕人,舉攝像機的人年紀稍大,是老手,我一看他們后座那些器械和軍大衣就明白過來了。

  是弘明的人。

  弘明是個工作室,自己沒紙媒,靠賣八卦過活,創始人叫顏弘明,底線低到連娛樂日報都容他不下,開了遣散費叫他走人。現在做得風生水起,是圈內所有當紅小生小花旦的噩夢。而且顏弘明這人很能忍,性格陰鷙,手上攢了很多黑料,不等到價碼飆到最高時絕不放出來。當初MAX的Karl跟嫩模約炮就是他爆的,其實Karl睡嫩模都睡了一兩年了,斷斷續續,顏弘明一直忍到MAX紅到如日中天才爆出來。

  這個老手也學到了顏弘明的作風,還坦然地跟我打招呼:“你好,有事嗎?”

  “你們拍了什麼?”我冷著臉伸手:“給我看看。”

  “沒拍什麼。”中年人一口黃牙,帶著胡茬對我笑:“我們在這蹲陸宴的。”

  “蹲陸宴為什麼要拍我。”我側過頭去看單反屏幕,他頓時警覺地收了起來,又朝我笑:“沒什麼,就隨便拍拍。”

  “怎麼了?”蘇迎擔心地跟了過來。

  “你別管。”我知道這次的事不簡單:“沒拍什麼,為什麼不敢給我看,我又沒讓你刪。”

  那中年人只是笑,很油滑的樣子,顯然見得多了。

  “不給是嗎?我讓尹總打電話問顏弘明好了。”

  顏弘明誰都不怕,就怕尹奚。倒不是因為尹奚手段厲害,而是尹奚救過他的命。

  顏弘明當年純粹是自己找死,那時候陸赫一部《春秋》剛剛橫掃過金熊獎獎項,初生牛犢不怕虎,知道趙易也在拍漢朝題材,還要打擂台拍劉秀,媒體大肆渲染新老兩代導演對決。趙易一輩子哪受過這種氣,包下整個影視城,重建了一個長安城。殺氣騰騰,要滅滅陸赫的氣焰,還封鎖消息,開機儀式的記者都要查明正身才能進。顏弘明那時候初出茅廬,想做大事,據說是混在建築民工里,爬到了影視城裡,把建築拍了個一清二楚,連男女主的造型都拍到了,賣了幾十萬。等趙易看到報紙勃然大怒,再回來清查消息泄露源時,只在建築工地上一個角落找到一堆壓縮餅乾袋子,可樂罐,還有一個髒到可以在地上立起來的軍大衣。

  趙易軍區大院出身,年輕時也是茬架飆車的,一身匪氣,手眼通天,不知道怎麼查到了顏弘明身上,當即放話出來,說要顏弘明留下一隻手。顏弘明也知道利害,不知道從哪裡輾轉找到尹奚救命,尹奚對於有才的人向來憐憫,不管是良才還是鬼才,於是出頭攬下了這件事。據說他是通過凌藍秋牽線找到趙易,約在清樽紅燭,讓顏弘明給趙易磕頭認錯,跪在地上敬了一杯酒。趙易接了,還說了一句“顏弘明這個人以後前途無量”,從此既往不咎。

  顏弘明感激尹奚,從此對華天的人網開一面,樂曼現在是天后了,當年有個外號叫檳榔西施,別的女星是批發,她是零售,而且街邊山上都來得,顏弘明拍到她車震都不止十次八次,全被尹奚壓了下來。

  我當年年紀小,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華天天天上課,半夜溜出來玩,滿心以為沒人知道,跟元睿喝酒,不小心喝多了,逞強不讓人送,蹲在馬路牙子上抽菸,有個人拍我肩膀問我借火,我手抖得點不著,那人笑了,說:“真是個少爺,喝多了吧?尹總叫我接你回去。”

  我眯著眼睛看,那人不高,瘦,三十歲上下,尖嘴猴腮,裹著個軍大衣,一般人吸菸最多把衣服熏入味,他是把自己的車都熏得入了味。我差點沒熏死在他后座上,那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個助理之類,後來才知道那就是顏弘明,尹奚知道他在跟拍我,所以不見了壓根不用找,直接電話問他就是。他那時候大概以為我會大紅,跟了我幾個月想趁我還沒紅,拍點東西奇貨可居,可惜押錯了寶。

  MAX黑料無數,Karl種馬一個常年約炮,徐藝蠢到自己送到寧崢床上去,周律用熱水潑女助理,葉嵐的賭鬼媽……尹奚在時都沒事,尹奚一走全爆了出來,半年時間就把如日中天的MAX拆得支離破碎,都是顏弘明的手筆。其實聶源要整尹奚,就算華天散了他也不在乎。但是顏弘明也算是盡了自己一點力。也算應了那句“仗義每多屠狗輩”。

  顏弘明對尹奚頗為尊重,下面的人也一樣,我一提尹奚,這油滑中年人也慌了,氣焰頓時弱了。但是慌歸慌,還是有一絲僥倖,嘟囔道:“就幾張照片,也沒拍到什麼。”

  “沒拍到你這麼怕我?”我給他們遞了兩支煙:“聽說你們現在都改拍視頻了。”

  “那是,與時俱進嘛。”開車的年輕人接了我的煙,話也多了,被中年人瞪了一下。

  中年人瞪完他之後,又咧著一口黃牙跟我笑。

  “少爺,你別磨我們了,沒用的,我們也是打工的。實話跟你說吧,我們從2號就開始跟你了,以後只有多沒有少,你自己當心點。實在不行你就去找顏總,我們也做不了主,就拍了這麼點東西,總不能刪了,沒東西交差,就得捲鋪蓋走人……”

  我把臉色沉了下來。

  “那你把煙還我。”

  “別介啊,都快抽完了,還要回去,好歹看著你長起來的,也太小氣了。”中年人笑嘻嘻的。

  “那你說為什麼要拍我?”我試圖套話。

  “這你應該知道的。”中年人指指頭頂:“上面那個是一重關係……”

  “我跟陸宴沒關係,你們自己去拍季洛家。”

  中年人撇了撇嘴。

  “季洛家起不來的,還是拍少爺你吧,”他嬉皮賴臉跟我笑:“你也別跟我們瞞,圈裡誰不知道,你的好日子要來了。”

  第17章 招安

  我板著臉吃燉吊子的樣子估計嚇走了不少客人。

  蘇迎也知道出了事,一路上都不敢說話,跟變了個人似的,飯也沒吃多少。到家了終於撐不住了,我車一停,她在旁邊解安全帶,解著解著忽然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這女人以後去演哭戲是個好手,都不用醞釀一下的。

  “完了,”她自責地揪著安全帶,帶著哭腔:“我闖大禍了,害你被拍到了。”

  “我們倆又沒幹什麼,拍了也沒用,難不成傳我們緋聞。”我好整以暇地看手機。

  “他們可以錄音啊,車庫那麼安靜,肯定錄到了!”這女人倒是不傻:“我真是嘴欠,什麼都說了,你和陸宴都完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還得安慰她:“沒事的,又不是捉jian在床。剛才那對話頂多算我暗戀陸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才是天鵝肉!”蘇迎氣憤地大吼。

  “好好好,我是天鵝肉,陸宴是癩蛤蟆。”我看她哭得實在洶湧,抽了點紙給她遞過去。有些人哭起來就跟別人夢遊一樣,是不能中途打斷的,否則後果嚴重。

  蘇迎哭了一會,又開始慌起來。

  “怎麼辦,以……以後這就是永遠的把柄了,偏偏又是顏弘明,是別人也好啊……”

  “陸宴不會讓這東西爆出來的。爆出來也不會被當真的。”

  “誰……誰還管陸宴,關鍵是你怎麼辦啊!”

  “我只是個寫歌的,傳出去也沒事。”

  “你不是寫歌的,你……你唱歌那麼好聽,以後要當歌王的……”

  我被她這種對我莫名的信心給逗笑了。

  “原來你還當我是個潛力股啊,目的不單純啊,小姑娘。”

  我滿以為講了個笑話,蘇迎卻越發捶胸頓足地大哭起來。她本來就高個,170,也不瘦,又穿了高跟鞋,一邊哭一邊蹬得我車子砰砰響,車前蓋都幾乎被她踢穿。希望她以後撒嬌時候不會拿拳頭捶男友胸口,不然只怕要當寡婦。

  其實蘇迎和我全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身上有種原始的熱情和溫暖,說得不好聽點就叫世俗,很多人輕視她就是為了這點。她不懂音樂,不看高深電影,最喜歡追當紅的狗血劇,早兩年看韓劇還看得眼淚汪汪。品味不高,衣服亂穿,儀態差,熱衷八卦,不懂何為隱私,也沒有個人邊界的概念。

  她聽不出別人的話裡有話,就像她看不出陸宴彬彬有禮下的疏離,她是那種會在公開場合喧譁、或者在朋友面前嚷出不該說的那種話的人,情商高的人會對她敬而遠之。她會把青春消耗在這些無望的追逐里,最終背上一個不太好的名聲。

  但是蘇迎有蘇迎的好處。

  她認準了的事,就一門心思做到底。她是娛樂圈這些漂亮女孩子裡極少的能吃最底層的苦頭的人,她不懂人與人的邊界,卻會實心實意地對人好。她也許給人一時的尷尬,但結局總不會太差。

  我也是過了很久,才明白這道理。

  大約在六年前,我被公司當做棄子,第二張專輯流產,十首歌全被我拆開賣給葉霄,賣的錢買了這套房子,其餘的全部拿來喝酒。在將近半年的時間裡,蘇迎每天拍完戲之後的工作,就是沿著三里屯的長街一家酒吧一家酒吧地找過去,把我撿回來,洗刷乾淨,扔回床上,逼著我吃一點東西。

  那段日子對我來說像一場大夢,半年時間就好像睡了一覺一樣消失了。期間我醒來一次,當時大概是九月,快到中秋節了,那時候我的房子還跟個建築工地差不多,牆上都是水泥,滿地都是月光,我發現蘇迎坐在我床邊對著我哭,哭得傷心至極,一度讓我以為我已經死了。

  她連哭都哭得這麼搞笑。

  她一邊號啕一邊拍著我的床,大哭道“……完了!怎麼辦,你一定已經跟文欣他們吸毒了!你以後怎麼唱歌!我都叫你不要和他們玩了!你就是不聽!現在怎麼辦!完了,都完了……”

  那時候文欣吸毒的事早就圈內皆知了,蘇迎消息閉塞,晚了一兩個月才知道,剛巧我那段時間常和文欣他們一起喝酒,所以她跟哭喪一樣把我哭了一頓。

  那段時候要是沒有蘇迎,我也許早死了。

  我離開華天之前的那段時間,陸宴剛剛被雪藏,見到我連招呼也不打。我在華天的時候他們叫我少爺,華天的人叫,外面的人也叫,意思是我是尹奚親兒子,去哪都帶著,我也一度當真,真是活在夢裡。尹奚連自己都是聶家的奴才,還說什麼親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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