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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三根肋骨就是那時候斷的。

  我噁心了半個月,然後籌備我的專輯。直到一個月之後,那個前輩親自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專輯取消了,並且旁敲側擊問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繼續寫完那張專輯,然後把十首歌全部賣給了別人。請了一個月假,去某個以美食聞名的沿海城市住了一個月,吃了很多好東西,胖了十斤。賣了套房子,把錢給了我媽,然後刪了她所有的聯繫方式。

  然後我打電話把付雍約了出來,就在伊頌,跟他開房,把他五花大綁在床上,拿他手機給他所有親戚朋友群發信息,言辭懇切地請求他們到金悅的總統套房來見他一面,然後拿出我本來為專輯簽售會準備的馬克筆,飽蘸深情,在他身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賤”字。

  我寫的時候,付雍問我:“你知道我還會再找你的是吧?”

  我說我知道,但是你也應該知道,如果你不姓付,我現在就殺了你。

  但我沒殺他,他也知道不要欺人太甚,沒再找我。我這人雖然記仇,但是心態好,半年後再在夜店相遇,我對待他已經像陌生人。他倒是有點耿耿於懷,所以我都躲著他走。上次我會踏入清樽,純粹是為了看陸宴和季洛家的苦情戲,碰上他算是報應。

  經歷這麼多事,我還敢跟紀容輔說話,也真是色慾薰心。

  當然我知道紀容輔不一樣,他身上有著某種特別的雍容氣度,從容淡定。他是完全與我相反的一類人。我對於這種人向來高看一眼——前提是他不要隨手送出這種我回不了的“禮物”。

  我不是沒記性的人,不然也不會再也沒進過伊頌。

  -

  我再看了一遍合同,然後照著手機上簡柯的電話打了回去。

  這次輪到他睡覺被吵醒了。

  “喂,你好。”簡柯大概已經習慣被吵醒了:“這裡是簡柯。”

  “打擾了,簡導,我是林睢。我已經收到合同了。”

  “有什麼疑問嗎?”

  這話有點不太好開口,但是相比更嚴重的後果,這時候回絕顯然更好。

  “是這樣的,我考慮了一下,謝謝你們的邀請,但是我最近還有別的計劃,實在抱歉……”

  那邊沉默了半晌。

  他問我:“你的意思是你決定不參加這個節目嗎?林先生。”

  我說:“是。”

  我聽見簡柯爬起來的聲音,印象中他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他似乎起來倒了杯水,清了清嗓子,然後告訴我。

  “林先生,首先我希望你明白,我接下來的這段話並無冒犯之意,只是出於一個希望我們雙方都好的立場上說的。”

  我似乎有預感他要說什麼了。

  然後他說:“如果我的消息沒錯,林先生這兩年手上應該都只有一檔60分鐘的美食節目,當然我不是說林先生的美食節目不好。同時林先生應該也知道,我們現在的台本和流程,已經是在加入林先生之後,全部臨時加工加點修改過的,包括在加入林先生之後被替換過的那位藝人,我們也都通知過了。到今天為止,離節目開拍已經不到一周時間了。我已經四十八小時沒有睡過覺了,當然我們這種底層工作者,人微言輕。但我個人還是希望林先生和推薦你的那位先生好好談談,如果林先生是希望通過我們傳達什麼話,我建議還是由林先生親自跟他說一說比較好……”

  我的臉燒得發疼,如同被人劈頭蓋臉抽了幾個大嘴巴。

  我知道簡柯言下之意是什麼,事實上,他已經認定我是跟那種通過折騰節目組跟金主打情罵俏的小明星了。

  很多人不知道,簡柯不僅締造了SV台幾個大熱的綜藝節目,還是個學院派出身的音樂總監,他是華天第一批出走的功臣,上次小於提到的那檔戴著面具唱歌的綜藝,是國內第一檔不是選拔新人而是發掘遺珠的音樂節目。只不過現在不再由他負責了而已。他是極少的在市場和原則之間做到平衡的音樂人。

  我很尊敬他,甚至不敢輕易出現在他面前。

  但人生就是如此弔詭,生活,就是常常把你珍視的東西撕碎給你看。

  我還徒勞掙扎。

  “簡先生,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也不確定這個機會是誰給我的,我現在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是嗎?很抱歉我幫不了你。”簡柯聲音冷漠:“我也是接到副台一個電話,才知道要連夜改台本的。”

  我放棄掙扎,說了聲抱歉打擾,掛了電話。

  -

  我抓緊自己的頭髮,在地上蹲了一會兒。

  我很羨慕蘇迎崩潰的時候有衣服可以洗。

  我把滿牆的吉他一把把拿下來,從J200拿到最便宜的木吉他,最後我在瀕臨崩潰之前衝進廚房,把我積了四年的冰淇淋碗全部端出來,狠狠地往地上摔。

  瓷片飛濺,聲音如同鞭炮一般,太陽曬得廚房的地面發燙,我光腳站在地磚上,抓起瓷碗一個個往地上砸。人在盛怒之下是失去理智的,我砸到最後一個碗,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

  然後我沖涼,換衣服,開車去伊頌蹲紀容輔。

  我把車停在伊頌門口,控制不住地抖腿,一支接一支的吸菸,有段時間我甚至忘記我下半輩子還是要唱歌的人,我吸了我一年該吸的煙,直到我意識到自己就算等到紀容輔也不能做什麼。SV台等著這節目翻身,提前一個月開始宣傳,要是開了天窗,簡柯只怕要殺了我。

  彼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我情緒漸漸消退,一身煙味,飢腸轆轆,胃還火燒火燎地痛。

  我開車回家,運氣很好地選中了一家大概是方圓十里內最難吃的燒臘飯,我點的鴨肉像昨天剛從樓蘭古城新鮮出土的乾屍,肉質纖維粗到可以去搓成麻繩給我上吊。

  我坐在油膩膩的餐桌前,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飯,旁邊還有兩個女學生指指點點地看著我。

  沒辦法,人遇到自己承受不了的東西時,就是這麼難看的。

  我小時候看附近工廠的老闆打牌,三個老闆,硬拖上一個工程師,玩得大,工程師一輸就臉色發白,贏兩把就紅光滿面,旁觀者看著都覺得可憐。誰會想到輸一把就是他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到最後老闆哈哈大笑,把贏的錢都退給了他,坐實了大氣形象。

  這世上哪有什麼氣度,氣度和胸懷都是要以實力做底子的,如果紀容輔淪落到底層,一無所有,也不會是今天這氣定神閒的樣子。

  我也知道這世上並非沒有平淡的幸福,我以前沒歌寫時喜歡去公園,一家三口牽著手飯後散步,爸媽聊著柴米油鹽,小孩子看見地攤上三十塊的玩具,眼巴巴地看著,也懂事地不問爸媽要,這畫面像極玻璃球里的場景,只要一輩子不被失手摔下桌子,也算是個圓滿故事。

  但我這人運氣比較差。

  我願意為之奮鬥一輩子的東西,只有這個圈子裡有。偏偏這圈子裡藏龍臥虎,我穿行在巨人叢中,竭力想做點什麼。不管誰一時興起,都能一腳踩爛我那點小玩意。

  第12章 無辜

  我連吃了三天冰淇淋,一邊吃一邊翻來覆去惡補同類型的其他綜藝。其實SV台的台本算是比較少了,只是給出了基本人設,到時候有什麼橋段估計都會根據每期內容臨時給我們發。這幾年網絡的威力粗現端倪,大家都是摸石頭過河,SV台也是靠著那群潛伏在網絡上的年輕編導,才能從節目策劃到後期全部跟緊網絡風向的,一個熱詞出現在網上不到一周,基本就會出現在SV台的節目後期里。這是華天那種臃腫的機構完全無法做到的事情。B台更是只能給他們倆提鞋。

  好在我對網絡上那群年輕人的了解不比那些編導淺。

  真人綜藝是吸粉利器,雖然我一個五六年沒出過專輯的人,吸了粉也沒什麼鳥用,只會讓一堆人去聽我當年那些我自己都不忍心再聽的歌。

  但我這人是個實用主義者,不想玩弱智遊戲是一回事,但是既然不得不玩,那還是拿第一名比較好。就連寫口水歌我都寫得比別人好,沒道理這種弱智綜藝我玩不來。人情都欠下了,要是浪費了這份禮物,更加顯得蠢。

  至於接受了這份禮物的後果是什麼,已經不容我考慮了。

  第四天我告訴蘇迎這消息,她衝到我家來試圖掐死我。因為我“靜悄悄地就把大事給辦了”,發現我這裡套不出任何消息之後,她轉而要求當我的助理,我說可以,你收拾得漂亮點,SV台做真人綜藝的尿性喜歡來藝人家裡,從收拾行李就開始拍。到時候我們去酒店,你裝成我經紀人去給節目組開門,可以蹭個鏡頭,說不定一炮而紅。

  蘇迎喜出望外,在我家一陣狂舞,心甘情願替我收拾好全套行李。還順便替我搞了個大掃除。

  從此她以我經紀人自居,在我家呆了下來,每天督促我早睡早起,按時吃飯,同時把她的保養品往我臉上抹,陸宴來時她正蠱惑我做什麼瘦臉操,說是消腫神技。圈內人都知道,鏡頭最胖人,女星不管高矮,基本沒有超過一百斤的,大部分都在八十左右,李雲詩減肥都減瘋魔了,小胳膊小腿基本一折就斷,已經算是厭食症的範疇了。

  我坐在一邊刷網頁,看她抹了一臉深海泥,門鈴響起她嚇了一跳,以為是節目組要來了,尖叫著去看貓眼,看了一眼之後叫得更慘了:“陸宴,是陸宴!”

  我等她衝進洗手間洗臉之後,才給陸宴開了門。

  彼時是下午,陸宴應該剛錄完節目,還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樣子,站在樓道里的陽光中,眯著狹長眉眼對我笑:“你要錄X聯盟的消息傳開了,樓下已經有記者在守了。”

  “你確定不是你來得太勤?”我反問。

  他是男星中最標準的窄長臉,清晰的額頭和髮際線,高眉骨,因為眉眼距離近,顯得深邃,像混血,是商業片導演會偏愛的那類臉,教科書式的英俊。和齊楚那類偏文藝片的清俊貴氣全然不同。

  他對著我笑,唇薄,據說是無情相:“我聽說你還沒找好經紀人。”

  “已經找好了,”我讓他進門,朝洗手間叫了一聲:“蘇迎,你什麼時候出來。”

  沙發上堆滿蘇迎的用品,甚至還有絲襪,陸宴卻連禮貌性的懷疑都沒有,他倒是對我很有信心,知道我不會喜歡蘇迎。不過這種信心並不靠譜,我當年也以為他會喜歡上某個聰明人,結果他最後找了季洛家。

  我拖了一張椅子給他坐,自己繼續刷網頁,還不忘替蘇迎打掩護。

  “蘇迎,你出來的時候順便去廚房倒兩杯水,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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