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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尋常祝酒,可不知為何香墨心頭突突地急跳了幾跳,似要撞出去一般。卻也不及細想,杜子溪轉頭又對上首的李太后笑道:“母后,今兒是好日子,兒臣也敬您一杯。”

  說罷,又一飲而盡。

  李太后靜靜看住她,杜子溪纖細的五指錮在凝霜白瓷杯子上,眼裡是一層陰寒,映不進這滿院的紅彤喜色,幽幽的一層青氣。

  將她的表情收到眼底,李太后心底,心慢慢的往下沉,遲疑時,一旁李嬤嬤拿出了銀針,在酒中探了探。

  過了半晌,銀針並未發黑,才呈給李太后。

  李太后笑道:“我大病初癒,就不陪你滿飲了。”

  便只抿了少半杯。

  眾人冷眼旁觀,見她累累贅贅的五層錦衣,鳳冠、翠翹,九鈿一樣不缺,齊齊整整,可仍舊面色掩不住憔悴,遂知她身子到底不曾大好,不過是不肯墜了身份,強撐罷了。

  四周竊竊私語之聲起伏,用李太后恰好能聽聞的音量,匯作一股股暗流。

  封旭不覺用手指從杯壁上描金荷花瓣上撫過,入手細膩,唇上掛著的笑意輕飄, 眼神不過是輕輕一動,對上陳啟,隨即各自彈開,好似什麼都不曾有過。

  堂下樂師鳴鐘擊磬,樂聲中,杜子溪款款行至李原雍面前,寶藍裙堆疊十六幅,繞膝赤色繡波瀾江山,一步一步之間清晰展開。杯中的酒似也被滿堂喜色渲暈的緋紅,散發出濃冽的香氣,幾欲窒息,她胸口不禁微微急促起伏,但仍舉杯道:“按例子溪應叫李大人舅舅的,您不嫌棄,就喝了這杯。”

  李原雍倒不想杜子溪會給自己敬酒,言笑間皆滴水不漏,愣了一愣,忙起身道:“不敢不敢,折煞微臣。”

  思量間,想著那邊李嬤嬤已試了毒,便一口飲盡。

  杜子溪含笑轉眸,那雙深若幽潭的眼睛裡,只是透著一層暗光,嵌在臉上,像珠子似的,和封旭的眼輕輕一撞,便粘在了一起。

  她看不透封旭的心裡,想必封旭也是看不透她的心。

  “青王別怨我最後敬你才好。”

  溫柔的聲調。

  只是太過溫柔了。

  正堂內外燈燭早就一盞接一盞點燃,濃光淡影稠密地交織著,將杜子溪籠罩在一片妃色的光暈中。

  封旭眼神飄了飄,有些事情,他已經看不透了……

  這樣一想,封旭頓時覺得悶得透不過氣來,一層層的汗打透了身上的錦袍,仿佛蠶繭一般被裹住,連呼吸都不暢起來。

  遲疑的時間雖不長,但席宴之中的人皆察覺了,不覺嗡嗡聲四起。封旭手中一緊,面上笑道:“不敢,臣謝娘娘天恩。”

  說罷,以袖掩面,喝盡了一杯。

  如晝的燭光如蟬翼般鋪開,戲台上雲鬢裁新綠,霞衣曳曉紅,濃麗得刺眼。 陳啟本出著神,回過頭來,不妨正與杜子溪的視線相遇,心頭猛地一震,忙梳平眉峰,揚唇一笑:“不敢勞煩嫂嫂,我自己喝盡了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還差大約兩萬字的結局,終於初步定稿,只余精修。

  累,真的累屎我了……

  合

  杜子溪也不再說什麼,她原不勝酒力,似有點薄醉了,便有些醺醺然。

  落座時,封榮拉住她道:“可別喝多了。”

  另一隻手卻把玩著腰間的白紗長帶,萬壽無疆結的式樣,每每費上小半個時辰方能紮成,透過光色,在地上形成若有若無的暈影,清水一般,靜靜迂迴指間。

  周遭鼓樂熱鬧的境地,封榮那一雙眼睛明亮得逼人,溫聲笑語,聽來那麼清晰,卻又那麼遙遠,仿佛隔著一道看不到的屏障,無法觸及。

  立時,隱在杜子溪眼中那些個綿狠的,悽惶的,毒藥似的戾氣,彷若只是曇花一現,散於無痕。

  舊日時光冉冉而至,只覺得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年月。春雨斜飛,鈴在檐上叮叮呤呤,如一層曲曲彎彎地薄薄玉屑鋪成的白絨毯子,那時杯中的酒雖不是罕見的佳釀,但是能夠和他開懷縱酒,柔聲歡笑,也可謂是幸福的了。

  一顆心反倒靜下來,杜子溪笑道:“不會。”

  雙頰如九染的紗,挑起一聲嫣紅,緋色愈來愈重時,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良久,她深深地喘了口氣,方覺得身上都被汗浸濕了。

  突地,杜子溪眼望定了封榮,眸中閃著光彩,竟將她的整張人都變得寒冰消融,春水瀲灩的動人。

  “萬歲知道,我為了您,什麼都肯做的。”

  封榮真的是出乎意料,許多年來,遠的已忘記是從何時開始,她於他總是含混不明,如今這幾乎是第一次坦誠直言。心中大慟,幾乎就想要伸手抱住她,然而把玩著腰帶的那隻手用力地緊了一緊,終於還是忍住了。

  杜子溪慢慢轉首,急促呼吸時細柔流散的佳楠花的香,一寸一寸,透入衣襟。

  燭影搖紅,薰香生起,蓬炬煙緩,明明滅滅,是杜氏近百年的繁華盛景。曾幾何時,權勢,富貴,心機手段如一道道絲將她纏成了蛹,與外界的風橫雨驟亳無干係。

  遇見他之前,原是以為一直都是這樣。

  一個十五歲娶親的太子,似乎很正常不過。可她偏偏知道,他急需的不過是一種勢力,出身杜氏的她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目的。於是,便是一見傾心,卻與期盼中截然相悖,她不是不失望。

  洞房龍鳳燭火,綺軟輕紅,喜帕被挑起的剎那,她緩緩抬頭,少年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她的手覆在他的掌心裡,緊緊握著,再也不放手。

  那時,即便是失望也不在乎了……

  壽堂的光溫和得幾近透明,透過鮮艷的喜色,縱然是時光如白駒過隙,縱然世事全非……他的眼眸依舊如當年一般,讓她恍如纏綿在一個極溫柔的夢境。

  所以她無論如何,也會為他已破絲成蝶,即便裂骨的劇痛,即便五臟六腑攪成了一團,如無數的刀子攢鑽。

  香墨一瞬不瞬的望住杜子溪,心裡原是極亂,如有一絛絲被不停地攪亂成麻。

  戲樂正酣,身側突地傳來恭謹的細聲:“夫人,皇后娘娘賜下的酒。”

  香墨只作漫不經心地側首,女官所呈的托盤中,一隻碧玉酒盅,精緻且小巧,殷翠的面上,仔細描摹了展翅蝴蝶。心頓時突突跳了幾下,抬首時,首位的封榮仍舊只是痴痴的凝望著杜子溪,眼中再無旁人。

  香墨隨即一笑,仰頭飲盡。

  一切似乎都塵埃定。

  這麼想著,陳啟含笑,冬日霜寒,本用不著摺扇,唯他似乎四季都不肯離手,此時手中的摺扇輕敲在他的腕骨之上,一不留神扇子滑開,泥銀扇面上,枝頭滿滿赤紅的梅花,涼似透了骨。

  喧鬧的戲聲止了,正堂的屏風後傳來一陣清亮的笛聲,悠遠綿長,如春日和煦,份外動人。

  舞姬的長袖甩了過來,手持新開的一枝紅梅,成簇的花瓣 猶如萬朵煙花一般,緩緩落下。眾人看到這般異彩,轟然叫好聲不斷。

  一樽香鼎,焚燒著幽香,錦繡紅毯上十數舞姬面帶木雕面具,粉筆描畫喜怒哀樂,俱不相同,絞在被薰香里舞姿婆娑。長袖花枝跳動之間,猶如風中的往穿梭的蝴蝶一般,緩緩地離御座時近時遠,又無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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