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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書寫出來之後,就成了“死要錢”。
周異心累,不想說話,一身菸灰色條紋西裝站在電梯前,只當自己不認識旁邊這貨。
下行的電梯還沒到,但卻有上行的電梯到了。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
因為距離很近,邊斜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這一下便有些訝然。
電梯裡的既不是什麼西裝革履的白領精英,也不是油頭大肚的富豪老闆,竟然是個衣著簡樸甚至透出幾分寒酸的老人家。
灰色的外套,應該洗過了很多遍,邊緣上起了毛球;黑色的長褲並不合身,褲腳挽起來一寸;一雙膠鞋,刷得乾乾淨淨,雖然很舊,卻沒留下半點泥漬。
他皺紋橫生,頭髮花白。
一雙眼有些渾濁,眼底發紅,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鼓足了勇氣,才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向天志律所前台去。
邊斜在觀察人方面,擁有著一種過人的天賦,常年的寫作也將這種天賦磨鍊成了一種純熟的本能。
幾乎在看見這老人家的瞬間,他就好奇了起來。
目光悄然跟過去,他暗中關注,豎起了耳朵。
“您好,請問您?”
前台小姐就是先前接待邊斜的那一位,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見了這老人家,有些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主動開口問。
那老人家有些畏縮,聲音顫抖,張了幾次口,才說出自己的來意:“我、我想問,程、程律師是不是在這裡?”
“哪個程律師?”
天志律所雖然不是紅圈,但也有一百多小兩百號人,姓程的不止一個。前台小姐問他。
老人於是抖著手,從外套內兜里摸出了一張用手帕包裹著的名片,遞了出去:“就、就這位程律師,她在嗎?”
這一雙手常年被太陽曬著,顯得粗黑。
手背上已經開始又老人斑,皺巴巴的,血管如河流一般在表層皮膚下蜿蜒;手指上更是滿布著老繭。
前台小姐接過那名片一看,就不由怔神了一下。
因為這竟然不是天志律所的律師名片。
上面寫的是——
法律援助中心,程白。
從卡片上發黃的印記可以看出,這張名片已經保存了挺多年,但尚算完好。
前台小姐懷疑是重名,這老人家來錯了地方。
但一看下面留的聯繫方式,還真是他們律所里空降的那位新合伙人。
她猶豫了一下,也摸不准這老人家什麼來頭,只道:“您應該沒有預約吧?稍等一下,我幫您問問。”
“好,好,謝謝,謝謝。”
老人家雙手合十,連連道謝。
隔得太遠,邊斜實在看不清那一張名片上寫了什麼,但話卻聽了個大概,他眨了眨眼,心底一時有些難言的感覺,轉頭便問了周異一句:“之前程白說自己諮詢費很貴,什麼價啊?”
周異看他一眼:“一塊錢。”
“這麼便宜?”
邊斜詫異。
然而周異下半句就接上了:“一秒。”
“……”
一塊錢一秒。
行的。
邊斜再次被自家經紀人噎死在半路,好半晌才緩過來,翻了個白眼:“都吹她是印鈔機,我還以為有多賺,也不怎麼樣嘛。我一個字一百塊,比她高多了。”
廢話。
行內這所謂的“印鈔機”印的都是別人的錢,幫客戶賺的。哪兒像邊斜,賺的都是自己的。
“反正程白值得起這個價。”
邊斜挑眉,一下就感覺出了周異言語間的維護之意,腦海里忽然冒出個想法來:“哎,我說,她是你師姐,你們老早就認識,今天這樣……別是暗戀人家吧?”
周異皺了眉,筆挺的西裝讓他看上去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回頭看邊斜:“那又怎樣?”
居然沒有反駁!
邊斜心裡一下就臥槽了。
八卦之魂忽然熊熊燃燒了起來,他伸手捅了捅周異胳膊:“那你怎麼不趕緊追?”
周異平靜道:“她有男朋友。”
“有個屁啊!”
邊斜差點笑出來。
“就算曾經有,現在肯定也分了。”
周異不明白:“什麼意思?”
邊斜一身長風衣長圍巾,修長的手指夾著兩張戲票在他眼前晃了晃,優雅且狡詐:“同志,動動腦子!你要跟你男朋友好好的,這連座兒的戲票能隨便扔了?”
——
辦公室里,程白看著桌上已經簽好的合同,又看了看上面“邊斜”兩個狗爬似的字,幾乎辨認不出筆劃的軌跡來,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這位邊大作家從不搞簽售。
這字要簽上,書多半賣不出去了。
唯獨那“斜”字最後的一豎還有點風骨,拉得很長,像是一柄利劍,透出幾分掩不住的凌厲鋒芒。
已經快到下午四點。
程白下意識伸手往旁邊一摸,想要從煙盒裡抽出根煙來,但抓到手裡的,卻是一枚薄荷硬糖。
她怔了一下,失笑。
忘了,在戒菸呢。
一時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她揉了揉自己眉心,翻開之前一直壓在桌面上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