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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景,”我上前一步,把臉埋在他懷裡,“讓我抱一會兒好不好?就一小會兒。”

  貼在臉邊的身體僵了一下,又慢慢軟化開,頭頂上傳來輕微的許諾的聲音,腰際有什麼收攏了,一隻手在我的發頂上輕輕摩挲著,一瞬間,時間好像回溯到那個春暖花開的時節,那個月華松香般的懷抱。

  “謝謝,”我低低地說,沉溺在那片突來的溫暖中。

  不知過了多久,在時間凝固的靜謐中,敏銳地感覺抱著我的身軀陡的一僵,抬起頭來,順著飛景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到門邊飛揚的一角石青衣擺。

  模模糊糊感覺,有什麼事情大條了。

  “那個那個,”我左看看又看看,這兩人什麼表情呀,都冷戰一天了,如今弄得飯桌上也硝煙密布的,本著世界和平的觀念,我試著開口,“其實下午是我失戀了,所以找飛景聊一下。”

  “嗯。”歡喜低著頭,半天發出不明意義的聲音。

  “當時那個擁抱是表示朋友間的互相鼓勵。”

  “嗯。”一成不變的聲音。

  “那個,持續的時間長是因為我把他當作了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可是除此外,我們真的什麼也沒做。”

  “我吃飽了。”歡喜忽然把碗一推,轉身往門邊走過去。

  飛景狠狠瞪我一眼,也跟出去了。

  我坐在凳子上,跟盤子裡的魚大眼瞪小眼,天地良心,我已經盡力解釋了,可我真的不知道又有哪裡惹怒了這兩個人。

  嘆口氣,飯桌上的淒涼讓我憶起昨晚所見,初時的震驚過了,細細想去,倒是有一些隻字片語不經意地占據我的思維。

  “祀風他早已經是煙雨樓的人,你的師父,你的神,焱國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在我眼中,呵呵,不過是一條卑賤的狗。”斷鴻崖上,那人字字如刀。

  還有初臨煙雨樓那次,遲君彥話語間似與師父是舊時,師父也是在那不久後離開的,雖然前一天的唐突占了大半原因,可是看師父留下的藥方就知他不該是把我拋諸腦後那麼久都置之不理的,除非發生了什麼什麼事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若是追溯到再往前,師伯為煙雨樓所擄,師父正好在那時冒了師伯的名入宮,時間上未免太過湊巧了些。

  頭腦中越來越混亂,我不敢想像若是師父一早就與煙雨樓有關聯,我又該怎麼……

  想來想去,再也沒有胃口,胡亂用了些飯,想到師伯現在正跟司空凌雲隱居在斷鴻崖下,尋思要不要去那邊問問。

  站在翡翠居前,敲開了門,房中琴聲裊裊,司空凌雲含著笑側身讓開,走進去正聞師伯落下最後一個音。

  “是那日的《鳳簫吟》”我微微一笑,“師伯好興致。”

  師伯用手壓住琴弦,含笑道“離情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

  “還是師伯慧眼,”我坐在他們對面,“離情有一事要讓師伯解惑。當日師伯被煙雨樓擄去,路上是否發生了什麼,嗯,意外的事情。”

  “意外?”師伯沉吟著,“當日入了寧安城,我曾經自黑衣人手中逃脫,後來又被他們發現,押著到了煙雨樓。說到意外,倒是真有一件事。”

  我接著問道,“什麼事?”

  “本來煙雨樓的守衛一向很森嚴,雖然他們在我身上下了黃泉恨,可是一樣毫不鬆懈,直到有一日,有看守瀆職醉酒,我才尋了機會逃出,之後遇見祀風,他告訴我他冒了我的名入皇城為太子出診,是他幫我在山陰安置下來,再後來就遇上你了。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直覺告訴我一定有不尋常的地方,可是具體怎樣,我又說不出。

  低下頭想了想,“師父他並沒有告訴我他遇見過師伯,是師伯叮囑他守密的嗎?”

  “沒有,”師伯臉上也浮現思索,“不過他說我的行蹤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會引來煙雨樓的注意。”

  這麼說,師父是有意向我隱瞞師伯的所在,若是我沒有碰巧遇見師伯,按照師父的做法,我可能永遠不知道祀風這個人曾經在我身邊出現,他是想要抹掉有關他存在的一切痕跡,可是為什麼呢?

  握著的拳頭越收越緊,知道指甲深陷緊掌心,才在疼痛中微微回神。

  “離情,”師伯有些猶豫著開口,“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祀風他,怎麼了?”

  “沒有,”我突兀地打斷師伯的話,在他訝異的目光里解釋,“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不通,想來問問師伯,打擾師伯了,離情就此告辭。”

  “離情,”師伯的聲音喚住我正邁向門邊的腳步,“有件事很久了,我一直想告訴你,眠香閣那次,是我,逼著祀風斬斷情緣。”

  “為什麼?”驀地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那些話,我轉過身去,靜靜看著他,“師伯為什麼那麼做?”

  “離情,”師伯的臉色嚴肅起來,“你與祀風是師徒,這本身就是難以逾越的一道鴻溝,所以當日我才勸說他離開,當時祀風苦笑著說,他知道你們不可能,這一次的相見只是為了告別,我想只要你們分開就好了,可是現在我看見的是另一個人的痛苦,”師伯握住我的手,“離情,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笑容有多落寞,像是冬天飄落在荒原的雪,無聲無息的,可是讓人看見心痛。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當初,是不是我做錯了,人生一世,糙木一秋,或許只要過得開心,別人的目光真的不算什麼。”

  其他的事情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師父對我有情意,欣喜之情把心裡塞得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可是,神情暗淡下來,他為什麼說是告別?我看到的那一幕又怎麼解釋?

  言語和行動的差別真的是很遠,我蹲在地上,我看著樓宇高聳的冷月山莊,暗暗地想,說是說,做是做,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對師父還抱有幻想,如果就這麼大刺刺進去,再遇上一次現場活春宮,沒準兒來不及追問,我先崩潰了。可是,手指在地上畫圈圈,我咬咬牙,哪有人那麼心急,大白天耶,就那麼迫不及待,搞得我都不知道該挑什麼時間進去。

  遠遠的,聽見有什麼聲音過來,瞅瞅身旁的大樹,我無奈地做出爬樹的準備動作,幻術的使用對身體消耗太大,弄得我現在都不敢隨便使用力量了,撥開厚厚的葉片,偷眼瞧向樹下。

  兩個一身黑衣裝扮的人,一前一後走得很急,只是很意外的沒有蒙面,走到樹下,前面那人忽然停了下來,從懷裡拿出什麼東西交給後面的人,沉著聲吩咐了幾句,就見後面那人把東西收好,蒙上布巾,轉眼就消失了。

  適逢有風吹過來,樹葉嘩啦作響,那人抬起頭來往我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子往旁邊縮了縮,斂住氣息,我緊密注視著那人,幸好那人只是一時疑心,半天也沒發現什麼,自顧自走回去了。

  目送那人身影消失,我長長吁出一口氣,沿著樹幹滑下,順便抖抖身上皺成一團的淡青色衣衫,也虧了這層保護色。

  熟門熟路進了莊內,我站在花海里猶豫了好半晌,才伸出手去,濃霧過後,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謝天謝地,涼亭里沒人。沿著青石板路走到朱紅的雕花木門前,伸出的在碰到門的一瞬間又縮回了,我忽然有些躊躇,我不確定我所要追問的結果是否是我所希望的,若是真相讓人難以接受,那麼,是不是就這麼糊塗下去比較好?

  正猶豫著,木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熟悉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是記憶中那張銘刻在心版上的容顏,那張臉沒有任何驚訝之色,只是泛著淡淡的疲倦,“我知道你早晚都會找過來的,離情,進來吧。”

  房間布置的很風雅,看得出是花過一番功夫的,隨手把玩一旁的青花瓷瓶,只看頸口的簪花鎏金就知價值不菲,眼神黯了下,或許,是我太過盲目的相信直覺,而忘了這世上總有一樣東西,可令英雄棄甲,美人投懷。

  我閉了閉眼,千頭萬緒只化為一句疑問,“為什麼?”

  “是什麼的為什麼呢?”那人面色不變,一徑溫柔的笑,“為什麼欺瞞你,還是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

  我只是看著他,忽然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這個人,總是用溫柔包容的笑,堵住我所有的疑問,告訴我什麼都不用去管,不用去做,然後我就真的相信了他的話,什麼都不去管,什麼都不去做,直到最後,被那些知道我過去的人傷得體無完膚,那時候,他應該也是溫柔的笑著的吧。

  潺潺水聲打斷我的思路,我愣愣看他將茶杯推過來,“離情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愛上了,就是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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