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恍惚很久以前,那個泛黃的畫面上,聽見同樣意義的一句話,女子輕顰淺笑,眼中卻是淚光盈盈,她說,“騙就騙吧,就想飛蛾一樣明知道會受傷,還是會撲到火上,飛蛾就那麼傻!”

  閉了閉眼,我握住有些失溫的手,“可以的,一定的,等你好起來了,他一定會陪你去看的,他答應你的,對不對,答應的事情一定是會去做的。”

  “對呀,”那人微微笑起來,“他答應的,離情,我現在好想看到蒼山洱海,剛剛他們一直打,都不讓我看。”

  我拖著他靠近了崖邊,連綿起伏的山嶺靜靜地佇立在那片朦朦的薄霧裡,層巒疊嶂,群峰如簇,白練似的煙雲繞在山間,如同舞伶雙臂間舞動的輕紗,輕盈緩慢地流動著,變幻出瞬息萬種圖景。太陽的光芒被薄霧阻隔了,似乎也平添了幾分溫柔,輕巧的遊走在這些煙霧之間。

  “很美呀。”藍色眼眸漸漸睜大。“離情,你說要是葬身在這片美景之後該有多好?”

  正在心驚,他忽然扯住我的衣袖,附耳說道,“離情,循著機會就盡力脫逃,不要管我。”接著用盡力氣對著人群說,“樓主可否將身後的霓音琴奉還,畢竟那是原屬沈某之物。”

  遲君彥的眼神冷凝,隨即微微一笑,“這霓音琴曾數度危害武林,我今日帶來就是要將之毀滅,在你臨死前給你看一眼也行。”

  旁邊有人勸誡,遲君彥只是直直看過來,目光幽深難測,“久聞霓音琴要內力深厚者彈奏才能殺人無形,他們一個快要油盡燈枯,一個毫無武功,有什麼好怕?”

  將霓音琴放在膝上,師父一手撫摸著琴弦,一手握著我的手,長睫半斂,“好久沒聽離情彈奏了,今天離情為師伯奏一曲可否?”

  “然。”看著師伯嘴角漸漸滲出的鮮血和逐漸渙散的眼眸,我低低地說,就像是很久以前,在那個寧靜和諧遠離塵囂的石屋中一般。

  “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薰。秀帷人念遠,暗垂珠露,泣送征輪。長行長在眼,更重重,遠山孤雲。但望極樓高,盡日目斷王孫。

  銷魂,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青裾。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里,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長新。遍綠野,嬉遊醉眼,莫負青春。“

  一曲終了,我將雙手按於琴弦之上,扭頭微笑著說,“師父,我終究還是找到了上闕詞,你看,這世上不是還有圓滿的嗎?世事無絕對,或許”我抬眼看向那些人,“黃泉碧落有他們相陪,我們也不算寂寞。”

  慢慢站起來,轉過身,掠過眼眸深沉,一副氣定神閒模樣的遲君彥,直視那一張張帶著不屑的臉,是誰在叫囂著,不能讓那妖人的徒弟繼續危害人間。有人持著武器衝上來了,我只是微微一笑,單手托起琴身。髮帶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了,驟起的西風裡,我的發在身後飛舞不休,我在他們眸中看見狀如厲鬼的自己,我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在今日之後,這斷鴻崖將不再是斷鴻崖,它的名字將會是,斷魂崖。”

  右手漸漸抬起,摸索著琴側的機關,只要我的指尖輕輕按下去,這裡,將會變成修羅地獄……

  “住手……”

  右手被彈開,耳邊忽然聽見一聲怪異的呼喊,直覺抬起頭去,看見……

  一隻老虎?一隻飛天的老虎!一隻會說人話的飛天的老虎?!

  眼前忽然爆出一片耀眼的白光,一切都模糊掉了,意識在那片白光中漸漸消散,閃現在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那隻老虎,怎麼看起來如此眼熟?

  第 32 章【修】?

  第 32 章【修】

  水氣氤氳,薄薄的白霧瀰漫在房中每一分空間,肌膚在如煙似幻的水汽里若隱若現,泛著瑩瑩的光亮,鼻間嗅入的是不知名的幽香,溫暖的感覺滲透每一個毛孔,喉間舒服的咕嚕一聲,身子貼著池壁慢慢下滑,直到整個人浸在彌散著花香的浴池中。白玉為階,引清流入池,淡紫的發在水中慢慢鋪展開來,似暗夜裡盛放的神秘鳶尾,絲絲縷縷都是致命的誘惑。

  “公子。”紗門外傳來少年怯怯的聲音。

  “進來。”將頭探出水面外,不經意的甩動,長發上細碎的水珠四散零落,激起一片薰染的光亮。

  自顧自地打理這一頭長及腳踝的三千煩惱絲,遲了些才發現腳步停歇,身側半晌無語,目光掃過去,少年直直看著我的發,呵,別說是他,連我也用了足足三天才適應現在的自己。

  嘴角勾起弧度,我的眼中含一抹笑意,“歡喜,你是想讓我著涼嗎?”

  滿意看他頰邊泛起紅暈,如火如荼燃至耳邊,半是慌亂地將手中的衣衫放至池邊的藤蘿編制的躺椅上,雙手垂落在身側,眼睛一徑盯著腳尖看。

  目光瞄向一邊的浴巾,眼中笑意更深,今日作弄的也夠了,再下去有“人”要不滿了。

  沖他微微一笑,“你先出去吧,飛景的藥也是時候喝了。”

  歡喜如遭大赦,轉過身飛快地走出去,輕飄飄的衣袂飛揚起來,像是花間翻飛的蝶。

  將長長的發撥弄到身後,側身拿了搭在一旁的布巾,目光觸及水面倒映出的容顏,微微皺起眉頭,手臂不經意的一划,亂了波光瀲灩的平靜,餘一池漣漪激盪。

  銀色錦袍,觸手細軟絲滑,同色絲線繡出式樣繁複的木槿花紋,重重疊疊,一路綿延,衣袖處祥雲繚繞,如入仙境。

  飛景說那是我前世的裝扮,姿容卓然,靈氣逼人,淵祭,他這麼叫我,他說,我的主人,我已經等了你上千年,為了重逢。

  有道是: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說夢已三生。

  前世嗎?我低低笑起來,多麼遙遠的回憶,慕韶華,葉離情,葉安然,你方唱罷我方登場,原以為重生便是一世的開端,便可放下過去將命運重新握在手中,如今方知一切不過是一時機緣巧合,昔日九蓮山上,拼著魂魄離散將同伴的元神送入輪迴中,原是不抱任何重生希望的,沒料到,不同時空的三魄竟能有機緣匯集,而三魄匯集,封印解開之時,就是淵祭重生之日。

  閉上眼,腦海里浮現千年前那段平和安詳的時光,那時候的落塵,斂融,澗芙,還有,那時候的岑寂,繡著白木槿的花瓣的衣擺擦過萬樹瓊花,凝碧華葉,只為追逐他一個背影,卻不得不在目光相觸的瞬間轉身離開,因著他身邊澗芙溫婉的笑靨。他們都說,淵祭是萬年難融的堅冰,周身風霜圍繞,寒氣襲人,即使春日的暖陽也難滲入分毫,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那冰峰下掩藏的熊熊火種,那份註定獨自寂寞的無妄痴戀。

  披上裡衣時,低頭的動作讓視線停滯了一下,雪白的胸口,有一枚殷紅的血螭印記,細細的紋路,小螭的頭尾溫柔地盤起,似在沉睡。這就是薛青冥要找的東西吧,自我降世起就鐫刻在心口的標記,猶記八歲那年,雪色梨花樹旁初見外人,一時驚慌的我由樹上摔下,是薛青冥為我接骨療傷,那個十來歲的少年低聲哄勸著疼痛著的我,手中卻是抖個不停,那一幕至今還在腦海中清晰可見,只是如今,我們之間卻是隔著忘川奈何,天上人間再難相見。

  時光荏苒,十歲的時候,師父封住了我逐漸展現的異能,連帶的也封住了這枚印記,他說,等到祭司大典,若是我仍然決定承襲守護這焱國的命運,他便幫我解除封印,可是人世間的風雲變化總是難以預料,六年後,已經成長為玉立少年的孩子,在暮雲軒的宿星閣上,對著相伴十六載春秋的男子漾開一抹甜蜜的笑,我想要離開了,師父,我的心裡有了比焱國更重要的東西。

  長長的衣擺在叢生的低樹高糙間滑過,發出輕微的聲音,空氣中的溫度漸漸冷凝下來,絲絲縷縷寒意自衣袖間鑽入,為肌膚覆上了一層寒意,瑩瑩月華光輝下,四周彌散的白色煙霧如夢似幻,走近了些,隱約可見粼粼的波光,幻月池,天地間靈氣的匯聚之地,池畔奇花異糙叢生,其中不乏外界千金難求的珍奇藥材,天長日久的沉澱,讓池水也滲入淡淡藥性,可做解毒靈藥,這裡也是,我當年修行的所在。

  池中央的齊水平的平台上,躺著一個雪白的身影,青絲似瀑,眉目如畫,風姿卓然,雙目微合著,似在沉睡。

  “師伯,”涉水而行,我低低地喚,“我知道你聽得見我的聲音,不用擔心,你很快就可以好起來的。”

  眼睛望向深邃的天空,斷鴻崖上一幕,離情一點一滴銘記於心,終有一日,要他們一一償還。

  推開素心居的雕花木門,濃濃的藥糙味道撲鼻而來,鋪著精緻蘇繡錦緞的榻上,一直黑白條紋交錯的大虎懶懶臥著,身上纏繞了數條白色紗布,雙目微合,看似渾身乏力,了無精神,只有我看見那雙黝黑里蘊含的狡黠光芒。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