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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見到的火,非常真實。”

  “倘要是鬼作祟,眼見做不得實啊。鬼無形無影,不能直接害人,就是靠改變磁場,擾亂人的五感。譬如鬼打牆啊,鬼壓床啊,逼人自己走上末路。”

  蘇文桐開到土牆屋的木門前。他先讓野鶴進去上藥,自己悄悄把煙、酒和魚從車上拿下,想趁野鶴不備放進院子,或者塞給那傻小子。畢竟,野鶴與那些靠旁門左道發財的人不是一路,日子過得實在清苦。

  進院後,發現傻小子垂手站在堂屋前的青石路旁。這是一種迎師禮。

  野鶴跪在屋裡的墊子上,背對院門,拜在一張掉了漆的供桌上的牌位前。

  “師父,徒兒回來了,給您捎來一瓶酒。晚上陪您喝。

  “師父,徒兒今天又叫人打了。

  “不怪那家人。徒兒拿了人的錢,又不給人留幾分面子。您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就批過我,捉鬼的道行還湊活,做人的道行差太遠。

  “徒兒不是不記得。徒兒,徒兒就是用心眼看到了老太太的所念所想,明白了她為什麼閉不上眼,徒兒替她憋屈。公道話一說出口,心裡真是痛快。

  “做人不講正氣,又如何壓得倒鬼氣?”

  看野鶴沉迷於與牌位的對話中,蘇文桐放下東西,靜靜返回,開車下山。

  顛簸著開出兩里地,後視鏡有個人在後面追。是野鶴!

  蘇文桐趕緊停車,野鶴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蘇處長,你等下。”

  “叫我文桐。別慌,你定定神。”

  “收你好些東西,我,我無功不受祿啊。”

  野鶴喘定,直起腰,高舉的手上拿著一張符,一個系長繩的繡花錦囊。

  “這是鎮宅符。還有護身符。你佩戴上,孤魂野鬼近不了身。有效期三個月。”

  “謝謝師父。”

  晚上,蘇文桐在家貼符。林珮斜眼看著。

  “你怎麼越活越像你媽了?”

  “你去門口,看進門時能不能一眼看見這個。”

  “我不管,也不攔你。就當個心理安慰吧。對了,你等的郵件來了。”

  林珮把電腦屏幕轉向他。是林珮在通信企業的朋友發來的。

  蘇文桐一行行審閱。

  “上上周,方姐和董雲芳通話過三次,最長一次四十分鐘。”

  正看間,手機QQ又蹦出加好友的申請。這一次起的暱稱是殺人不見血。

  之前有的匿名號,名字叫方姐在天堂看著你。

  或者料到他不會加,附加信息直接開罵:狗官。

  這幫起鬨的小人。他想起前局長,出事前人人歌功頌德,出事後個個痛罵不休。

  微信也響了。是老鄭。

  他說:老蘇,你怎麼這樣?

  蘇文桐想了想,回覆說:怎樣了?

  老鄭:大雷實名舉報董處長。我問他,他說你贊成。

  蘇文桐以手掩住頭,一切在混亂。這個大雷,真蠢!就算董雲芳有作假,她不會把責任推給那個副教授嗎?

  蘇文桐回覆:我沒有。

  老鄭:你這人太小肚雞腸。

  蘇文桐:他問過我,我勸他別干。

  老鄭:你敢做不敢當。你真不給咱們男人爭臉,人家董處長比你有格局有氣度有能力。

  蘇文桐耐住性子解釋。老鄭再未回應。蘇文桐估計他是截屏去向董雲芳邀功了。

  他又聯繫大雷,勸他罷手。沒曾想,大雷還要給揭發材料加碼。

  “我有個中學同學,後來學酒店管理。他查清姓董的在哪鬧事了。”

  “哪裡?”

  “就在——我的媽!火!火!”

  對方突然大喊大叫,然後失聯。蘇文桐再打過去,如石沉大海。

  他只得作罷,要忙的事很多。前局長下台後,他就推掉了全部空餘時間的應酬。他有個秘密號碼,聯繫人有他的老同學,有市管幹部,有本省本市的企業家。全是他信任的人。聯絡結果令他灰心。

  那些人講法五花八門,但一致點是,除非他能擠進現在的局黨委、市委、省廳一直到外地的H大所共構的那個圈子,否則調離不可避免。

  第二天,蘇文桐在吃早餐,林珮則邊喝牛奶邊刷微博。他正要開口問妻子車子維修的事。

  “天哪!”林珮驚叫一聲,杯子脫手,白奶灑了半桌布。

  “怎麼了?”

  林珮的手發著顫,舉手機屏湊到他眼前:

  “本市一小區深夜發生墜亡。死者為一青年男子,本地人。據稱,該男子事發時在家中,突然精神失控,大喊失火。家人敲門不應。男子爬出窗外,企圖用打結的床單、被單縋窗逃生。下至三樓時,布單撕裂。男子不幸墜下,後腦著地。經搶救無效死亡。”

  新聞照片上的人,雖然有薄薄的馬賽克。但共事那麼些年,他一眼認出,是,是——。

  ☆、暗訪

  蘇文桐和林珮相對而視,說不出話來。

  又是幻覺搞的鬼嗎?蘇文桐親身經歷過,那種恐慌情況下,人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主動往鬼門關里撞。

  中午剛過,他決定聯繫市局曾盤問過他的那個胖子。

  “蘇處長嗎?你好你好。”

  對方似乎一直在等待蘇文桐打來。

  “抱歉打擾。方姐那個案子,請問調查有什麼進展嗎?”

  “這個我不便透露啊,以公函為準。你打給我,是想起什麼來了嗎?”

  “我這幾天又回憶起來一些。方姐去世前不久,我們處新來了一位處長,要求很嚴格。方姐提過,想找機會和對方私下溝通。”

  “怎麼又冒出來個處長。”——言下之意,牆上寫的你的名字,想甩鍋嗎——“那她們溝通過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你們有技術手段,是不是可以查一查通話記錄什麼的。”

  “說到通話,昨晚你們局又跳了一個。”——蘇文桐的心揪緊——“我同事查過他的遺物,他生前接的最後一通來電,好像是你打來的。”

  蘇文桐閉上嘴。

  “蘇處長有解釋嗎?”

  “我看了新聞,很吃驚。他與新來的處長有矛盾,我想調解,通話突然中斷了。”

  “噢,這樣啊。好吧,謝謝你。”聽他的口氣,蘇文桐不抱什麼希望了。

  兩天後,蘇文桐載野鶴進入規劃局大樓的地庫。憑著車證,安保直接放行。

  “我們上去。”

  “這,人家不會問嗎?”野鶴有些緊張。

  “跟著我走沒關係。你說的什麼法器,帶來了嗎?”

  野鶴拍拍單肩挎的包:“沒,沒問題。”

  蘇文桐覺得野鶴今天的形象還好,因為根據他的要求換了衣服,頗有點十幾年前鄉鎮幹部的風采。

  就是這九十年代新馬泰旅行團式的包,畫風真心清奇。不過他沒說什麼,領野鶴坐貨梯,低調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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