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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雁昭知道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奚淺沒再出現過,他不確定心底那根好不容易立起來的支柱是否在見到他後會再次崩塌,但有一點肯定的是,自己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偏激,情緒大起大落。在這快半年的心理治療過程中,他在一點點努力克制猜忌和多疑,試著重建信任。奚淺寫給他的那封信,他一字不落地讀到了最後;奚淺每周一條的美景彩信,他沒有刪;小君轉交奚淺精心製作的禮物,他收下了;當小君和清杉談論奚淺經常東奔西走的工作時,他或多或少也會聽一些。他在一點點接受著他的改變,因為只有敢於面對才能把病完全治好,再見面的時候才不至於讓自己變得不堪一擊,像個逃兵。

  五月中旬,聽小君說奚淺又去了外城,今年上半年他工作格外繁忙,這一去又是十天。除了沒有見到真人和他面對面說話,奚淺好像化作了影子,從始至終未曾遠離陳雁昭。他的近況總能及時從小君和清杉口中得知,他去過的每一個地方總會在第一時間以照片的形式發送到他手機上。

  吃過午飯,就在陳雁昭準備繼續處理上午未完成的工作時,他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來電,開始看到陌生的號碼還以為又是什麼推銷,掛斷後的三分鐘內,同一個號碼執迷不悟又陸續撥過來三次,陳雁昭這才接起電話,沒想到上來就被對方自報的姓名嚇了一跳。

  「喂,陳雁昭麼?我是謝禮。」

  雖然同名同姓的人不少,但一聽到那並不陌生甚至有些刺耳的聲音,陳雁昭立刻斷定此謝禮就是彼謝禮。即便正在努力調整緊張情緒,可一瞬間腦子還是有點懵。「你怎麼知道我的號,你……」

  「先別說這個了,你現在有空麼?我想和你說幾句話,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咖啡店,快點下來。」不等陳雁昭答覆「行」或「不行」,謝禮就掛斷了電話,他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沒有了以前的沉穩,緊張兮兮的。

  謝禮為什麼會突然出現?而且還是在自己公司樓下?他不是該去找奚淺嗎?是因為沒找到所以才故意來找茬的嗎?聽他的口氣好像有急事,可他找自己能有什麼急事?不會他又和奚淺商量好了來耍自己吧?要相信他嗎?他會給自己帶來傷害嗎?

  相比較奚淺帶給自己感情的傷害,謝禮的存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陳雁昭擺脫不掉自卑的陰影,雖然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可一想到即將面對這個同樣帶給他傷害的人時,心裡多少有些打怵,他這次來是善意還是惡意的?

  坐在位子上心理鬥爭了近十分鐘,陳雁昭還是決定去見謝禮,他不想再選擇逃避。

  一路上做好各種各樣可能會被謝禮侮辱譏諷的準備,陳雁昭忐忑進入樓下唯一的咖啡店,當尋找了一番後發現坐在靠牆角落裡的那個人時,有一剎那怔住了。

  陳雁昭看到謝禮的第一感覺居然是這個人只有外貌和他印象里的謝禮相似,然而以前的風度和氣質完全沒有了,整個人比去年見時瘦了很多,精神狀態不佳,顯得十分憔悴。

  「你來啦……」謝禮的聲音有氣無力,他看了眼陳雁昭後,忍不住再次向遠處的玻璃窗掃去。

  「嗯,找我什麼事?」即便坐下來陳雁昭的腰背仍挺的很直,語氣不冷不熱。

  「想喝點什麼?我請你。」謝禮努力保持優雅,可如今那種感覺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了。

  「不用,你要有事就快說吧,我工作很忙。」

  眼前衣裝得體、不卑不亢的陳雁昭已經完全褪去當年土裡土氣書呆子的外殼,低頭再看看自己,短短半年裡發生的巨變讓謝禮如今苦不堪言,他嘆了口氣慢慢抬起臉。「以前的事……對不起啊……」

  一路上想盡該如何應對謝禮的言語諷刺,唯獨道歉是陳雁昭絕沒想到的,高傲的謝禮突然平白無故前來道歉,實在讓他匪夷所思、不敢置信。「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

  望著怔住的陳雁昭,謝禮自嘲地說:「是啊,不相信嗎?半年沒見,我也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和過去的風光相比,狼狽這個詞用在現在的謝禮身上一點不過。「你怎麼了?」

  謝禮清秀卻滿是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笑,他無力搖著頭顱,看不到一點生氣。

  「你賭博了?」

  避開陳雁昭直視的目光,謝禮皺了皺眉,端起咖啡。

  雖然不知謝禮到底遭遇了什麼倒霉事,但從他目前的狀況可以看出這些事對他的影響和打擊很大,那個人應該知道吧?「他沒有幫你麼?」

  「他?你說誰?」眼珠遲鈍地動了動,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謝禮輕聲道:「奚淺嗎?哼,他早和我分道揚鑣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去年我找你們那次,後來他警告我不許再找你,怕我傷害你,看他那著急認真的樣子,呵呵,我就知道他對你是真的動心了。」

  「別再拿這個開玩笑了。」陳雁昭立刻沉下臉。

  「不是開玩笑,現在想起來他對我好像從沒有過那種認真的眼神。」謝禮失落地凝視著窗外,一邊搖頭苦笑一邊繼續說道:「其實開玩笑的是我們,我們過去所謂的喜歡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根本沒有用心付出過。半個月前我就想來找你,給奚淺打電話問你的手機號,但他已經不接我電話了。」

  「他好像不在M城。」記得小君說奚淺十天後回來。

  「好像?你們現在沒在一起嗎?」謝禮有些驚詫,不過仔細想想這也在意料之中。過去那些傷害再加上自己添油加醋,陳雁昭能輕易原諒了奚淺才怪。

  「當然沒有。」

  「其實上學時我就已經看出他喜歡上你,只不過他沒意識到罷了。」提起過去,想到現在,積鬱憋滿了胸口,謝禮垂下頭嘆息,「以後我可能很難再來M城,代我向奚淺問好吧。」話落謝禮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準備離開。

  兩人的對話要比想像中的簡短平和,陳雁昭本不想再說什麼,可當看到謝禮被餐巾紙擦過的嘴角露出一塊淡淡的青紫時,這才意識到原來之前那裡曾塗過遮瑕用品。惡人得到了惡報,不該大喊兩聲痛快麼,但此時陳雁昭卻說不出挖苦的話。

  「還有一件事。」大概察覺耽擱的時間太久,謝禮忽又變得坐立不安,一面說著一面掃向窗外,忽然他的雙眼像鎖定了什麼登時閃過一絲不安,驚弓之鳥似的渾身一顫。

  警覺的謝禮和他轉過去脖子上的暗紅印記,讓陳雁昭不能不多想。「你到底怎麼……」

  「我沒碰過你。」不等陳雁昭反應,謝禮突然起身,貓著腰匆匆從咖啡店的側門跑掉。

  「……」完全不能適應謝禮這樣來去匆匆,當陳雁昭轉頭再看謝禮剛才看的方向,三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忽然不和諧地出現在人群中,只見他們對著某個地方比比劃劃,而後便快速跑進了咖啡店的后街。

  陳雁昭不確定謝禮是否和那幾個人有關,再打他電話時卻已經關機了,出了咖啡店,直到繞到后街也沒再看到他們的蹤影,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陳雁昭嘆了口氣回到公司。經過數月漫長的心理治療,再次面對謝禮,他好像沒有了先前的恐懼和難受,也可能因為謝禮的變故沒有給他帶來以往那樣強烈的衝擊,但不管什麼原因,他已經敢於面對過去,他堅信只要堅持每天給心靈做掃除,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把過去那些傷害清掃得一乾二淨。

  第52章

  和謝禮在咖啡店見面的那個短暫中午,回想起來好像做夢一般。高傲的謝禮落魄了,習慣惡言諷刺自己的他居然低頭認錯、誠懇道歉了,這些連陳雁昭都沒想過的事居然真的發生了。他把這件事告訴了醫師,醫師讚許他敢於面對的勇氣和寬容的胸襟,並且比喻性地暗示兩個死扣解開了一個,剩下的那個似乎也已鬆動。

  六月末,在小君生日當天,殘缺了半年多的四人組第一次聚在一起,陳雁昭既沒有拒絕小君邀請奚淺的提議,也沒有迴避。半年未見的兩人在對方眼中都有或多或少的改變與不同,奚淺更加沉穩成熟,而陳雁昭則變得更有自信。不管對兩人中的誰來說,對方都未曾遠離過自己的生活。

  飯桌上大家談了談各自的近況,氣氛融洽,有說有笑,只是奚淺和陳雁昭始終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不過能見面本已不易,不論對渴望與陳雁昭見面的奚淺來說,還是鼓起勇氣與奚淺見面的陳雁昭來說,都向前邁出了一大步。相離的兩點慢慢靠攏,兩人改變自己的同時也在接受著對方的改變。

  八月底在陳雁昭生日的前兩天,清杉收到兩張朋友送的漂流票,和小君一商量,兩人去不如四人一起玩來的開心,於是她們分別邀請奚淺和陳雁昭,本以為勸說陳雁昭會費很大力氣,沒想到第二天他竟打來電話同意了。

  奚淺對陳雁昭不拒自己於千里之外的改變感到欣喜不已,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受過傷害的小狗,正警覺盯著自己張開的友善懷抱,雖然不再逃跑,卻也不想靠的太近。而陳雁昭承認心裡始終在意著奚淺,害怕被傷害與他保持距離時,卻又總是不經意想起近來和他有關的事。

  位於M城遠郊的漂流峽谷名副其實,幽深的峽谷保存著完好的森林生態。一進山幾人便被清山秀水迷住,到達漂流始發點,正是遊客排隊的高峰,看著一隻只隨水漂走的橡皮艇,聽著躺靠在裡面遊客刺激的尖叫,四人頓時興奮起來。本打算痛痛快快玩一場,誰料半途清杉突然鬧肚子,想必之前吃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沒有辦法,她只得拉著小君暫時離開隊伍,陳雁昭和奚淺還想再表露一下關心,卻被男人婆不耐煩的一句「就是多跑幾趟洗手間,你們男人怎麼那麼囉嗦」頂了回去。

  只剩下兩個人,奚淺不想氣氛尷尬,偷偷看了眼正目視遠處橡皮艇的陳雁昭,隨意聊起來,「聽說昨天這剛下完一場雨,今年雨水好像比往年都大,水漲了,看上去水流也挺急,玩起來應該比較刺激。」

  「嗯,你以前玩過嗎?」接過工作人員分發的救生衣,陳雁昭的視線轉到浪花滾滾的水面上。

  「沒有,不過有救生衣,咱們又都會游泳,應該沒問題。」

  兩人登上橡皮艇,抓住邊緣的安全繩,無奈艇里濕漉漉的,不管是坐是躺,身上必濕無疑,為了安全起見,奚淺和陳雁昭還是伸直雙腿,分別躺靠在艇兩側。蜿蜒的河道曲折,橡皮艇順勢漂流而下,還沒適應便迎來第一個落差,洶湧的波濤捲起浪花,船體顛簸不止,激起的水花濺上橡皮艇。

  「哇!!我身上全濕了!」奚淺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笑望著陳雁昭。

  「我也是!啊!你後面要轉彎了!小心!」

  不等陳雁昭說完,橡皮艇猛然一拐一顛,在至少有一米高的落差處向下轉去,浪花在腳底翻滾,不時能聽到橡皮艇撞到石頭上的聲音。

  「剛才嚇我一跳,這汽船不會被扎漏吧?」試著探向橡皮艇邊緣,陳雁昭擔心地四處看著。

  「哈哈,應該不會,沒事,漏了也有我保護你。」奚淺所說發自內心,可一出口才發現不經意又提起敏感話題,生怕陳雁昭不高興,他忙道:「你看這像不像咱們以前玩的激流勇進。」

  「嗯,我覺得比那個刺激。」同樣記得大學時兩人去遊樂場玩的快樂場景,今天出來他也想簡單、痛快地玩一場,不願想太多問題。

  河道寬窄適中,水流有急有緩,過了數個落差河道後,橡皮艇漂入一片深潭,周圍的歡笑聲也多了起來,不少橡皮艇間都在相互潑水嬉戲。平靜的水面與剛剛完全不同,沒有一絲波瀾,為了避免被打水仗的橡皮艇波及,奚淺和陳雁昭拿出船槳,左面三下右面兩下,始終保持一致地向前划行。划過所謂的嬉鬧危險區,兩人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任皮艇隨水漂流。

  「剛才也沒顧上看風景,瞧兩邊還挺漂亮,這水也比我想像的乾淨。」奚淺仰起頭環顧周圍的山脈,「以後有機會應該來拍拍照。」

  兩岸雖然說不上奇峰峻岭,但綠樹成蔭,岸邊還開著野花,空氣十分清新,夾雜著花糙的香氣,行至安靜的地方還能聽到鳥鳴。想起奚淺曾發給自己的數張照片,陳雁昭點頭贊同。

  「是啊,不過你以前去過的那些地方都挺漂亮的。」

  從陳雁昭的話中聽到了驚喜,奚淺還以為那些信息他看也不看就直接刪掉了。「我給你發的那些你都看了?」

  「嗯……」

  「你要是喜歡,回去我給你傳原圖吧。」奚淺剛揚起幸福笑容,便見陳雁昭匆忙避開目光。

  笑容漸漸褪去,奚淺感慨地仰靠在船頭,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流露出渴望。「其實有太多漂亮的地方我都想帶你一起去,總想著如果有一天咱們能一起外出攝影就好了。」

  靜悄悄的四周忽然被一陣嬉笑打破,剛才打水仗的數隻橡皮艇從後面追趕上來,船上的一個個都像落湯雞一般,他們全力划槳,不一會兒便趕超過奚淺和陳雁昭,見他們遠去後,陳雁昭才收回目光,「等以後有時間吧。」

  陳雁昭良久的回答讓奚淺覺得簡直像在沙漠找到了綠洲,他想撲過去抱住他,想大喊「太好了」,想馬上決定下一次出遊的日期。幻想太多,他仿佛看到腦子裡的自己正在手舞足蹈,可雖然如此,表面上卻不敢表現得太過,因為好不容易又邁出一步,他生怕把敏感的陳雁昭嚇走,於是只能不停重複著。「那說好了,一言為定。」

  平緩的水潭告一段落,橡皮艇轉過一個彎道繼續向下游漂去,接下來的河道比之前的還要驚險,水流愈漸湍急,落差偏大的地段緊接著是一處險灘。這時前方一隻皮艇突然翻了,來不及看清掉入水中的人,奚淺和陳雁昭所在的橡皮艇已經快速向下衝去,船體盤旋,顛簸不止,兩人完全控制不了皮艇漂流的方向,誰想剛慶幸躲過一處岩石,前方落差處又見一隻皮艇卡在岩石處,兩人拼命划槳試圖避開撞上前船,不料橡皮艇卻捲入旁邊的漩渦,雖然漩渦不大,但足以改變船體行進方向,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橡皮艇已經漂進另一條激流岔道,岸邊有不少倒長在水裡的樹枝,劇烈搖擺的皮艇已然失去平衡,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船身猛然傾斜,一下子把奚淺和陳雁昭掀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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