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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晨曦,他看到她就那麼倚在椅上,睡得沉沉的,小臉因為秋寒,凍得蒼白。他輕輕推開書房門,想抱她上床。手臂剛觸碰到她,她醒了。“啊,天都亮了呀!首長,早!”她站起來,睡意突然像蒸發了。他在院子裡舒展手臂,和小喻說著話,出去轉了一圈,順便在外面把早飯給吃了。

  他們不再同桌吃飯,不再同床共眠。沒有擁抱,沒有親吻。雖然她什麼也沒說,笑起來像往常一樣俏俏的,但是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質的變化。從前,她一定是喜歡他的,不然靠近她太難了。以她的智商,如果想疏遠一個人,太容易。

  最最鬱悶的是小帆帆,媽媽睡覺時不能打擾,媽媽工作時更不能打擾。諸航偶爾休息,便是跑去看駱佳良。他只看到媽媽身影一閃,追出去,諸航已不見了,一直待到半夜回家,又鑽進書房。

  睡前,帆帆自己抱著書,翻來覆去地看,書上的字,他想聽媽媽讀,書上的畫,他想聽媽媽講。抬頭看看書房,窗戶上映著媽媽的身影,他默默低下了頭。

  帆帆很喜歡成叔叔送的自行車,唐嫂扶著讓他在院子裡騎了幾次,就能自如地繞圈。他扭頭看書房,想告訴媽媽,他聽到風的聲音了。砰,車輪撞上了太湖石,他從車上翻了下來,手流血了。他哭得很大聲,書房的門開了。諸航讓他自己爬起來,說勇敢的孩子應該學會獨立。

  晚上,他問爸爸什麼是獨立,卓紹華摸著他的頭,發出一聲嘆息。

  帆帆告訴唐嫂,他不喜歡媽媽的電腦,媽媽陪它比陪他多,他不喜歡書房的門,總是把他和媽媽隔開。

  有一天,諸航覺得口乾,開門出來倒水喝。水倒得太滿,必須兩手捧著,書房門沒有及時關上。在院中騎小自行車的帆帆看到了,跳下車,走了進去。諸航專注地盯著電腦。帆帆的腳步很輕,她沒有發覺。許久之後,等得天長地久的帆帆終於忍不住,輕輕扯了下諸航的手臂,小小聲地喊媽媽。

  諸航僵在椅中,用了很大力氣才轉過頭。

  “媽媽,你都不抱帆帆、不親帆帆了。”帆帆長高了,手臂能擱在桌子上,撐著小下巴,眉頭擰著。

  諸航閉上眼睛,這張小臉,不能多看。這小小的軟軟的身子,不能多抱。多看一眼,多抱一下,心就像撕裂一般痛。

  如果帆帆不屬於她,如果首長的心立在從前,她已找不到留下的理由。長痛不如短痛。她要提前習慣那一天的到來。

  “媽媽在忙,以後吧!”她搪塞著,想把帆帆打發走。

  帆帆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小腳,小手揪著衣擺,突地,又揚起小臉,雙臂張開:“媽媽就抱一下下,帆帆不胖的。”

  諸航拼命地眨眼睛,不然沒出息的淚水就止不住要奔出來了。在帆帆期盼的目光下,堅硬的心一點點變軟,強抑了幾天的思念驀地爆發。她把椅子轉過來,抱起帆帆。帆帆開心地摟住她的脖頸,一聲聲地叫著媽媽,仿佛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我媽媽最漂亮,帆帆喜歡!”他小人精似的向諸航獻著媚。

  過了一會兒,帆帆掙著要下地:“媽媽要工作了,帆帆自己看書。”

  諸航沒有鬆開手臂:“還有半下下呢!”

  “半下下?”帆帆不懂。

  “兩個半下下加起來就是一下下。”

  帆帆撅起小嘴,讓諸航親,笑得咯咯的,告訴媽媽他今天和狗狗玩了,狗狗從他手裡搶走了一塊餅乾。他在一棵樹上發現了一個鳥窩,那窩用許多許多樹枝搭的,沒有屋頂,離地很高,他聽到裡面有小鳥在叫。

  “媽媽,我們去玩球!”

  壞傢伙這是在投其所好,諸航心疼得抽搐。“不,球不好玩,媽媽想看帆帆畫畫。”已經躲已所躲,猜無所猜,尊重所有發生過和正在發生的事實。

  帆帆瞪大眼睛:“那帆帆可以在這兒畫嗎?”

  諸航點點頭。

  帆帆歡喜地把他的新畫筆和新畫紙都搬進了書房,一個下午,諸航在寫程序,他在畫畫,誰也不打擾誰。唐嫂喊他吃水果,他跑出去端著小碟子進來,爬上諸航的雙膝。一隻橘子,你一瓣我一瓣。

  太陽快落山時,諸航牽著他的小手出去散步。客廳里的山茶打苞了,綠油油的的枝葉間露出一點點的紅。院子裡的花糙徹底凋零了,荷花缸里的睡乾涸了,睡蓮枯黃,不知來年還能不能復生。西天的雲彩絢麗如錦,帆帆小手指著,一會兒說雲像馬,一會兒說像魚。

  晚上,諸航又出門了。再待下去,心軟會泛濫成災。帆帆太厲害,她會忍不住和他摟著一團,在床上嬉鬧,唱歌、讀書。胖胖的小腳丫,軟軟的小屁屁,摸著,嘴角情不自禁彎起,整個人都柔了。不行,心軟要適可而止,不然前些日子的冷漠算什麼,不然以後怎麼轉身。

  駱佳良已經能下床行走,只是從臥室走到陽台,襯衫都能濕透。諸盈讓他歇會兒,不要心急。駱佳良可不這樣想,堅持著走了兩個來回,虛脫地坐在地板上,氣喘如牛。

  梓然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諸航進去檢查了下,字跡整潔,正確率很高。這半年,梓然個躥得特別高,快趕上諸航了。諸航不能再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肩,問帥哥有沒有追上那個畫畫不錯的女生。梓然耳朵、脖頸紅成一片。

  剛過九點,諸航催著諸航回家。諸航撒著嬌:“姐,我今晚睡沙發,明天再回去,好久沒和姐好好說話了。”

  諸盈瞪她一眼:“你差不多天天來,我都厭煩你了。做媽媽的人,好好顧著自己的家去。”

  諸航訕訕笑著,無奈地向門口走去。

  外面有人敲門,諸盈去開門,卓紹華抱著帆帆站在外面,帆帆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小嘴朝著諸盈直扁,一看到站在旁邊的諸航,扁著的小嘴一彎,咧得大大的。“媽媽!”手臂張開。

  諸盈搶了過去,親了又親。“帆帆不喜歡大姨了?”

  帆帆牢牢盯著諸航,小手直擺:“帆帆喜歡大姨,喜歡外公,也喜歡梓然。媽媽!”

  諸盈和駱佳良對看一眼,嘆道:“再喜歡也還是媽媽好!”

  做完作業出來喘口氣的梓然冷哼道:“也喜歡梓然,原來把我排在最末。”

  帆帆才不管呢,嗷嗷叫著,又朝諸航撲去。諸航心裏面苦笑了下,把他報過來,聽到帆帆長長的舒了口氣。

  卓紹華的目光不像帆帆這般刻意,但有意無意都會落在諸航身上。他問了下駱佳良的情況,再過不久,駱佳良身體的各項指標達到標準,還要入院化療,時間不長。諸盈下周回銀行上班,領導們很有人情味,不要求她全天坐班,給予她充足的時間照顧駱佳良。

  這裡一切都很好,只是卓……紹華嘴角溢出一絲悵然,從他進來到現在,諸航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駱佳良要睡了,帆帆也是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諸盈催著他們三人回家。

  出來後,才覺得夜風微寒,呼地一下吹過來,把諸航吹得倒吸一口涼氣。她下意識地把懷裡的帆帆摟緊了。

  車停在小區的花壇邊,小喻不在車上,卓紹華自己開的車。他打開副駕駛車門,諸航猶豫了下,坐了上去。他繞過車頭上了車,側身為諸航系安全帶。指尖撫過諸航的手臂,他看了諸航一眼,諸航笑:“謝謝首長!”那笑,淡得如一抹諷刺。

  過了兩個十字路口,帆帆睡著了,許久沒這樣抱著帆帆,諸航感到手臂又酸又麻,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提醒著她這一切是真實的。

  紅燈,卓紹華踩下剎車:“諸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他的聲音有點低,混雜在街頭的喧鬧中,顯得有些模糊,但諸航聽清了。她抿了下嘴唇,沒有說話。因為那不是個錯,首長沒有違反《婚姻法》,沒有違背一個男人做人的準則。他的心也沒亂給別人,那是佳汐——他曾經深愛的妻。她只是有那麼一些酸一些痛一些……如果真的要將錯,錯的人是她,她變得貪婪、無理取鬧,越來越沉不住氣,越來越撐……不下去。

  愛,原來是一面圓鏡,就是裂了一條fèng,找出來的人像都失了真,容不得半點瑕疵。

  不知不覺中,陷得如此深!呵……

  “一定是的,不僅是我做錯了,帆帆也做錯了,你在和我們生氣。帆帆的錯似乎不太大,你已經原諒他,所以帆帆今天豪言道,媽媽不在,他就不睡,還淚汪汪地哭給我看。我只得硬著頭皮抱著他去找你。我知道你不太想見我。這種感覺讓我覺得非常挫敗,也很羞愧,我到底做了什麼,讓我的妻子如此厭惡我。這幾天,我過得並不好。諸航,告訴我,好嗎?”

  這段話,像根刺,這麼突然地朝諸航扎過來,讓她的心倏然收縮。諸盈告誡過她,她和首長之間相差十歲,距離是肯定有的,做任何事,不能一味孩子氣,要顧及首長的感受,要和首長好好溝通。是的,溝通,坦誠交流。她想過,可對方是首長呀。她若把一切想法說出來,首長肯定會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給她一個溫柔的安慰,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愛的、幸福的。就像從醫院回來在公園兩人促膝談心的晚上,首長的話無懈可擊,打消了她一切疑慮。事實上呢?沐佳暉讓她看到了一個真實的首長,她如何再自欺欺人?還有IP位址追蹤、監控,最親近的人也是最不設防的人,首長對她沒有真正信任過嗎不能想……下去了,心已碎裂了一地,所以,不再奢求,不再投入,一切打住,這樣子,每個人都過得非常輕鬆。

  “首長說什麼呢,像個文藝男,怪怪的!綠燈亮了!”她故作揶揄。

  卓紹華鬆開剎車,車徐徐向前駛去,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感,呼吸抑制不住輕顫了兩秒。

  回到家,他抱著帆帆,諸航給帆帆洗了小腳、小屁屁,換了睡衣。帆帆中途眼睛撕開一條fèng,然後又沉沉睡去。爸爸媽媽哦,小嘴又咧大了。

  諸航在小床邊坐了會,確定帆帆不會醒來,偷偷抽出被他緊握的手指,去書房。

  書房的燈已亮了,卓紹華坐在他的三分之二領地里。她怔了怔,說道:“那我去客房吧!”

  “為什麼?”她討厭到他到無法容忍共處一室?

  她聳聳肩:“首長是明知故問,我們不在同一個部門,各自的工作時保密性質。我現在編寫的程序,更是一級絕密。我這是為首長的形象著想,一旦出現泄露事情,首長可以全身而退。”

  她是笑著對他說的,他卻笑不起來,只覺得心往下沉,沉入到一個寒冷的冰窖之中。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慌過,恐慌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下去,有一天,他們就成了兩個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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