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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同學莫小艾給她打了個電話。什麼事沒說清楚,一直在電話里哭。她嚇得不輕,看看帆帆玩得正起勁,心想跑開一會應該沒事的。

  莫小艾要結婚了。

  莫小艾交待,她和師兄已經戀愛八年了,在讀初三時就好上了。諸航一直認為小艾是晚熟的孩子,想不到她早就熟透了。反到外表熟透的寧檬同學,至今還不知花落何處。

  北京的房價像芝麻開花---節節高。憑莫小艾和師兄的能力,最多租個四環外的小居室湊活過日子。幸好兩家家長幫忙,給兩人買了套二手房。歡歡喜喜裝修完畢,開始添置家具。

  “豬,我每天在電腦上工作十幾個小時,頸椎又酸又痛,想睡個水床咋了,他偏偏就不同意,非要買張木頭床。你說我哪裡無理取鬧?”莫小艾泣不成聲,語不成調。

  諸航義憤填膺,“絕對沒有!”小艾是給電腦遊戲畫圖的,接觸多的是仙劍、遊俠一類的,耳濡目染,沒要求買個繩床、吊床什麼的,就非常明理。

  “我們都吵三天了,他不讓步。怎麼辦?”

  諸航想了想,“要不,一人買一張床?”

  莫小艾哭聲戛然而止,“不睡一張床,還結個什麼婚!”

  也是哦,諸航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和……首長分床睡?”莫小艾問。

  “當然不是!”這話戳到了諸航的傷心處,她沒有床的。有時候,上半夜睡在首長那,下半夜睡在小帆帆那。有時候,上半夜和小帆帆睡得好好的,早晨醒來,隔壁躺著首長,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過來的。首長說,在她出國時,他已經培養了帆帆獨立的良好習慣。她一回國,向小帆帆示好,兩人摟了一塊睡。這下好,幾個月的教育成果土崩瓦解,首長的教育宣告失敗。

  莫小艾又嚶嚶地哭了起來,諸航沒轍,打電話把師兄叫過來賠罪。師兄苦著臉,一幅苦大怨深的樣:“我也嫌白板床硬,可她頸椎不好,醫生說就得睡木板床。”

  莫小艾心虛,眼淚擦擦,假裝地上有鈔票,看得很專注。

  諸航扔了個白眼過去,二話不說,讓師兄把那個不知感恩的女子帶回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妻不教,夫之過。

  師兄感激涕零地道謝,把諸航拉到一邊,悄悄問:“是不是女人結了婚,就像變了個人?”

  諸航沉思了一會,回道:“你覺得我變化大嗎?”

  師兄揮手,“你是個例。”

  諸航不知這話是褒還是貶,她就當是褒吧!這個時代什麼最珍貴?個性!

  “小艾她可能是婚前恐懼症!”她勉為其難地解釋。

  師兄哼了聲,“女人事就是多!”拽著莫小艾回家去了。諸航抹抹鼻子,也打道回府。

  這天是月中,月大如盤,院門一推,滿院像落了一層霜,她先叫了聲:“小帆帆,媽媽回來嘍!”

  沒人應聲。

  唐嫂站在走廊中,眼珠子都瞪出了眼眶,大氣不敢出地看著她。

  諸航腦中電閃雷鳴,她啊了一聲,扭頭就往外跑。

  此時,夜色已濃。

  她體力算是不錯的,但一口氣跑到超市,整個人都快癱軟了。兒童樂園裡只剩下帆帆一個孩子了,管理員焦急地坐在門口。帆帆仍在認真地挖沙坑,挖一勺就抬下頭。有一絲動靜,他就四下張望。

  “帆帆!”諸航喘著大氣。

  小帆帆猛地抬起眼,他緩緩地閉了一下眼睛,又連忙睜開,仿佛怕這是自己的錯覺。

  諸航一頭的汗水向他走去。

  他站起身。他走路還不平穩,跌跌撞撞的。

  諸航張開雙臂,抱起他,察覺到他小心兒跳得非常快,小嘴巴扁來扁去,肩膀一聳一聳,小手冰涼。兩粒淚珠在眼中滾來滾去,就是不掉下來。

  “對不起,媽媽是個大壞蛋,把帆帆給忘了,你不要理媽媽!”諸航沒出息地搶著哭出聲來。

  小帆帆反倒把眼淚眨了回去,撅起小嘴親親她,死死地抱緊她的脖子,生怕下一刻她會不見。

  這個晚上,首長第一次和她生氣了。雖然他並沒有說什麼,但那臉色令人不寒而慄。

  首長都沒要她替帆帆洗澡,洗完後把帆帆抱上了主臥室的床,慈祥地給帆帆講睡前故事,還夸帆帆是男子漢,勇敢面對困境,沒有掉一滴淚。

  她羞愧得捂著臉,想撞牆自盡。一個人孤零零地窩在小帆帆的床上,沒有勇氣面對那兩男人。

  小帆帆真的講義氣,在首長的故事中,不時插一句:“媽媽……”

  首長沉默如山。

  她受不了,拿被子把頭蒙住了,突地,被子被人從外面一掀,首長像天神似地站在床邊,一言不發地抱起她。在床上等著的小帆帆樂開了花,小腿小胳膊歡舞著,表示熱烈歡迎。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她聽到首長在嘆息。

  她囁嚅地道歉:“首長,對不起……”

  首長仰面躺著,隔了一會,側過身,將她圈進懷中,用唇一遍遍輕撫她的眉眼,“諸航,你和帆帆兩個,誰有一點不適……我都不敢面對、無法承受!”那聲音低啞無力,真是催淚。

  諸航咬住嘴唇。

  “不必自責,你是一個稱職的媽媽。只是……你還小,需要適應期。以後咱們不再犯錯,嗯?”

  她被首長的寬宏大度內疚得淚眼朦朧。

  人無完人,難免犯錯,難免闖禍,但有些錯是犯不得、禍是闖不得。

  這件事,首長叮囑家裡的每一個人不准再提,但唐嫂還是忍不住向諸盈告了一狀。從此後,諸航就上了諸盈的黑名單。

  “梓然最近有沒認真做作業?”趁諸盈碎碎念前,諸航連忙挪話題。

  諸盈給她倒了杯茶,還是斜了她幾眼,“最近迷上踢足球,給他報了個暑期班,要曬成小黑炭了。”

  “姐真是老土,那叫蜜色,時髦呢!人家明星還特意去曬。”

  “姐是老土,你是洋妞麼?到現在,都不會打扮。出門塗防曬霜沒?”

  諸航嘻嘻地笑:“不需要,黑就黑唄,捂幾天就白了。”

  諸盈聽聽外面的動靜,幽幽問了句:“你婆婆對你還有成見麼?”

  “只要不喊她婆婆,她就什麼成見都沒有。”

  歐燦說“婆婆”這個詞聽著就像是七八十歲、舊社會、裹著小腳的壞女人,勢利眼,蛇蠍心,她嚴格要求諸航不准使用這個稱呼。諸航欣然接受,但諸航也叫不出一聲“媽媽”,喊她官職又見外,所以見面就笑笑。

  歐燦是得體的,她不見得冷落誰,也不會對誰像春天般的溫曖,什麼時候都保持適宜的距離。

  “真的?”諸盈不太相信。

  “姐,從小到大,你見誰欺負過我?”諸航豪邁地一甩頭髮。

  諸盈憐惜地拉住她的手。航航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好,凡事不會想太多,也不敏感,不然在卓家會過得非常辛苦。

  走廊上傳來輕重有序的腳步聲。

  “紹華來了!”諸盈說道。

  卓紹華恭敬地叫了聲大姐,然後看向諸航,“媽媽來看帆帆,在家等著我們呢,我們就不打擾大姐了。以後把帆帆帶過來,喊上姐夫和梓然,一塊聚聚。”

  諸盈聽了忙催促兩人快走,別讓歐燦等太久。她其實想和諸航談談晏南飛和卓陽的。晏南飛去了溫哥華之後,隔一陣,就給她打一通越洋電話。她很少出聲,但也沒拒聽過。人到中年,飄泊異國他鄉,不是孤單可以形容。

  晏南飛父母已逝,也無兄弟姐妹,和卓陽離婚後,和卓家再無聯繫。在這世上,諸航是他唯一的親人。

  對於往事,諸盈已釋然,諸航卻做不到,她拒絕一切和晏南飛有關的信息。

  諸盈聽著走廊回歸寂靜,慢慢坐下,嘆了口氣。

  兩人打了車回軍區大院,還沒推開院門,就聽到裡面咕吱咕吱的聲音響個不停。唐嫂給帆帆買了雙軟底的小涼鞋,鞋底有個小哨子,走起來時,就會咕吱咕吱地響。唐嫂聽著聲音,就知在院中玩耍的帆帆人在哪了。

  卓紹華輕輕推開院門。

  和唐嫂玩躲貓貓的小帆帆剛鑽進一株枝葉茂盛的盆景後面,轉過身,漆黑的雙眸捕捉到夜色中的兩人,嘴巴瞬間咧得大大的,雙臂張開,咕吱咕吱向這邊跑來。

  “媽媽!”他抱著諸航的雙腿,小臉仰起,笑得眼睛成了一條fèng。

  “帆帆!”首長清咳一聲,心中有點吃味!他愛壞傢伙不比諸航少,為啥他的眼中只有她沒有他?

  小帆帆與諸航久別正重逢,兩人忙著表達思念,哪裡顧得上別的。

  “卓逸帆!”

  歐燦嚴厲地從客廳走出來。珠灰色的職業套裝,頭髮硬邦邦的像頂安全帽,估計八級颱風都吹不亂。嘴張開三毫米,這就是她的微笑。

  “哦,你們回來啦!”

  諸航正要答話,小帆帆扯了下她的衣角。她低下頭,小帆帆湊到她耳邊,輕聲細氣:“奶奶……壞!”

  “怎麼壞法?”諸航樂了。

  小帆帆板起一張小臉,眼睛瞪著,“卓逸帆,不准……亂動;卓逸帆,不准……講話;卓逸帆……站好了……”

  諸航嘩地笑得肚子都疼了。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強,帆帆這表情也真有點神似歐燦。

  卓紹華連連搖頭,提了行李走進客廳。

  “紹華,你過來下,我有事和你說。”歐燦瞟了瞟諸航,端莊高貴地走進書房。這一瞟,猶如X光般,能穿透衣服,觸及到骨骼。

  接著,砰地關上書房門。

  諸航歪著頭,眼睛滴溜轉了兩圈,牽著小帆帆的手,走向廚房。

  呂姨今晚煮了綠豆粥,小帆帆最怕吃這個,怪不得剛才跑到外面到處躲藏。這不,帆帆從她手臂上探下身,小胖腿又悄悄地往外邁了一步。

  “帆帆,你進來下,我有事和你說!”她鬼鬼地朝帆帆招手。

  小帆帆經不住誘惑,笑咪咪地貼過來。

  接著,廚房門砰地關上。

  哼,拽什麼,誰沒有兒子,誰不會關門。諸航昂著脖子,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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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四)

  廚房是呂姨的領地,下一刻,也跟著進來了。“夫人,不知道你今天回家,粥沒多少了。我給你做點麵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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