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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強頭靠著椅背,外人看來懶散不羈,雙眸卻狀似無意瞥著後視鏡,看那女人低垂著頭,無精打采。

  司機踩了腳油門,她在鏡中的影子越縮越小,直到落為黑色的小點兒。

  後面有擦火機的聲音,陸強收回目光。

  邱震給他點完自己也點了一支,開了他那側的窗,手同樣落在車窗外。

  陸強抬眸看向內視鏡,他頭髮偏長,遮住右側眉峰,髮絲被風吹向後面,用手立即捋順了遮擋。陸強盯著看了幾秒,撞到他的眼睛,眼尾略長,瞳仁烏黑,單眼皮,竟與他有幾分神似,只是少了些歲月的滄桑和沉積。

  對視幾秒,邱震說:“強哥,多會兒出來的。”

  陸強說:“小半年兒了。”

  邱震臂膀撐著前椅背,健壯體格跟陸強不相上下。

  他說:“我這些年一直呆在國外,前段日子聽我爸說你出來了,你不回巢會,也聯繫不上。前天剛下的飛機,現在來你別介意。”

  “不介意。”陸強盯著後視鏡,笑了笑,“小震,越來越壯了。”

  邱震說:“吃美國佬的東西,該補的都能補回來 。”

  “這次不走了?”

  邱震看一眼旁邊:“那要看我爸怎麼安排。”

  邱世祖冷哼:“看你什麼表現,成天不務正業,跟一幫男男女女鬼混的話,還把你弄出去。”

  邱震暗自皺眉,嗯啊著答應,隨意問陸強:“強哥,剛站你旁邊那人誰啊?”

  陸強彈菸灰的手指一頓,驀地看向內視鏡,那雙眼中充滿興味,眸光發亮,到底小他幾歲,不懂得收斂和偽裝,一個眼神足以暴露自己。六年過去,他其實一點兒都沒變。

  陸強冷眼無波:“小區的鄰居。”

  “熟不熟?”

  “不熟。”

  “那你幫我…我操…”他悶聲低咒,捂著後腦勺:“你打我幹什麼!”

  邱世祖陰狠道:“老毛病又犯了,吃過虧也不長記性是不是?”

  “您能別總提那些爛事嗎?我聽著都累,”邱震心煩,也不敢明著頂撞他,只嘀咕:“又沒問什麼。”

  一路安靜。

  車子停在‘巢會’的地下停車場,陸強隨邱世祖乘電梯上去,不是營業時間,場子裡空蕩蕩,幾名保潔清理昨晚製造的垃圾。

  空氣里,菸酒和香水的靡醉氣息還沒消散。

  邱世祖帶頭走前面,朝後揮了下手,立即有人過去清場。

  大廳的正中是舞池,從旁邊繞過去,有一條通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電梯,從那兒一直能到十八層。

  一陣凌亂腳步,皮鞋踏著光可鑑人的地面,頭頂水晶吊燈散發出璀璨光芒,琉璃和金屬包裹的內壁招搖奢華,整個大堂都金碧輝煌。

  陸強跟在眾人後頭,抬眸瞧了眼,這曾經是他底盤,裝修翻新過,他幾乎不認識。六年沒有踏足,物非人非,竟生出幾分僥倖和悵然。

  在一處寬闊地方落座,邱世祖翹腿靠在椅背上,旁邊有人遞煙和火兒,他點燃了看向陸強。

  陸強還穿著保安褲子和汗衫,腳上是那雙老布鞋,出來急,他並沒穿外套。

  邱世祖上下掃了一圈兒:“冷嗎?我先找人帶你換套衣服?”

  “不必,”陸強前傾支著膝蓋:“邱老,我待會兒就得走,那邊沒請假。”

  他一雙精銳老眼透過鏡片看他,嗤笑一聲:“這巢會就是你的,還上哪兒去?”

  陸強低頭笑了下。

  邱世祖說:“阿勝昨晚找你麻煩了?”他沒吭聲,他又說:“他以前就愛和你槓,明明不如你又不服氣,你不在這些年,巢會都他在幫我,看你出來,怕自己地位受威脅,才衝動辦了混帳事。”

  陸強說:“沒怪他。”

  “我拿鞭子抽他了,現在還在後面跪著呢。”

  陸強笑說:“也沒有必要,邱老,您別動氣。”

  邱世祖抽了兩口煙,在菸灰缸里碾滅才說:“上次見面太匆忙,新開的娛樂.城正收尾進設備,沒顧上你…”他頓了頓,“半年時間夠你喘氣兒了,現正需要人,何況我有讓小震接手的打算,也需要扶持。”

  邱震坐旁邊,添了句:“強哥,回來幫我吧,咱倆一塊兒那麼多年,我就相信你。”

  陸強低垂著頭,半天不吭氣。

  邱世祖看著他,沒多久,蹙起眉頭:“你帶小震去新場子,”頓了頓,“…那邊絕對乾淨。你要是想,巢會後面兒的事歸你管,阿勝只負責經營。”

  陸強拿手觸了觸額頭,仍然不說話。

  “強子,”邱世祖靠回椅背,聲調降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點頭這麼難嗎,以前的魄力呢?”

  陸強搓著手,幾秒之後才抬起頭:“邱老,您還惦記著強子就夠了,但場子我沒法再接。”

  “理由。”

  陸強說:“昨晚進了趟公安局,差點腿軟回不來,阿勝的事我一個字沒敢提,怕惹麻煩,也怕再進去…”他管旁邊要了根煙,猛吸幾口才平靜說:“這幾年在裡面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他媽做了場噩夢,現在出來了,也心有餘悸,您問我魄力呢,早被那幫死條子磨光了。那是個漂洗場,不光洗了過去,扒了皮肉,志氣跟著一塊兒沖走了…”

  他抽著煙:“我幫不上小震,現在就剩一副臭皮囊,對付活著。”

  良久沉默,邱世祖嘆一口氣:“怪我…”

  陸強說:“沒有您就沒有強子,這恩情一輩子都忘不了。”

  ***

  陸強沒讓邱世祖派車送,他找到最近的公交站。

  後面有人叫他。陸強回頭,是邱震追出來:“強哥…”他慢跑著過了馬路,“送你吧。”

  他往站牌一指:“不用,公交挺方便。”

  邱震翻翻口袋,給他點了支煙,“六年沒見著了,回頭找個時間咱聚聚。”

  陸強抽一口煙,並沒正面回答:“小震,娛樂.城好好做,畢竟留過洋,肚子裡墨水比我們大老粗多,學的都用經營上。”

  邱震誠懇說:“沒有經驗,強哥,我想你能回來。”

  陸強說:“經驗都是熬出來的,”拍拍他肩膀:“時間問題,你能行。”

  他張了張口,陸強往遠處看了眼:“我先走,車來了。”

  沒顧他的勸阻,陸強抬腿上車。

  中午氣溫升上來,車裡有些悶熱,出了一層薄汗,浸著背後傷口灼燒的疼,陸強神色仍舊不見波瀾,單手握著拉環,另一手拽住後衣下擺,扇動兩下。

  回到崗亭,譚薇早已離開,桌上留一張字條,陸強掃了眼,團起隨手扔垃圾桶里。

  根子早上就來過一趟,半個人影沒見著,傍晚聽巢會裡認識的人說了這事,手頭的活兒不幹了,當即又跑了來。

  正值換班,陸強做完交接,和根子坐外面長椅上。老李愛熱鬧,也見過他幾回,站外面跟兩人閒聊幾句,才回屋泡茶喝。

  根子往崗亭里掃了眼,焦急問:“哥,你怎麼樣?陳勝找你麻煩了?聽說今天去了邱老那兒?”

  陸強呵了聲:“你消息倒靈通。”

  根子窘迫搔搔腦袋:“傷著沒有?”

  陸強看他一眼,也沒隱瞞,直接撩起衣服給他看。

  根子抽一口涼氣,一激靈,好像傷在自己身上,也跟著疼起來。

  “哥,這傷咱得去醫院上點藥。”

  陸強說:“別大驚小怪,沒流血沒破皮兒,上哪門子藥。”

  “上藥能好的快,這明天就得腫起來,天還熱,裡面兒萬一發炎化膿,遭罪的還是自己。”

  他想了想:“…娘的麻煩。”

  陸強剛起身,忽然被眼前人影擋住。他垂眸瞧,一具軟膩膩的身體直往胸前鑽,沖鼻的香水味跟著撲過來。

  女人一件緊身半裙只抱住臀部,十月天,下面僅穿一條肉色絲襪,紅唇鮮艷欲滴,大波浪長發遮住半邊額頭。

  是很久前投訴樓頂放火那女人。

  女人姓張。

  陸強拿手臂擋開,嘲弄說:“張小姐,身體不舒服?”

  張姓一愣,“沒有啊。”

  “那站直嘍說話。”

  “討厭。”她捏嗓子嗔了句,離開陸強的手臂,往下拽了拽裙擺:“有我的快遞沒有?”

  陸強說:“換班了,裡面問老李去。”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這保安當的,真不稱職。”拿手指畫了下陸強胸膛,嬌媚一笑。

  她踩著小高跟,扭臀往崗亭里去,沒走幾步,又扭頭說:“誒!我家水閥出水太小,恐怕是給堵了,哪天得空幫我看看?”

  陸強睨她一眼。

  她挑著眉:“就8號門,四樓。”

  陸強一抬下巴:“這事兒老李在行。”

  他往門外走,根子看著那女人背影,半天才快步跟過來。

  他輕輕嗓子:“哥,你這就給拒絕了?”

  “你想上?”

  “不是,”根子看他一眼:“你以前不是這樣啊!”

  “以前哪樣?”

  根子嘿嘿一笑,猥瑣的挑挑眉。

  陸強作勢打他:“兔崽子。”

  … …

  小區大門用來過私家車,步行都走旁邊小門,門不算寬,勉強可供兩人並排過。

  陸強走前面,在門口頓了下,先給外面進來的讓路,等了幾秒,又有人過,這次他沒讓。

  對面的人被擋住,腳步一頓。

  盧茵抬起頭,看他完好站在面前,眼睛亮了亮,懸著一天的心倏忽落下來,瞅著這張臉,又莫名的生氣,張了張口,剛要說話,見後面還跟著一個,手上的塑膠袋下意識背到身後,硬生生把話憋回去。

  盧茵往右挪了一步,想繞他過去,陸強跨步擋住。她咬咬唇,又往左走,一下子撞進他的胸膛。

  她羞怒的看他。

  陸強彎唇角:“小姐,走哪邊兒?”

  盧茵垂眸白了一眼:“左。”

  陸強沒讓路,她無法,只得往右走,沒想他一步邁過來,不期然把她抱個滿懷。

  頭頂的笑聲可惡至極:“左右不分啊?”

  盧茵暗暗掐他一把,整張臉漲的通紅。

  抱了幾秒,後面有人過,陸強鬆開手,不再逗她,一偏身,放她過去。

  擦身瞬間,盧茵用手肘撞他:“討厭。”

  陸強後腦一麻,這兩個字分人說,剛才那聲低俗下賤,由她說出,帶幾分埋怨幾分嬌嗔,他幾乎立即有了反應。

  她背影走出十幾米,陸強收回目光,覺得渾身燥熱,傷口又隱隱泛疼。

  根子都看傻了:“哥,你把人調戲了?”

  陸強說:“以後你得叫嫂子。”

  根子目瞪口呆:“搞上了?”

  陸強松松褲子,“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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