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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怒火中燒,被個有兩面之緣的男人熄滅,她被打回原形,落荒而逃,不得已把車開回酒店停車場。
某種程度講,盧茵承認她膽小怕事,憤世嫉俗只敢擱心裡憤憤不平,和人吵架又有點欺軟怕硬,她很少和人紅臉,即使打人這也是頭一次。盧茵是個普通的小女人,不是聖人,沾染太多凡間的世俗氣息,她好面子怕丟人,在乎外人對她看法,更介意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她握著方向盤,渾身發抖,終於冷靜下來,已顧不上傷心,只擔憂這場鬧劇怎樣收場。
那時典禮尚未開始,賓客不多,只有雙方親屬和少數服裝廠的同事。
停車場裡碰到一直等她的好友葉梵,她給她帶了衣服換上,她並未露面,只由好友代勞,通知婚禮取消。
在葉梵走後的一段時間,車內靜的可怕,後視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無力的臉,妝容凌亂,原本美艷的唇色在臉側暈開。
她拿出紙巾擦拭,那些紅印頑固難消,像這匆匆七年,想拭去,太難了。盧茵跟自己較勁,手上力道及重,口紅印記漸漸變淡,卻因為用力過大,細嫩皮膚刮出一道道紅痕。
她看著鏡中的臉,不免悲從中來。
待人走盡,回到新房,裡面擠滿劉家親戚,第三者已被劉澤成勸走,他垂著頭,頹然靠在沙發里。
事情發生的突然,他雖有錯在先,其母卻暗暗埋怨盧茵不計後果,擅自離開。盧茵舅媽叫嚷著索要精神損失,舅舅只管悶頭坐著,沒人顧忌盧茵感受。葉梵不樂意,指著劉家破口大罵。
一時間,屋裡鬧得不可開交。
劉澤成騰地站起來,拉住盧茵往外走。
盧茵掙了下,力量不及,被他拉上走廊。
他還穿著典禮的黑色西裝,剪裁規整,面料上成,把一副好身材襯的越發修長。領帶松著,歪在一側,整個人顯得有些煩躁。
他低頭沒看她,也沒說話。
昨晚還睡一張床上,短短一夜,盧茵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格外陌生。
好一會兒,劉澤成終於開口,“茵茵,婚禮非要取消嗎?”
“你想我怎麼樣?”
劉澤成不敢看她眼睛,盯著她的衣角,“我和她,我們只是逢場作戲,只是不小心…”他頓了頓,覺得難以啟齒,“發現的太晚,再想把孩子打掉,可能對她有危險…所以就搞成今天的局面。”
盧茵攥緊拳,他的每句話都像割在她心口上。
他繼續,“我們在一起六七年,我愛不愛你,你應該能感覺到,這件事真的只是一時糊塗…”他手足無措,扶了下額,“希望你能原諒我。”
“那她們呢?”
劉澤成說,“我保證,她們以後不會打擾到我們的生活。”
“我們並存?”盧茵啼笑皆非:“從前沒發現,你這麼貪婪。”
劉澤成無地自容,轉移話題說:“茵茵,以後我不會強迫你生孩子。我們家九代單傳,現在有了那孩子,我媽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以後就我們倆…好好過日子。”
盧茵無力:“孩子我自己會生。”
他脫口:“可你生不出來…”
在一起六年,同居五年,後面的一年從沒特意避孕,她卻沒懷過他的孩子。
走廊頓時靜了,盧茵心顫的厲害。
大雨滂沱,她目光轉向窗外,這一刻,她才明白,兩人看似堅固的感情,在現實面前那麼不堪一擊。盧茵終於意識到,真心付出六年的感情,終於到了頭兒…
房間鈴聲大作,盧茵躺床上,很困難才從回憶中抽身,她撈過電話,看了眼,是劉澤成。
盧茵盯著屏幕,那邊自動掛斷,直到復又響起,她才反應過來。
電話舉到耳邊,電流里混雜他的氣息。
盧茵嗓子是啞的,“什麼事?”
那邊說:“茵茵,你在做什麼?”
“有話直說。”
頓了頓,劉澤成道:“既然婚禮沒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新房怎麼分配。”
***
黃昏將近,橙紅的餘暉落滿整個房間,紗簾鼓動,有微風吹進來。
床上凌亂,舊書衣服落了滿地,桌上攤著吃完的泡麵盒,劉澤成兩天前搬走,這裡幾乎不剩他的東西。
接完那通電話,許久後,盧茵終於從床上坐起來。她攏好發,抹一把臉,眼中有了幾絲神采,他的絕情終於打醒她,盧茵驀然頓悟,苛待自己是多麼蠢鈍和可笑。
她開始收拾房間,雜七雜八又翻出他不少東西,一些論文紙、實驗報告、舊書和文獻雜誌。
稍晚一點兒,盧茵出門,儘量收拾自己,穿一件字母白T和短裙,兩條俏生生美腿下,蹬一雙布鞋。
頭髮半干,披在腦後,除面容有些憔悴外,像未畢業的女學生。
她先去飯館點了幾道菜,這些天蹲在房間幾乎沒出門,沒吃過正經飯菜,只吃餅乾泡麵也沒覺得餓。之後去了超市,床單、枕套、茶杯、碗筷和牙杯牙刷全部換了新的。
從超市出來,已華燈初上。
盧茵提了滿滿三大袋,實在拎不動,叫了輛的士。
行至小區,大門緊閉。
司機按了兩聲喇叭,裡面毫無反應。
盧茵從車窗探出頭。她在路燈下,發落下來,被微風吹拂。隔著鏤空的鐵門,崗亭里黑漆漆的,並沒開燈,但隱約能聽見那台老舊收音機正發聲。
她沖裡面喊了聲,“李師傅,您在嗎?”
裡面沒動靜。
片刻,她又說:“麻煩開一下大門,我東西太多,提不了。”
崗亭同樣寂靜,等了片刻,盧茵想下車查看,將動的一瞬,門口晃出個人影。
那人並不是老李,看外形比他高大許多。他插兜站在陰影里,容貌模糊,只能分辨大致輪廓。身材魁梧,一身純黑裝束,腿修長,褲管一條垂著,一條向上捲起半圈兒,沒穿保安外套,緊身黑衫的下擺扎進褲腰,帶了頂帽子。
盧茵眯起眼,這人她沒見過,但莫名有種熟悉感。
那人似乎看過來,頓了片刻,上前把大門拉開。
車子開進來,盧茵張了張嘴,一句謝謝沒說全,已擦身而過。
回到家又一通忙碌,個把小時後,房間已煥然一新,床上換了床單,只留一個枕頭一床被;客廳乾淨清慡,不見亂扔的報紙雜誌;衛生間鏡子光亮,前頭擺一套新牙具,旁邊掛著藍粉色毛巾…
一切都是新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住過的痕跡。
盧茵渾身是汗,攤在沙發上,望一眼空蕩蕩的房間,頓覺荒涼落寞,一股疼痛又從心底湧上來。她呼了口氣,命令自己不去想,目光落在門口那堆廢紙上。
盧茵咬了下唇,拿起火機和那堆舊物,上了天台。
夜風徐徐,洗去白天的燥熱。
月亮被雲遮住,只餘一點朦朧月色。
她站在天台上往下看,幾盞孤落的路燈根本照不見前路,夜靜極了,仿佛已陷入沉睡。
盧茵席地而坐,拿起手邊一疊紙,是劉澤成的論文。月光很淡,根本看不清上面寫了什麼,但他的字跡就像刻進她腦海里,不去不滅。
火機‘擦’的一聲,黑暗裡一道微小火光燃起,逐漸變大,空氣里充斥一股菸灰味兒。
盧茵把手裡的紙投進火里,火光照亮她的臉,黑煙伴著塵埃飛舞在半空中,一切終將像它們一樣,離她遠去。
這堆廢紙燒了好一會兒,火滅了,夜風吹走浮灰。
再次陷入黑暗,盧茵坐了片刻才站起來,回身的瞬間,她失聲尖叫。
通往樓下的鐵門邊,斜倚了道身影,穿著背心短褲,禿腦瓢。嘴裡叼根煙,自在悠閒,不知看了她多久。
盧茵驚魂未定,往後連退了數步。
那人站直身,低聲說,“別動,再退一步沒人救你。”
盧茵後腦一麻,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對方開口那一刻,她已經聽出來。
她見過他兩次,一次在小商河,一次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幾個數字,0852。
盧茵顫著聲,“你怎麼在這裡?”
陸強嘬了口煙,勾嘴角:“你認識我?”
盧茵咬住唇,“不認識。”
陸強沒吭聲,往前走了兩步。
她慌了,貼著牆邊往後撤,夜很黑,但依稀可以看見他光亮的頭頂,香菸在唇間明滅,映出他稜角分明的臉,和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盧茵慌張開口:“你想怎麼樣?”
他停住,笑說:“又沒對你幹什麼。”
盧茵說:“你走開,我要叫保安了。”
“我就是。”
陸強走到火堆旁,用腳碾死未滅的火星,“新來的。”
盧茵愣怔。
他說:“居民投訴,說樓頂有人放火。”
盧茵半天才回過神,“我沒放火,只燒一些東西。”
“哦。”他說,“我看見了。”他不知在她背後站了多久。
盧茵不想多說,想繞過他先下去。
天太黑,根本看不見路,她忽然被雜物絆倒,悶哼了聲,腳腕兒一股尖銳的疼。
現在的她脆弱到不堪一擊,一點疼痛,足夠她擠出幾滴眼淚。
好一會兒,腰側徒然多了道力量。
他傾身要抱她,頭頂一道聲音,“住幾樓,我送你回去。”
第6章 6
盧茵屈膝往後挪了兩下,逃出他手掌,抹了把眼睛:“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委委屈屈,帶著過分的小心翼翼。
陸強半跪半蹲,手肘搭在膝蓋上,離她很近,壯碩的身軀像一堵牆。
唯一一點光亮被遮住,盧茵沉進黑暗裡,壓力迫人,她不由瑟縮了一下。
他看她,“你怕我?”
半刻,“…沒有”她邊答邊輕輕活動了下,試著站起來。
陸強嘴角上勾:“那躲什麼?”
盧茵一頓,擠出個笑:“真沒有。”她故作輕鬆,儘量不去看他。手臂撐住地面,腰腹用力,挺身從地上站起來,腳腕兒疼痛,她曲了下膝蓋,嘶出一口氣。
陸強還蹲著,瞟向那圓潤的小腿肚,往上看一點兒,腿窩有兩個小小的凹陷,一根脆弱的筋絡連接細嫩長腿,黑暗掩飾下,柔弱又堅強的支撐著。
他搭在膝蓋的食指,無知覺動了下,又掀起眼皮看她。
盧茵試著往前挪了下腳,腳腕兒刺痛無法前行,她‘呀’了聲,又跌回去,卻意外落進一副銅牆鐵壁。
後背和腿彎兒剛好落在他兩臂間,臀在他膝上,一抬頭,他齒間叼的煙就在她臉旁。
盧茵愣了片刻,掙紮起來:“對…不起。”
陸強大掌一收,任憑她有再大本事,根本無法逃脫。
懷中的人不安分,總想挺腰溜下去,一節細腰在掌中靈活扭動,像條蛇。他若有似無的掐了把,那具身體一僵,不敢動了。
陸強起身,垂下眸,掃了眼她胸前,她穿著居家白色背心,寬寬大大的款式,樓頂太暗,其實只看到一片白色,可貼著他胸膛那面燥熱又柔軟,觸感真實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