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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有人叫了聲:“老師,我還沒畫完呢。”是那個調皮男生。
徐途說:“課間再畫。”
“多給我一分鐘吧,求求你了老師!”男孩子小臉擠成囧字,央求的說。
徐途停下,俯身看了看:“你畫的什麼?”
男生咬著筆桿:“小雞捉蟲。”
徐途歪頭看幾秒:“呦,真看不出來這是雞。”她低聲嘀咕:“您這路線,以後得走抽象派。”
男生:“嗯?”
“沒事兒。”徐途眯起眼,細細找:“蟲子呢?”
“我不會畫?”
徐途心中一跳。
不出意料,男生緊跟著說了句:“老師,你能幫我畫一條嗎?”
徐途愣在當場,耳邊嗡嗡鳴響,教室里不如之前安靜,紙張窣窣翻動,桌椅板凳輕擦著地面,周圍陷入下課前的躁動不安中,沒人注意他們這裡。
男生也不懼生,把畫筆直接塞入她手中。
徐途只覺指尖一顫,眼睛直愣愣盯著畫筆,半天沒反應。
男生揮舞手臂:“老師,醒醒!”
“……嗯?”
“畫呀。”
徐途舔舔乾枯的嘴唇,硬著頭皮,將手腕慢慢搭在糙稿紙上。
還未動,後背忽然貼上一具暖熱軀體,秦烈不知何時過來,半邊兒膀子壓著她後背,頭垂下來,剛好懸在她頸間。
兩具身體尚未完全貼實,距離若即若離。
秦烈抽走她的筆,往前挪半寸,筆尖落在糙稿紙上。
徐途手背壓在他腕下,感受到一股厚重沉甸的力量,他一動,這股力量便驅使著她,他在畫,仿佛她也再畫。
腦袋嗡嗡的鳴響中,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極輕:“說了,我在呢。”
聲音從未有過的低柔溫和。
他說:“你看,很簡單。”
徐途轉著脖頸昂起頭,他冷硬的下頦驀然闖入視線,如此之近,能看清刺刺的胡茬和毛孔。
漸漸的,徐途脊背鬆懈下來。
秦烈在紙上畫一道彎曲線條,爪子用折線代替,一共畫了六條。
他放下筆,直起身來。
徐途的手也從紙上撤開。
教室里比剛才還吵鬧,都盯著牆上掛鍾,等下課鈴響,端著飯盒衝出去。
男孩眨了眨眼睛:“這是蟲子嗎?”
秦烈淡定說:“是。”
“那它怎麼沒有腦袋?”
秦烈看了看自己畫那東西,又掃一眼男孩筆下的產物。
半斤八兩。
他說:“讓雞吃了。”
第24章
下課鈴響,秦烈走。
直到進入廚房, 她後背還仿佛籠罩一股熱氣。
徐途透過窗口看外面, 秦烈已經走半天, 明晃晃的日光下,只有旗杆矗立著, 半個人影都見不到。
她手背到身後, 捻起衣服抖了抖,一股股溫吞的空氣灌進去, 渾身那種燥熱並未緩解多少。
徐途靠著牆壁, 扭身蹭了蹭。
秦燦已經觀察她半天, 手裡端著飯盒,夾了根菜心放嘴裡:“飯菜都涼了,過來吃啊。”
徐途心不在焉:“天太熱,吃不下。”
秦燦早就看出她反常, 試探著說:“我哥已經走遠, 這會兒可能都到碾道溝了, 你再望,他也回不來啊。”
徐途說:“我知道。”說完覺得哪兒不對,目光從遠處收回來,略微鎮定的笑了笑:“想打探秘密,是不是都用這種話開頭?”
秦燦沒否認:“那,你們有什麼秘密?”
徐途端起飯盒,小板凳被秦燦坐著,她直接蹲她旁邊,一翻眼:“沒有。”
“沒有才怪。”秦燦拿手肘碰碰她:“你看我哥的眼神有問題,說實話,是不是看上他了?”
徐途嗆了口飯,米粒噴得到處都是,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別亂講,輪輩分我還要管他叫叔叔呢。”
“你們差幾歲?”
徐途掰著手指算了算:“他今年三十一,我十九,哦不對,我二十了……不到十一歲。”
“哦——”秦燦拖長音兒:“我哥今年三十一了?我這個妹妹都沒你稱職。”
徐途被她堵得沒話說,埋頭吃了幾根菜,口不對心地道:“他太老,嫌棄他。”
“成熟的男人有魅力,會疼人,這樣才有安全感。”秦燦頓了頓:“但我哥好像例外,他脾氣又臭又硬,性格又悶,一天就那麼幾句話,不知道有沒有這方面的悟性。”
徐途又走神。
秦燦斜著身體撞撞她:“不嘗試怎麼知道呢?你做我小嫂子吧,我舉雙手贊成。”她又想了想:“不過我點吃虧,你比我小呢。”
徐途嘁了聲,耳根不自覺泛紅。
蹲得時間長,她腳麻站起來,透過窗戶往外看,升旗台邊不知何時坐了一大一小,大的穿著藍色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小的扎了兩個羊角辮。
兩人沐浴在陽光里,周圍環繞著不斷浮動的波點。
小的比比劃劃,大的露牙傻笑。
劉春山從不傷害小孩子,也從來沒跟他們說過話,這次卻例外。
徐途想了想,好像自打那回從後山回來,劉春山對秦梓悅態度就不同了。
秦燦追問:“想好沒有?”
徐途低頭看看她:“還是顧好你自己吧。春山哥來了。”
秦燦面上一喜,哪兒還有心思聊八卦,放下飯盒,立即起身跑出去。
……
第二天,徐途的課沒有上,無所事事,又來廚房幫忙。
中午放學的時候,在門口遇見向珊,她迎面過來,手裡抱著幾本書,擦著她肩膀布料,目不斜視的過去了。
徐途回頭看了眼,再轉過來時,見二年級門口站的秦梓悅,正抱著門框,默默看向珊的背影。
徐途笑著招招手:“小孩兒,你過來。”
秦梓悅抿抿嘴,乖乖走過去:“徐途姐姐。”
“站那兒當門神呢?”
小姑娘沒心情開玩笑:“我想和媽媽一起吃飯,但她心情好像不太好。”
“你犯錯了?”
“沒有。”她急忙搖頭。
徐途想了想,伸出手來:“那賞個臉吧,跟我一起吃飯。”說完沖她擠眉弄眼。
秦梓悅被她表情逗笑,咧開嘴,露出幾顆瑩白的牙齒。
兩人一路笑鬧,追趕著往廚房的方向跑。
一整天平穩過去。
傍晚。
院子裡的人相繼回來,秦烈最後到家,他半袖捏在手裡,身上只穿一件黑背心,布料被汗水浸透,緊緊裹在身上,這幾天日頭足,他好像比之前黑了不少。
秦烈先拿上換洗衣服去沖涼,這邊飯菜端上桌,他一出來就動了筷。
一頓飯相安無事,小波和趙越聊天,說今天月色不錯。
秦烈正低頭捲菸,抽空抬頭看了眼。
天空似墨藍綢子,月半彎,周圍銀光朦朧。夜色的確不同。
他餘光見個身影站起來,要往她那屋走,叫了聲:“徐途。”
徐途抹抹嘴兒,還站在飯桌前:“叫我幹嘛?”
秦烈問:“晚上有事嗎?”
徐途說:“有啊。”
“什麼事?”
“我和秦燦姐約好了,要去春山哥家裡玩兒。”
秦烈把菸捲完,舌尖抵在下唇上,抿了抿煙紙邊角:“今天先別去。待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向珊端著碗,夾米粒的筷子一頓,幾秒後,又若無其事的送入口中。
徐途站那兒晃蕩兩下,沒忍住勾起唇角,乖乖“哦”一聲。
他把煙咬在齒間,沒有點,看她一眼,淡笑了下,回屋了。
稍稍晚時,夜色又濃了幾分。
秦烈敲兩下她房門,沒等多一會兒,徐途出來,站在台階上沖他笑了笑。
秦烈迅速打量她一番,她T恤短褲已經換掉,穿一件淺色寬大長衫,胸口印著簡單的英文字母,下擺到大腿中部,腳上蹬一雙細帶人字拖。裝扮隨意又舒適。
秦烈目光挪上來,又細細看她一眼,方才發覺不同。
或許天氣轉熱的緣故,她把半長不短的頭髮綁起來,像小刷子一樣墜在腦後,耳側有碎發,劉海仍舊遮住眉毛,只是脖頸全部露出來,原來那麼細長,那麼白。
秦烈看向別處:“走吧。”
“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秦烈沒回她,手插著口袋,率先往外走。
兩人一道出門,向珊剛好進廚房,往外看一眼。
秦梓悅和秋雙她們打鬧,跑到向珊身前躲藏。
向珊皺了下眉,拉開她:“自己有病知道嗎,還跑還鬧。”
秦梓悅驀地止住笑,抬眼看她。
向珊把她往旁邊擋了下:“外面去玩兒,別在廚房鬧。”
秦梓悅退後一小步,又緊跟著往前走:“媽媽,你很久沒給我講故事了,今晚講一個好不好?”
向珊接了些水洗手,垂著眼不看她:“故事書在你床上放著,自己讀讀看。”
“可是,從前都是你讀給我聽呀!”她輕輕拽住她衣角。
“我現在沒時間。”
“那我可以等一會兒。”秦梓悅拉著她衣角沒放:“多晚都行。”
向珊今天穿的白色短袖襯衫,衣角被她小手抓的髒兮兮。
她一把給扯下來,眼中的情緒再不需要掩飾:“你都多大了?有幾個孩子像你一樣,還纏著大人講故事?誰天天有時間老圍著你轉,你是不識字,還是不懂……”
“你們倆說什麼呢?”多出的聲音把向珊話打斷,秦燦扶著門框看進來。
向珊閉上嘴,連她也懶得理,拽下毛巾,慢條斯理擦著手。
秦燦目光移向旁邊的小孩兒,“悅悅,你過來。小姑帶你出去玩兒?”
秦梓悅眼中含淚,小步過去“去哪兒啊?”
秦燦摸摸她的頭,柔聲說:“去春山叔叔那裡。他家有新做的山莓醬,我們待會兒烤幾隻紅薯,攪碎拌著吃。”
秦梓悅低下頭,站著不動。
她硬拉了一把,半哄半騙幾句,把小姑娘硬弄出廚房。
秦燦回頭:“晚一點有時間嗎?我們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