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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馳見靠著牆壁,默默吸菸,半側臉龐隱在黑暗裡,眼望著遠處,目光極為深沉。

  洪喻把戈悅推過去:“去,拽他回家。”

  戈悅拉一下沒拉動,過幾秒,馳見自己直身:“你倆先回去,我散散心。”

  “大半夜上哪兒散心去?”

  “我沒喝多。”馳見步伐很穩,這次倒是比以往正常不少:“離家不遠,我走著回去。”

  “那就一起走。”

  身後戈悅晃了晃他胳膊,她愛臭美穿得少,這會兒被風一打,身體抖得像篩子。

  洪喻攔了輛車,把她塞進去,報完地址俯身親了親她:“乖,先回去。”

  “討厭。”她不滿地瞪他一眼。

  “回家等我。”

  洪喻安慰小狗似的揉揉她頭髮,關上車門,快步追上馳見。

  夜很深,這條路上只剩兩個抱著膀子走的年輕男人。

  馳見和洪喻邊走邊吸菸,醉意被勁風吹散不少。

  小泉鎮的西面有條淺窄的污水河,上游臨著鎮上唯一工廠,每到冬天,污水凝結成冰,河岸堆滿爛掉的樹葉和枯枝。

  馳見趴欄杆上吐了一通,更加清醒。

  這日月圓,慘澹的白光灑滿整個湖面,顯得更加淒寂荒涼。

  馳見忽然問:“你初戀時候多大?”

  “十四吧。”洪喻想了想,手肘也撐著欄杆:“多遠的事兒了,記不太清了。”

  “是跟戈悅?”

  “不是,當初那姑娘叫什麼來著?”洪喻拍了拍腦門,實在想不起來:“我說你問這幹什麼?”

  “下個月我滿二十,還沒戀過,你說正不正常?”

  “不正常。”

  “啵兒都沒打過。”

  洪喻忍不住笑起來,搭著他肩膀,“二十年啊兄弟,你應該先去檢查……”

  “沒他媽開玩笑。”馳見氣急敗壞地揮開他,頓了會兒:“以前沒著急,後來認識她,就都想用她身上。”

  “這么正經?”洪喻清清嗓子:“那不是目標明確嗎,勇往直前別退縮啊。”

  馳見沒說話,眼睛直勾勾望著湖面,月光下,他側面輪廓比任何時候都要俊美。

  許是被寒風侵襲,他嗓音抖而沙啞。

  “洪喻,其實那天,我心跳比她快多了。”

  這晚洪喻陪著他吹了半宿冷風,腳凍僵掉,渾身熱乎氣早被吹散,好說歹說才把他弄回去。

  第二天洪喻感冒了,馳見卻沒事兒人一樣,洗漱一番,神清氣爽地坐在樓下啃油條。

  洪喻氣不順,把他祖宗牽出來痛罵一頓,撒手不管,上樓補覺。

  上午十點的時候,有顧客來文身。

  馳見看過去,覺得這人眼熟。

  對方好像也有這感覺,蹙了蹙眉頭:“你不是……馳什麼了?”

  “吳警官,吳波?”

  吳波一挑眉:“好記性。”他也想起來:“馳見對吧,上次在老人院,應該是我給你錄的口供。”

  馳見笑笑:“對。”

  吳波看上去沒比馳見大幾歲,一身休閒裝束,方臉,頭髮短硬,看上去很精神,很乾練。

  他想起那晚他的表現,哪壺不開提哪壺:“後來失眠了沒有?看你當時臉色有點白,嚇得不輕吧?”

  馳見挑挑眉,淡笑回道:“怎麼,吳警官是來查案的?”

  “不不,剛才開玩笑。”吳波笑著搖頭,他這人並不死板,看上去很好相處:“我來文身的。”

  馳見說:“公職人員好像不能隨便文身吧?”

  “你說那是考警察體檢時候不能有,現在怕什麼。”他無所謂地轉過頭,看著牆上圖案:“就算上頭管,誰沒事兒還扒你衣服,偷著去舉報?”

  “那可沒準兒。”

  吳波回身,笑著點點他。

  馳見也勾了勾唇角。

  “這是你的店?”

  馳見:“給人打工的。”

  吳波點頭:“我想來個滿背,有沒有好的推薦?”

  “呦,文滿背我得叫我師傅去。”

  “好壞就你吧。”

  玩笑歸玩笑,最後馳見到底是上樓把洪喻喊下來。

  和他敲定圖案,吳波跟著洪喻進入文身室,馳見左右沒事兒做,給洪喻打下手。

  吳波真性情,話多,如果他不說,別人還真猜不出他職業是警察。總之幾人還算聊得來。

  他選擇圖案比較複雜,前前後後來了“文人天下”兩三次,又介紹朋友光顧,一來二去混熟了,竟然和洪喻馳見私下喝了頓酒。

  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到大年二十七。

  另一邊久路學校終於放假,疲憊的身體終於得以放鬆。

  這天老人院來一輛救護車,久路聽見動靜,起身從窗口往外看,醫生抬著擔架下來,疾步進入老宅。

  她放下雜誌,迅速下樓去。

  車旁和門前圍了一些人,不多時,一位白髮老人躺在擔架上被推出來,她緊閉著雙眼,面如死灰。

  “馬奶奶!”李久路難以置信,喃喃道。

  護工攙扶陳英菊一步步跟過來,陳英菊手裡攥著紙巾,不斷拭淚。

  安頓好馬蓮,救護車呼嘯而去,院中的工作人員和老人都望著救護車離開的方向暗聲嘆息。

  旁邊護工也偷著抹眼淚,她叫顧曉珊,年紀不大,在老人院工作三年有餘,一直以來都是她照顧馬蓮和陳英菊的起居,也正是安慰馬蓮別為病情擔憂的那個護工。

  “曉珊姐,馬奶奶怎麼了?”久路走過去。

  顧曉珊道出原委:“前一段兒她老人家不是總咯血嗎,後來去醫院檢查,被診斷是肺癌。”她吸吸鼻子:“病來如山倒,她本來還挺開朗的,得知剩下日子不多以後,整個人都垮了。”

  久路抿緊唇。

  陳英菊自責道:“都怪我啊,她躺床上睡一整天,我現在才發現不對勁兒,馬蓮妹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良心怎麼過意得去啊。”

  兩位老人住在同一間房,相互陪伴的時間比家屬還要多,馬蓮昏迷不醒,陳英菊比誰都難過。

  李久路嗓子堵得難受,什麼都沒說,幫顧曉珊把她攙進房間去。

  夕陽從窗口斜斜灑在大理石地面上,寂寥中一片昏黃之色。

  大紅色的彩紙攤了滿桌子,剪一半的窗花隨意扔在那兒。

  顧曉珊倒來一杯溫開水,哄著她喝了兩口。

  李久路沒有立即離開,想半天安慰人的話:“您保重身體,馬奶奶說不準沒事兒,明天就回來了呢。”

  “是啊。”顧曉珊接著道:“您也得為您外孫著想,萬一真病了,他該多著急啊,是不是?”

  還是這句話管用,“對啊,我小見……”陳英菊低語,半晌,打起精神,用力抹了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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