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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那扇小門從裡面推開,李久路探出頭來。
久路心中有種預感會是他,所以開門時並未驚訝。
一股煙味兒沖鼻,久路拽著門把,身體擋住縫隙,很官方的口氣說:“老人院關門了,探望要等明天。”
馳見挑眉:“裝不認識?”
久路停頓半刻:“我們的確不怎麼熟。”
“那天你要我保守秘密的時候,可不是這態度。”他指下雨那晚,目睹兩個人當街親吻。
“你想拿這個威脅我多久?”
馳見半真半假:“到你結束早戀。”
“……”
李久路瞪著他,半天沒挪眼。
馳見領教過她微慍的眼神,讓他難以直視又不舍離開,這種心情太矛盾,想不透這雙眼怎會那樣清澈,同時又像藏著無限內容。
他莫名想起那天水中自由擺動的黑色身軀,溫順、沉默,同時又充滿神秘感,那種感覺像極了海洋深處並不時見的龐大生物。
馳見被自己的想法搞得鮮花怒放,不禁拳頭抵住嘴唇,暗笑兩聲。
久路更不爽,唇線抿筆直:“我關門了。”她悶聲說。
“別,別。”馳見心裡有根羽毛掃來掃去,繃住表情,“不鬧了,我來看外婆。”
李久路擋著沒有動。
他舔舔嘴角:“別拿你那小眼神兒看我,容易壞事兒。”
馳見手掌罩住她眼睛向後輕輕一推,握住她手腕,將她手指和門把分離。
李久路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間掉了個個,他手拿開時,人已經進入院子裡。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久路很是難為情,更彆扭的是,他剛才說話那種語氣,有些低沉,有些無奈,還有些……蠱惑人心。
“外婆呢?”他卻沒事兒人一樣。
李久路調整自己:“在看電視。”
她扭了下手腕兒,掙脫他鉗制的另一隻手,看了看他,從口袋掏出一小片口香糖遞過去:“你煙味兒太大。對了,”她淡淡的說:“其實我已經十八了,不存在你說的早戀。”
“哦?”馳見挑著眉毛接過口香糖,笑得人畜無害。
“我上學晚。”
“哦。”
馳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抬眼,李久路沒等她,早就進去了。
有些老人習慣晚睡,聚集到活動中心,正看電視。寬敞的大廳,中間擺一張通長木桌,一側是窗,相對的另一側牆上掛著電視機。
老人們圍繞長桌而坐,目光齊刷刷望著同一個方向。
馳見一眼瞧見坐在最後面的外婆,快步走過去:“呦,我瞧瞧,這是誰家老太太?”
外婆昂頭辨認了一會兒,笑起來:“小見來了啊!”她偶爾不糊塗時,也會認出他。
“是我啊,外婆。”馳見蹲下,輕聲說。
李久路站在不遠處,第一次聽他用這麼溫柔的口氣說話,不帶一點流痞和輕浮。
她搬來凳子,放在他身後。
護工還在後面的桌上切水果,久路本來在幫忙,被敲門聲打斷,水果只裝了一半。
她把裝好的水果端到長桌,分給每一位老人。
分完一圈兒,她走到馳見旁邊:“奶奶,吃蜜瓜。”多出一人,久路自然而然又拿出兩條,放在外婆面前的碟子裡。
馳見抬眼,沖她笑起來。
李久路視線便被吸引過去。他淡笑的時候,嘴角半寸的地方有個小小的窩兒,而且只有左側有。
久路忽然手癢,想拿指尖戳得更深些。意識到有這念頭時,她背過手去,偷偷蜷縮手指並握緊。
馳見:“給我的?”
“你不想吃?”
他眼睛定在她臉上,咬著瓜:“甜麼?”
久路目光淡淡:“你嘗不出來?”
她說完轉頭要走,被外婆喊住。住進來這段日子,也偶爾有交集,李久路在這群老人面前,反而心無芥蒂,笑容也會真誠許多。外婆時糊塗時清醒,卻也認得了她。
她隔著馳見拉她手:“丫頭,坐下一塊兒吃。”
身後孫奶奶也說:“好幾天沒見你,學習很忙嗎?”
久路說:“是啊,馬上月考了,今天在房間做一天習題,我媽讓我放鬆一下,來這兒陪陪你們。”
“好孩子。”孫奶奶道:“快坐,我們看電視。”
久路笑笑,剛想拒絕。馳見長腿一伸,從後面勾過來一把椅子,頂到她膝窩的位置。又往前輕輕一撞,久路膝蓋彎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為保持身體平衡,她扶了下他肩膀,兩人緊挨著,被夾在孫奶奶和陳英菊中間。
坐下就不好意思馬上起來。她往旁邊挪了挪。
“真做一天題?”馳見微弓著身,湊到她耳邊。
“是啊。”
“謊話精。”
李久路沒理他。
幾秒後,唇上一涼,她本能抿唇舔了下,一縷甜絲絲的味道。
馳見見她不動,又遞了遞:“吃瓜。”
李久路後撤著腦袋接過去,半天才咬了口。
側面的視線一直在,她漸漸抵不住,轉頭:“幹嘛?”
“甜嗎?”
“……”久路看著他嘴角,悶悶道:“嗯。”
她很不習慣這種視線不受自己控制,輕易被別人吸引的感覺,所以後來馳見再說什麼,她都沒看他,也愛答不理。
電視正放一擋娛樂節目,裡面主持人和嘉賓歡聲笑語,把氣氛搞得很熱鬧。
這裡的老人和外面生活的老人有些不同,即使在看很歡樂的節目,也目光呆滯,笑意不達眼底,鬧騰的聲音和他們的安靜狀態形成強烈對比。
久路習以為常。
馳見卻是第一次感受,難免覺得氣氛壓抑。他忽然有些慶幸外婆得了這種病,最起碼糊塗的時候,什麼都放下了。
沒等節目結束,久路就找藉口回了房。
偷著翻了會兒雜誌,洗完澡,很早就睡下了。
轉天禮拜一,到班級時聽見梁旭瞎嚷嚷。
只要他知道的,就不是秘密,李久路很快聽說莫可焱在身上刻字的事兒。
一整天,馬小也異常沉悶,沒跟同學踢球去,不斷做著習題,很少和莫可焱說話,更不敢看李久路。
下晚自習以後,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
天黑透,冷風捲起地上的落葉,樹枝枯敗,行人稀少,月光也顯得又白又慘澹。
馬小也終於開口:“本以為鬧著玩兒的,誰想到她來真的。”
“你被嚇到了嗎?”久路問:“還是有點感動呢?”
馬小也欲言又止,但最終沒說出一句話。
久路看著地面,然後輕輕笑了下:“如果因為這個感動,我也可以的。”
“什麼?”馬小也扶著車把停住。
久路回頭看他,搖了搖頭:“我是說,別人對你的態度我無法干涉,關鍵是你的態度,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