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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通常越是保密反而越能引起別人的八卦之心,就好像園中的阿姨大嬸們,尋常可沒少猜測別墅區裡的真真假假,不過眼下聽聞曉果要去,她們更多的卻不是好奇而是擔心。
園區的服務一直是他們的主打招牌,可就算抓的那麼緊,一天下來還是會收到各種投訴反饋,從運送部到營養調配部再到他們的果園裡,因此受到責難的員工不在少數。大家嘴上不說,但心裡也知道這些有錢人見識廣,要求多,很難伺候!如今忽然把曉果喊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抓到他的哪個錯處了。
阿姨們七嘴八舌地給曉果出著主意,一會兒要打電話給經理,一會兒要找投訴意見部,一會兒拉著人叮囑無論是挨了什麼罵都別頂嘴,也別害怕,忍到回來再說,不過要是挨了打就得趕緊跑,連帶著把曉果也搞得緊張起來。
結果還是得跟著運送員走,兩人坐著園區的電子代步車嗖得就到了那兒。
看著運送員提著大包小包走到略帶眼熟的大門前,對著門邊的小盒子說了兩句,那大門就打開了。
裡面的人接了東西後問:“人呢?”
運送員指了指這裡。
曉果把頭探出去,正對上方璽看過來的目光。
上一次來,方璽把曉果擋在屋外,曉果並不知道裡面是長得什麼樣子。而這一次來,他被方璽大門洞開地請了進去,一入內,那寬敞明亮的空間便吸引住了曉果的視線。
好大,好漂亮……
曉果隨著方璽亦步亦趨地走進客廳,眼睛還沒辦法從各種精緻的擺設和裝修上轉過來,直到一個人喊住了他。
“曉果。”
曉果循著聲音望去,就見上回在二樓窗邊見過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不遠處的餐桌邊對他微笑。
見曉果看著自己不動,羅域輕輕拍了拍一邊的椅子說:“過來坐。”
背後被方璽輕輕推了一把,曉果這才茫茫然地走過去,猶豫了下,小心坐下。
羅域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襯衫,下半身是家居長褲和軟軟的拖鞋,他剪了頭髮,臉色也不錯,看上去優雅又精神。相反曉果忙了一早上,頭髮亂亂的,短袖汗衫前還沾著好幾種不知名的果汁液體,兩人對比下來,差距立顯。
好在他們似乎都沒在意,羅域只掃了眼曉果冒著汗珠的鼻頭,一邊跟他打招呼,一邊對方璽招了招手。
羅域說:“曉果,你好啊。”
那頭的方璽卻是一愣,略一思量,他走到牆角,擰開了自來到這裡一直未用過的冷氣,溫度卻不敢調得太低。
羅域的聲音仍是如上次所聽的那麼溫柔,只是這次靠得更近,能把眼前人看得非常清楚,那感覺便更強烈了。
阿姨們先前讓曉果覺得忐忑的各種叮嚀,在這個人說話以後忽然就被忘記了,曉果咚咚咚咚跳著的心也莫名緩和了下來。
“你好……”他禮貌地也給羅域問好。
“上回你太忙了,所以今天有機會就請你來作客,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曉果沒覺出羅域的邀請方式有什麼問題,他只是順著他的話抬頭又看了一遍這間房子,然後點點頭。
“很漂,亮。”曉果認真地稱讚。
羅域笑了:“你送我的花也很漂亮。”
只見昨日拿來的狗尾紅仍是擺在桌上,不過換了一隻骨瓷的大花盆裝省,花盆精緻考究,但襯著內里的一團毛刺,總有種奇怪的違和感。
曉果卻看得很開心。
羅域又問:“那昨天請你吃的西瓜好吃嗎?”他說話本就悠然,此刻又隨著阮曉果的節奏刻意放慢了步調。
提到西瓜,曉果表情有點遺憾:“西瓜,給小,胖了。”
“小胖?”羅域意外,“是你的朋友嗎?”
曉果頷首:“小胖是我,的好朋友。”
“原來如此,有好朋友真好,”羅域幽幽地感嘆,忽而看著曉果的眼睛道:“我也想做你的好朋友,你願意嗎?”
許是這個要求提得太過唐突,曉果一下怔在了那裡。
羅域自己也發覺了,轉而循序漸進道:“我姓羅,我叫羅域,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這裡就是我住的地方。”
“哦……羅、域。”曉果輕輕地重複。
“嗯,”羅域彎起眼答應,又問:“那你呢?你多大了?”
曉果並不是聰明人的長相,不過看著倒也不傻,他有一雙圓圓的眼睛,臉也是圓圓的,鼻唇秀氣,皮膚也白,整張臉都搭配得很柔和。唯一的缺點大概要算那對大耳朵了,曉果的耳朵真的有些大得惹眼,耳輪和耳舟還有點向外飛,正面看說難聽些就是招風耳,好聽些有些像是泰迪熊,這也讓他看上去特別顯小,好像也就剛成年的模樣。
結果曉果自己算了算,道:“今年二十,二歲。”
羅域倒是不驚訝,反而目光上移到他的額頭,問:“那這是摔跤了嗎?”
曉果自己摸了摸,觸手鼓鼓的一個包,他用昨天回復毛毛叔的話重複了一遍。
“不要緊的。”
羅域卻看了眼一旁的方璽,方璽轉身去了隔壁屋子,片刻便提了一個藥箱出來,擺到一邊,拿出消毒棉簽和藥水交到羅域手裡。
羅域朝曉果伸出手去,冰冰涼涼的指腹觸到對方帶有汗意的臉上,凍得曉果一頓。
羅域安慰他:“我給你擦擦,會好的快些。”
曉果不解地任由羅域輕捏著自己的臉,把棉簽按到了額頭的包上,軟軟的滑滑的,一點一點,他忍不住擺了擺腦袋,咯咯笑了起來。
“疼?”羅域停下手,他的臉湊得很近,能看到曉果睫毛忽悠忽悠地閃著。
曉果咧開嘴巴:“癢,哈,好癢啊……”
他的笑聲發自內心,又特別清脆,聽得羅域也勾起了嘴角:“一會兒就好。”
羅域挨得很近,不止棉簽的觸覺,他輕拂在曉果臉上的呼吸也撓得他想笑,但是曉果還是忍住了,忍得鼻子都皺了起來。
直到羅域抹完藥,還在他頭上輕輕吹了吹。
“怎麼會摔跤的?下次走路要小心。”
曉果抬起眼看他,面前的羅域表情很真摯,也許太過複雜的言語曉果未必懂,但是散發出的情緒他卻可以接受到,那麼溫柔又和暖,像極了記憶力對他最好的那個人。
趁著此時,羅域又問:“我們是好朋友了嗎?”
額頭清清涼涼的感覺慢慢瀰漫到了曉果的心裡,他懵懵的,點頭。
羅域滿意地笑了。
周阿姨將運送員拿來的東西重新擺盤端上了桌,不一會兒桌上就堆滿了各式各樣五彩繽紛的水果。
羅域將一盤櫻桃推到曉果面前:“西瓜沒有吃到,那請你吃這個吧。”
有機果園員工準則第一條就是:未經允許不得私自食用園內蔬果。曉果平時被教育得最多,他也認得那些袋子包裝,自然不敢動手。
羅域見他遲疑,於是自己拿了一個先放到嘴裡,然後道:“這是我買的,就是我的東西了,不是生態園的,現在我請你吃,所以沒有關係。”
曉果抿著嘴巴,片刻道:“這個,很貴……”
羅域搖頭:“我們是好朋友,所以應該分享,除非你又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
曉果一聽,神情嚴肅起來:“沒有,我們是好,朋友。”
“那就對了,”羅域捏著櫻桃梗輕輕打轉,“不要客氣,這麼多吃不完可要浪費。”
羅域的真情實感顯然將曉果說動了,而且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吃過櫻桃,見著盤中一顆顆鮮紅渾圓的果實,他動了動嘴巴,還是沒忍住拿起一個吃了。
看著曉果被酸得眯起了眼,羅域忙問:“不好吃嗎?”
曉果卻連連點頭:“好吃的。”
羅域仔細看著對方臉上高興的表情,撐著下顎問:“那你還喜歡吃什麼?喜歡吃什麼點心?蛋糕喜不喜歡?”
阮曉果鼓著兩腮思考:“蛋糕好,吃,果園裡,點心,就是,蛋糕,很大,的蛋糕。”說著還張開手臂比劃給羅域看。
羅域認真地聽著,又詳細地問了曉果的喜好,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是曉果下班的時間了。
羅域似乎想留曉果吃飯,但是曉果又拒絕了。
“要,回家了。”曉果站起來說。
羅域想著今天也的確說了不短時間的話,自己也有些精神不濟,於是點頭同意。他對曉果說:“我以後常常請你來做客好不好?”
曉果打了個一清脆的嗝,答應:“好的,”又朝羅域揮手,“再見。”
羅域目送著他慢慢走出別墅區,待到再也看不見了,這才起身上樓回了房。
留下方璽看著餐廳滿桌的狼藉,面帶疑思。
第七章 我這病了一回,倒是想透了很多事。
那天羅域沒有讓楊詩晗留宿,待他掛完水就把人送走了,楊詩晗忙了幾個小時給他做了很多吃的,還是按著羅域眼下的身體來的,又怕不新鮮,一部分只弄了半熟放在冰箱裡,不過羅域第二天一見周阿姨把東西端上桌就皺起了眉。
周阿姨心中瞭然,也不需羅域多言,直接又把菜都撤了。
羅域叫住了她:“別扔了,多浪費。”
周阿姨遲疑,就聽羅域可惜地說:“都去餵貓吧,也讓它們吃些好的。哦,對了,記得丟遠些,省的聞著味兒又找過來。”
待阿姨去了,羅域一個人坐在影音間裡看新聞。
“……擎朗集團今日和良信地產在F市舉行隆重的簽約儀式,這預示著擎朗集團正式入駐北洲富人區,將在一年內建造F市第一座擎朗國際五星級酒店,也是國內的第23家,同時這也給F市未來三年的旅遊金融等發展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據悉……”
羅域聽著那乏味冗長的官方說辭,將簽約儀式上的每個人都掃了一遍後,無聊地切了頻道,從時尚換到財經,又從體育換到綜合,最後竟停在了農村台。
破落的房屋,零落的家具,髒污的衣服鋪滿了整個屏幕,一個黝黑的女人帶著幾個吵鬧的孩子正對著鏡頭感嘆福利事業的艱難。
沒人願意給我們捐款,她抹著眼淚道,就算捐也是先給城裡的大機構捐,一層一層分攤下來,輪到我們的時候又能有多少錢。
那會有人來領養孩子嗎?記者問。
女人仿佛聽見天方夜譚般道,正常孩子都要扔了,哪裡會有人來領殘障的,還是智力殘障,這一養不就得養一輩子啊,誰會要個大包袱回去。
女人邊說邊哭,那嗓門在立體聲環繞的音響映襯下簡直能繞樑三日。
“嘖嘖嘖,”羅域也跟著顰起眉來,吶吶道,“真可憐。”
忽然似想到了什麼好主意,羅域拿起手機給肖井洋去了個電話。
“小肖,”羅域語意輕快,“你來我這兒一趟,我有個文件要你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