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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接過,讓護士把床上的孩子翻過身來,掀起背後的病號服,清理消毒後,他確認過位置,慢慢將手裡那巨型針筒扎進了孩子的後肩胛處。

  枕頭才扎到一半,原本半昏沉的孩子便猛地一個抽搐,繼而發出痛苦的嚶嚀聲。

  護士嚇了一跳,還是醫生鎮定地一把壓住床上的人,吩咐道:“麻醉不夠嗎?再把劑量調大。”

  護士趕忙執行,隨著她的動作,孩子掙動的幅度漸漸小了下來,然而臉上的痛苦之色卻未有減輕。

  針頭被繼續推進,直到大半都沒入他的身體後,針筒才開始慢慢向後拉動,淺黃混著血色的液體一點點地被抽出體外,這段過程冗長而緩慢,嚇得電視機前毫無心理準備的楊詩晗一臉青白。

  半晌之後,醫生結束了穿刺手術,護士重又將孩子放平回床上,並蓋上被褥。羅域的聲音響了起來:“最近畫廊的生意還好嗎?”

  他問得內容和眼前播放的東西毫不相干,且音色平和淡然。

  楊詩晗用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有種魂魄一半還在空中飄蕩,怎麼都抓不回來的感覺,她忍著恐懼回答羅域。

  “挺……好的。”

  “能到處走走,去那麼多地方採風,真是不錯。”羅域隨口說著,楊詩晗從小學習油畫,現在也算是一名小有名氣的畫家了,名下擁有兩三處畫廊,皆是在繁華地段。

  楊詩晗平復著劇烈的心跳,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還行,我其實……更喜歡待在家裡。”

  羅域無所謂地笑了起來:“等你以後病了老了,走不動路了,就會知道現在說得是什麼傻話。”

  楊詩晗隨著他的意思點頭,沒再看抬眼看電視。

  羅域又問:“你這次出國,去了哪些地方?”

  楊詩晗沒有半絲不耐,乖巧地將上午說過的答案又細細地重複了一遍:“去了歐洲的幾個小國家,從北歐起,再到希臘……”

  然而羅域還是只在她說了前幾句後,便逕自閉上了眼。

  楊詩晗這回卻沒有停下,靜謐的夜色中,屋內只余她低低的絮語聲,和屏幕里映出的熒熒白光……

  第五章 說是家,其實只是一棟老式的宿舍樓。

  曉果來到羅域家別墅的時候陽光還灑滿大地,待他等上那麼久再離開,天上的太陽已經變成了月亮。偌大的生態園中只有幽幽的路燈映出一條條無人的長道。曉果工作這些日子以來還從未那麼晚下班,他本就只對有機果園那片比較熟悉,不幫小胖幹活根本不會來別墅區,更別提這麼晚的時間了。

  此刻他一個人面對滿眼的寂靜,努力回憶著來時的路,卻發現越走周圍的環境越是陌生。白日裡美麗蔥蘢高大挺拔的枝繁葉茂,在夜晚看來卻只覺得暗影憧憧威壓逼人,連風過刷出的枝椏聲都讓人跟著神經緊繃。

  曉果有點害怕,他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像是給自己壯膽。

  “回家可,以吃,飯,肚子餓……吃飯……”

  然而美好的願景卻似乎並不那麼容易實現,待到走了很久面前卻還是這些黑黢黢的畫面時,曉果本來就不怎麼強硬的精神有了動搖,他雙手握拳開始在林子裡急急地小跑起來,地上的落葉被他重重的步伐踩得嘎吱作響,那聲音在此刻聽來反而更顯詭異。

  忽的遠處一道白光閃過,嚇得曉果直接咚得撲倒了下去,腦袋直接磕到了地面突出的石頭上!

  “什麼人?!”

  那邊也驚了一跳,急促的腳步聲靠近,緊接著刺眼的光束照了過來。

  原來是園中夜巡的保安。

  虧得保安認識曉果身上的衣服,好心地把人送回了有機果園,拿了東西後又送到了生態園的大門口。

  看著曉果頭上漸漸冒出的大包,保安大叔也有點於心不忍,伸手給他擦了擦,囑咐道:“現在沒有班車了,知道公交車在哪裡坐嗎?出了這條道,左轉左轉右轉再左轉,記住了嗎。”

  曉果點頭,又在大叔的叮嚀下慢慢往站點走去。

  “左左右左,左左……右左,左左右左……”

  十來分鐘的路上,曉果跟小和尚念經一般翻來覆去地重複著這四個字,也許真是一跤摔掉了剩下的壞運氣,這回曉果順利地找到了公交車站。空無一人的站點上,他獨坐在路邊等著一個小時一班的夜間車,各種擾人的小飛蟲徘徊在昏暗的路燈和曉果暴露的皮膚周圍,揮之不去。

  好在路徑一番坎坷,曉果總算平安地回到了家裡。說是家,其實只是一棟老式的宿舍樓,裡面大多安置的是一些廉租房住戶和社區特定的幫扶對象。

  樓道里的燈已經很久都不亮了,曉果摸著牆上到四樓,剛要拿鑰匙,門就被打開了,門後站著一個小個的男人,面容其貌不揚,神情呆滯中又透著一股憨厚,初看有些分不出年齡,但若是細查,還是能從他眼角嘴邊的皺紋上得出,他應該不年輕了。

  “毛,毛叔我,回來啦……”曉果道。

  被稱為毛毛叔的男人一見曉果就緊張地拉住他,似要說些什麼,但他口齒不清,半天都無法表達。

  然而曉果卻懂了,他大方地揮揮手:“唔,我摔跤,了,不要緊的。”

  屋裡特別小,十來個平方米擺放了兩張雙層床、一個摺疊桌和兩把塑料椅,一隻還缺了一半的椅背,桌上、屋角到處都堆滿了東西,顯得頗為凌亂。

  毛毛叔隨著曉果進屋,焦急地圍著他轉。

  曉果把今天晚上遭遇的事詳細地跟他說了一遍,緩慢的語速倒方便兩人的交流了,等說到自己忘記在生態園吃晚飯時,毛毛叔從懷裡掏出一隻包子遞給了曉果。

  包子已經被壓扁了,菜油都漏了出來,曉果卻不嫌棄,高興地對他道謝。

  見毛毛叔盯著自己的頭和滿是污泥的衣服,吃完了包子的曉果站起身道:“去洗洗……”

  話剛落,忽然一聲巨響傳來,大門被人從外頭用力地踢開,一個頭髮一根根立起的少年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看屁啊!”對於房間裡被嚇到而望過來的兩人,少年很是不屑,瞪過去一眼就進了浴室,哐的又關上了門,將正打算要洗澡的曉果直接擋在了外面。

  少年名叫許龍,剛搬來一個月,但是已經搞得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了。

  沒辦法,曉果只有等著,而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

  不知不覺已近午夜,曉果躲在蚊帳里倚著床柱昏昏欲睡,許龍終於帶著一身濕漉走了出來,瞥到桌邊擺著的紙盒,他一腳過去,不慡道:“靠,到處都是東西,還嫌地方不夠小,明天就全給扔了!”

  曉果猛地睜開眼,急忙鑽出去走把自己的紙盒往桌下推著藏起來。

  “不要,踢它……”

  “不踢他就踢你!”許龍面露凶光,白了他一眼,“智障。”

  曉果皺起眉,有點生氣,但他還是沒有和對方吵架,只是拿起毛巾進了浴室。

  浴室小的只能裝下馬桶、水槽和一個僅容一人站的淋浴區,熱水也被前面洗的人用完了,好在現在是夏天,曉果速戰速決的洗漱完還不至於凍著。

  出了浴室,房間裡的燈已經熄滅了,屋內傳出重重的呼嚕聲,是毛毛叔發出的。

  曉果掛好毛巾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卻發現自己剛才鋪得很完整的蚊帳此刻卻門戶大開,不知道被誰扯出了一個角,他連忙躲進去掖好,但似乎已經晚了,宿舍樓里環境不好,一到盛夏就蚊蠅肆虐,防護措施稍稍不察,人就能變得跟砧板上的肉似的,予取予求。

  曉果聽著耳邊的嗡嗡聲,悄悄地雙掌合十,寂夜中清脆的聲響立刻就換來了對面惡聲惡氣的責罵。

  “有病啊,不睡覺!”

  曉果一驚,不敢再影響別人,抱著枕頭小心地躺了下去。

  許龍罵完曉果似還不解氣,狠狠地翻了個身,又將手邊的東西朝下鋪的毛毛叔扔去。

  “吵死了,有完沒完!”

  毛毛叔也是嚇了一跳,呼嚕聲猛地靜止了,不過很快,又隱隱地響了起來忙了一整天,又是清洗水果,又是替小胖修剪花叢,還送狗尾紅、迷路,來回這麼折騰曉果是真的累了,所以即便好幾隻蚊子一直在他身邊不屈不撓地飛著,曉果趕了好幾回後還是很快支撐不住進入了夢鄉……

  *******

  雖然睡得晚,但第二天曉果依舊精神飽滿地起床了。

  他和毛毛叔都要工作,毛毛叔是在超市搬運貨物的,比他出門的更早,兩人離開時許龍還蒙著頭呼呼大睡。

  今天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曉果哼著歌坐上班車來到了綠野,在門口又買了一隻包子,一路吃著進了有機果園。

  趙大姐一見他的額頭便來詢問,得知曉果昨天迷路了後,也顧不上聽其後緣由,便將他數落了一頓,讓曉果以後不要亂跑,和自己一起下班。

  趙大姐作為組長對曉果一直比較照顧,平時也替他分擔了不少工作,曉果很聽她的話,於是現下被念叨著也只是不住地乖乖點頭。

  今天事情特別雜,有客戶一下預定了很多果蔬要清理打包,趙大姐也沒多餘的閒暇分給曉果,各自安排好任務後就去忙了。

  生態園內的有機食品種類繁多,除卻自家種植培育的之外,也接受其他果蔬類的運送,只要事前預定,園內可代為採買,國外產地直接進口,最快可達到當日即買即送,確保新鮮,只是這價錢也是十分可觀的,用園內大嬸的話來說:一般人家可不會那麼吃飽了撐的。

  不過今天“吃飽了撐的”的人卻似乎特別多,撇去園外的客人不說,別墅區內有人一天下來光水果就訂了幾十樣,可把曉果他們忙翻了。

  好容易清理打包將每一樣水果蔬菜都分類冷藏裝盒完畢,眼瞧著都到下午了。

  曉果剛坐下吃了兩口飯,運送中心的人來了。接過阿姨們遞過去的果盒,那人卻未馬上離開,反而在屋內掃了一圈,繼而問:“阮曉果呢?”

  聽著提起曉果的名字,趙大姐奇怪地起身拍了拍吃著飯糰的人說:“在這兒呢?找他幹嘛?”

  運送中心的朝曉果招了招手,道:“跟我一起走吧。”

  曉果茫然。

  趙大姐替他問:“跟你去哪兒?到別墅區?為什麼?”

  運送中心的比她還莫名:“我怎麼知道,客戶特別指定要求的啊,說是拿水果的時候,把一個叫‘阮曉果’的一起帶上。”

  此話一出,阿姨大嬸們紛紛坐不住了。

  第六章 我也想做你的好朋友。

  有機果園應該是綠野生態園中除了營養調配中心以外,同別墅區相對關係最為密切的區域了,這裡大部分的果蔬都是為了別墅區的客戶服務的。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們就對別墅里的人很了解,果蔬運送有運送中心的專員負責,這些專員合同里附帶保密條款,私下不能和其他人談論客戶的隱私和起居狀態,故而即便是園中人,對別墅區的情況也是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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