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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詞已經被他改掉了,家臣的嗓子不夠婉轉,但是磁性低沉的音質和準確的調子很容易讓人忽略那小小的缺陷,西凡疲憊地閉上眼睛,慢慢把頭靠在了牆上。

  他一定就是在這個房間裡錄了這盤帶子,因為偶然,裡面能聽到大狗輕輕的叫聲。

  ……

  我曾經忽視你無辜的眼睛,

  我曾經不在乎你酸澀的笑容,

  傷害你倔強的心靈,放手你孤獨的背影,

  因為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你所說的愛情

  ……

  漸漸地,西凡腦子裡浮現出了一個似有還無的情景,就像某個午後,在這個廳里,自己在彈,家臣在唱。……

  親愛的對不起我出賣了你的真誠

  只希望時光可以模糊那不堪的曾經

  可知道黑夜裡我已經學會側耳傾聽

  聽你輕輕叫我的名字還留下了遙遠的回聲

  ……

  親愛的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愛情

  在我面前你默默擦去自己的背影

  可知道黑夜裡我漸漸習慣獨自清醒

  因為那夢境裡只剩下了你漂白的愛情。

  ……

  歌錄了幾遍,所以似乎家臣一直在唱,一直在唱,而西凡,一直在彈,一直在彈……

  白色的窗簾子靜靜垂著,陽光半透過來,光柱里浮起著細小的塵埃,諾大的健身房裡一片靜逸。

  西凡渾身哆嗦著,慢慢坐倒在房間裡的木板台階上,抱著頭,在家臣的歌聲里,他粗聲粗氣地哭了起來。

  那天晚上,西凡沒有回去,躺在兩個人的大床上,他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去監獄裡接盛家臣。

  監獄的門灰撲撲的,家臣剃了光頭,也灰撲撲的,提著一個包站在高牆下,象是在看黑白電影。

  家臣被著包走過來,停在西凡面前,容貌不是現在的樣子,更象是在四年前。

  家臣笑嘻嘻地看著西凡。

  “家臣,我想問你一句話,不要騙我。” 西凡說。

  “好。”

  “你,那個密碼是故意的,對不對?”

  “如果我說是,你打算怎麼辦?”

  西凡心裡塞了亂糙一樣,皺眉道:

  “如果是真的,我就殺了你。”

  西凡突然發覺自己手裡有一把手槍,沒有思索,他慢慢抬起手,用槍口抵住了家臣胸膛,“家臣哥,你這種人,活著害人害己。”

  “你殺吧,” 盛家臣還是笑嘻嘻的樣子。“是真的。”

  城市的午夜,月光從窗紗的fèng隙里透了進來,靜悄悄照在李西凡沉睡的臉上,密密的睫毛下,一顆晶瑩的淚珠慢慢滲出來,在淺淡的青藍月光下,格外剔透孤獨。

  西凡隱約覺得手下震了一下,驚恐間,他看到家臣胸前有一個黑黑地小洞,鮮血湧出來,迅速染紅了家臣的襯衣。

  家臣依然笑著,呆著臉,身子卻一點點滑了下去,西凡伸手抱住家臣,只覺得魂飛魄散。

  “家臣哥,家臣哥!!” 夢裡,西凡哭著叫道, “怎麼會這樣?!不是我開的槍,不是我,我沒有開槍,我不要你死!!”

  “我知道,西凡,你忘了麼?” 血人一樣的家臣躺在西凡懷裡對他說,“我被判了死刑了啊。”

  西凡隱隱約約又覺得有這件事,抬頭,果然有舉槍的警察遠遠地站著。

  這時,他聽見了懷裡傳來一個溫暖的聲音。

  “李西凡, 我愛你。”

  在夢裡,盛家臣對李西凡說。

  那天午夜,被自己的尖叫聲驚醒後,李西凡再不能入睡,心裡交瘁,他抱著大狗,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就是周末,執行處特意找了附近一家小酒店舉行了小小的慶功宴,除了調查組的十來個人,西凡的女友——資料室的曾曉雲也被大家拉了來湊趣。幾個月的辛苦終於圓滿收場,大家都放鬆了心情,開懷暢飲。

  西凡是破案的功臣,也是那天最高興的一個,誰來敬酒都是接過就喝。 酒過三巡,房間裡的氣氛越來越興奮了,不少人有了醉意,張小姐還敲著桌子曼聲唱起歌來。 西凡喝得最多,不到半夜就醉了,嘻嘻笑個不停,踉踉蹌蹌地滿屋子轉著,逮誰就指導誰如何喝紅酒。李西凡平時總是表情冷冷的,今天大家第一次看到他不羈的樣子,無不失笑。

  到了半夜,西凡已經快站不住了,和張小姐羅嗦完之後,又一把抓住了大高。

  李西凡醉眼迷濛塞給大高半杯紅酒,固執地重複著說了一晚上的那幾句話。

  “……不對,你這是端牛奶的手法,端……端紅酒應該是這個樣子,喏……手指這樣放,” 西凡從背後搖搖晃晃攬著大高,一手認認真真扶住酒杯,一手擺弄著大高粗壯的手指,“……姆指、食指……食指和中指捏住杯精,別碰……杯身,避免影響……酒的溫度……”

  大高還清醒,看不過眼,劈手奪過了西凡手裡的葡萄酒。

  “西凡,不要喝了,你醉了。”

  西凡腳下一個踉蹌,大高拖過他按在椅子上,曉雲則皺著眉頭給西凡倒了一杯冰水。

  “大高,你……知道嗎,” 平時清澈淡然的眼睛,此刻卻水氣氤氳,葡萄酒熏出的淡淡紅暈,嘴角掛著的一絲苦笑,讓李西凡英俊冷酷的外表在此時此刻盡顯困惑和頹唐,看得曉雲和大高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從來……都不能真的喝醉,” 西凡試著抬起手,“看,我手不好用了,……我知道,舌頭……也很木,可是這裡……,” 西凡伸出一根疤痕累累的指頭點點自己的胸膛,“這裡,怎麼樣……都醉不了。”

  西凡端起桌上不知誰的半杯酒,一口倒進嘴裡,卻因為喝得太急,嗆了出來,坐在椅子上一陣猛咳。

  曉雲坐在旁邊,一邊生氣地拍著男朋友的後背一邊恨道:“李西凡,不能喝就別喝!你要是醉了,今天別想我送……,啊,西凡!李西凡!!”

  曉雲驚叫著站了起來,西凡擦嘴的餐巾紙上,儼然透出點點血跡。

  看著猩紅血點,西凡自言自語道:“‘香檳也不好,西凡,你的胃……太糟糕。’”

  驚嚇過後,曉雲撲上來想要扶起西凡,看著曉雲在眼前放大的臉,西凡備感歉然。

  “對不起,曉雲,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李西凡難過地對曾曉雲說,“我騙得了全世界,騙不了……我自己。”

  在救護車的尖叫中,慶功宴糙糙結束、不歡而散,據說那天晚上,李西凡在被放上擔架之前,不斷地對女朋友曾曉雲說對不起。

  李西凡出院後不久,曾曉雲就和他分手了,有同事問起曉雲原因,曉雲嘆口氣說,跟他在一起實在太累。大高本來想安慰西凡,看他臉上淡然輕快的表情,反而覺得可疑,似乎這是李西凡的陰謀,他才是真正想分手的那個。

  接下來的日子,李西凡一如既往,兢兢業業,早出晚歸。但是現在很少有年輕人會在一個地方呆一輩子,到了2002年的春天,西凡便遞了辭呈,正式從廉政公署辭職,加入了一個不算太大的律師事務所。

  至於盛氏,因為家臣的入獄和巨額罰款遭受重創,旗下兩家上市公司股票幾被摘盤,風雨飄搖之中,集團在盛老先生和顧章的辛苦掙扎中數渡難關。 盛氏繁華不再,好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所剩半數江山、殘垣破壁,俱在等待著盛家臣回來。

  日子在繁忙與等待中不快不慢地前行。

  雨後春韭,秋風落葉,斗轉星移之間,三年已過。

  這個秋天,盛家得到了來自西環監獄的通知,因為表現良好,盛家臣將在十一月份得以提前假釋出獄。

  十一月一號,天氣晴轉多雲,氣溫,攝氏18C,降雨概率,0。

  從獄警那裡領回了自己的東西,家臣在更衣室里脫下灰色老鼠皮,換了一身休閒的衣服。

  慢慢向大門走去,家臣還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緊張,他已經通知任何人都不許來接他,就為賭李西凡是個十年不變的傻瓜。

  “咣當”一聲響,打開的只是小小的側門,荷槍實彈的獄警閃開身子,讓盛家臣過去。

  西環監獄修在郊外一片光禿禿的山丘上,為防止犯人潛逃,電網點綴的監獄大牆外有很大一片的開闊地,明亮的秋日陽光讓家臣睜不開眼睛,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漸漸看見很遠的幾棵樹下,一個高挑的男人靠著一輛銀灰色的車子在等。

  恍然若夢,李西凡眯起了眼睛,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讓他背上掠過了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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