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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有這樣囂張的資本。
季迦葉眯起眼,煙霧繚繞之中,面容淡漠而寒涼。
夜深了,劉業銘知道季迦葉胃不大好,早就吩咐酒店溫了湯,這會兒客房管家送過來。
小小的一盞湯,在夜裡悠悠飄著熱氣。
季迦葉看了一眼,只吩咐劉業銘:“這幾天你去找個合適點的別墅,過段時間我要讓明川回國。”
“明川回國?那宅子那邊呢?”劉業銘不禁好奇。
眸色微微一冷,季迦葉說:“先空著,不著急。”
劉業銘退出去,季迦葉也沒有喝那份湯,他又點了一支煙。坐到辦公桌前,隨手打開檯燈,他開始處理工作。
檯燈的燈光傾瀉下來,如暈暖的瀑布,籠罩著男人,身影清瘦,側臉瘦削。
像過去的無數個夜。
余晚回到家,樓下,餘波在調試他那一堆無線電的東西。余晚沒有上去,而是坐在花壇邊,看他擺弄那些寶貝。
這人打著赤膊,身上、臉上都是汗。
花壇邊,能聽到夏蟲鳴叫,偶爾還有蛙鳴,終於讓人安心。
余晚從包里掏出一盒煙。昨天新開的一盒,這會兒裡面只剩幾根。
餘波回頭:“姐,少抽一點吧,對身體不好。”又說:“這幾天你屋子裡都是煙味兒。”
余晚抿著嘴角,扯出一個安慰的笑意。
又摸出打火機。
她手心裡有些汗,怎麼都打不著。余晚用紙巾擦了擦手,輕輕一刮,打火機騰地燃了。
那簇火苗幽幽暗暗,在眼前閃了閃。
偶爾有風經過,輕輕跳了一跳,就這麼躍進人的眼裡。
余晚怔了怔,低下頭,手夾著煙,靠近那團火光。
微微的,還是有些熱意。
她吸了一口,煙點著了。
余晚半眯起眼,又慢慢吐出來。
餘波不知調到哪個台,頻道裡面刺啦刺啦的響,有人在說話,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播著滿口方言的廣告。這樣的夜裡,連廣播都開始曖昧,賣的全是那些玩意兒的廣告,什麼讓男人更持久,讓女人更水潤。
餘波尷尬的撓撓頭,余晚倒是噗嗤一笑。
看著自己的弟弟,余晚默了默,問他:“小波,你什麼時候會幫一個人,但是不高興的時候,又想盡辦法欺負她?”
“男的女的?”
余晚頓了頓,說:“女的。”
餘波頭也沒抬,回道:“喜歡她唄。”
“如果不是喜歡呢?”余晚問。
餘波一愣,抬頭:“姐,誰欺負你了?”二十多的小伙子,沉下來臉,很兇。
夏夜粘膩的風拂過來,領口敞開的地方裹著絲絲的涼意,鑽到骨子裡,和著身體最深處的涼意,還是讓人僵硬。
第14章十四章
余家現在是拆遷安置的小三房,剛好夠他們母子三人住。
施勝男一直盤算的很好,等余晚嫁出去之後,能空出來一間房,這樣餘波就能談戀愛,結婚了。一來,免得女方到家裡來,太過寒磣;二來,將來還能改成嬰兒房。現在這個打算落了空,施勝男就成天叨叨余晚結婚的事,吃早飯的時候還對余晚說:“這周六約好了相親,別忘了。”
“嗯。”余晚應了一聲。
“你上點心啊。”施勝男替她著急。
余晚還是“嗯”了一聲。
旁邊,餘波筷子一丟,說:“我吃完了,趕著上班。”他擦了擦嘴,余晚也擱下碗筷:“等我一下,你送我去地鐵站。”
“哎,余晚你再吃點,太瘦了。”施勝男追在後面嘮嘮叨叨,那邊廂姐弟倆已經一道下樓。
餘波最近騎重機。這台是修理廠老舊廢棄掉的,他自己整了整,拿回來開。這會兒餘波拿了兩個頭盔,一個遞給余晚,一個自己戴好,跨坐上去。
余晚戴上頭盔,側坐在後面。
原本說送到地鐵站的,結果餘波直接將她送到公司樓下。
“你不遲到啊?”余晚將頭盔遞迴去。
餘波滿不在乎的笑,支著腿說:“我又不用準點上班,沒事。”收好頭盔,他彎下腰,正要加油門走人,後面,顧菁菁背著包過來了。
餘波穿寬鬆的工字背心,從後面能看到肩上明顯的疤,底下的牛仔褲故意破了好幾個洞,還騎這樣的東西,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見余晚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顧菁菁不免愣了愣。
“余助。”
她和余晚打招呼,又好奇的打量餘波。
余晚給兩個人做介紹。
“這是顧菁菁。”
“菁菁,這是我弟弟,餘波。”
顧菁菁看了看餘波。這人摘下頭盔,頭髮剃成板寸,悶在裡頭汗淋淋的,年輕的臉有點橫,還有點凶。抿了抿唇,她沒說話。
沈長寧這個時間點還沒到公司,余晚先替他整理底下各部門送過來的文件和材料。
顧菁菁坐在座位上,悄悄瞥余晚。那眼神不停瞄過來,欲言又止的,余晚看了她一眼,問:“有事?”
撥弄著手裡的A4紙,顧菁菁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八卦:“余助,你昨晚和季先生去聽演奏會了?”
余晚一頓,胸口滑膩膩的,悄無聲息泛起些惱人的涼意。
僵了僵,她面無表情的反問:“怎麼了?”
想到那天晚上,顧菁菁便覺得自己做了個公主夢。
那樣美而幽靜的小院子,藏在城市深處,處處透著奢華和精緻,羞答答的睡蓮,涼涼的晚風,還有男人身上若有似無的松木香,以及他無時無刻的紳士風度……
如今看著余晚,顧菁菁自然暗暗艷羨。
她當然知道季迦葉看不上自己,卻又不禁會猜,昨天余晚和季迦葉出去,是什麼樣的美好光景,這會兒忍不住酸溜溜的說:“余助,季先生資料上還是未婚呢,也不知道有沒有未婚妻。不過,不管有沒有未婚妻,余助你都得抓緊,季先生條件那麼好……”
話未說完,余晚已經蹙眉望過來。
她沉默不語,一向冷靜的眼裡多了許多的不悅……顧菁菁心裡咯噔一下,登時噤聲了。
余晚正色:“季先生可能是公司重要的合作夥伴。作為員工,不能隨便對客戶、合作夥伴的隱私評頭論足。他有沒有結婚,有沒有未婚妻,都不是我們工作的範疇,知道了麼?”
余晚難得板起臉教訓人,顧菁菁點了點頭,訥訥的說:“知道了。”
余晚轉回頭。
總裁辦里重新陷入安靜。面前是一大堆的工作,她翻了幾頁紙,忽然有些心煩。這種煩悶壓抑在骨子裡,沉沉的,無處可去,無處可散。
余晚泡了杯咖啡。
她最近睡眠不好,這些天就靠咖啡和抽菸提神。將咖啡杯擱在陽台上,她低頭點了支煙。
這兒是吸菸區,旁邊幾個男同事在聊最近的幾個投標項目,言語裡又將壓低價的辰鑫罵了一頓。
余晚倚著牆,抬頭望著天,一時靜靜發呆。
天氣預報說颱風會在附近登錄,這會兒天上已經滿是黑壓壓的烏雲,很厚,根本散不開。
雨還沒下,風已經起了,直直從領子裡鑽進去,狂躁而肆無忌憚的拂過胸口的大片白皙,再迅速往下,就是被內衣裹住的柔軟,很白,很軟,還很翹……被風這樣掠過,帶著狠狠刮過的痛楚,還是好涼,讓人戰慄,讓人畏懼。
余晚低下頭,抵著牆,不自在的揪緊領口。
沉沉烏雲下,她很瘦,身影特別的小。
……
手機在響,是沈長寧打過來的。他到辦公室,沒看到余晚便催了。余晚接起來。
電話里,沈長寧言簡意賅的說:“來一趟辦公室。”
知道這人要問什麼,余晚默了默,摁滅煙回總裁辦。
“昨晚你和季迦葉談的怎麼樣?”沈長寧開門見山。
聽到這人的名字,就像是開啟了一道魔咒,那種被禁錮的窒息復又自心底里爬出來,扣住了她的手腕,扼住了她的咽喉,還有胸口淡淡的漫不經心的寒涼與溫軟,一波波,一陣陣,讓人恐懼……
余晚單手撫著胳膊,指腹慢慢摩挲著手臂,試圖消除這些記憶。抿了抿唇,她將季迦葉昨夜說的話轉述給沈長寧。
昨晚季迦葉說,回去告訴沈長寧,我的條件不變,答不答應看他自己,別再讓亂七八糟的人過來。
無論是她,或是顧菁菁,都是亂七八糟的人。
余晚轉述的時候,自然委婉了一些。
可是聽到這人的條件依然不變,沈長寧不禁蹙眉。季迦葉那天在遊艇上開出的條件其實非常苛刻。他要沈長寧將公司的現金流在前期壓上去,就算簽了合同,這個舉動也有風險。
可如果不與這個人合作,這個項目就拿不下來。
兩難之境。
余晚看了看沈長寧,又將遇到潘菲的事也說了。
簡直雪上加霜,沈長寧眉心蹙得越發緊,惹不住罵:“辰鑫的老潘也太不要臉了吧,拿女兒出來?還讓小丫頭認季迦葉叔叔?”
余晚沉默,沒發表意見。
商場上都是齷。齪骯髒的,一個讓女兒拉關係,一個讓女助理搭線,誰也不比誰高尚。
季迦葉接到沈長寧的電話,已經是下午。
電話那頭,沈長寧說:“迦葉兄啊,余晚已經跟我提過了……”季迦葉那會兒在翻文件,不咸不淡“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沈長寧繼續說:“我可以答應迦葉兄的條件,不過,迦葉兄也得拿出些誠意吧。”
季迦葉寫字的手一停,他問:“什麼誠意?”
沈長寧說:“這樣吧,我請迦葉兄吃個飯,咱們邊吃邊談。”
“不用客氣,”季迦葉徑直拒絕,“有事就在電話里談吧。”
還真是不給人面子。
沈長寧哈哈笑了笑,掩飾掉尷尬,說:“濱海那邊的人脈我一直打不開,不知道迦葉兄有沒有時間過去一趟?這樣你實地看看,心裡好歹有個底。”
季迦葉和他談條件,所以沈長寧也和他談,他總得見到一些好處。
季迦葉擱下筆,起身。
他的辦公桌旁是個偌大的休息區,一應俱全。他給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握在手裡,涼涼的,沒什麼溫度,讓人冷靜。
他站在落地窗旁。
窗外是大團的烏雲,陰沉沉壓下來,玻璃窗上映出男人瘦削的身影,還有最最淡漠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