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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她露出標準而毫無挑剔地笑容。

  下一刻,她就聽見酒店大鐘敲響上午十點的鐘聲,站在櫃檯邊的男人側頭輕輕掠過她一眼,像在看一隻普通的花瓶或者一張普通的沙發那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易白棠口吻從頭到尾都一樣:“不用了。”

  他接著轉頭,看向大堂的玻璃門處:“主考官全到齊了。”

  服務小姐順勢看去,只見大堂的旋轉玻璃門一陣轉動,陌生的老年人帶著一串年齡全在四十五歲以上的熟悉男人出現在了大堂。

  是我的眼睛產生了錯覺嗎?

  那些四五十歲的熟悉男人,怎麼看怎麼像是酒店裡各個菜系的廚師長啊!

  至於那個陌生的老年人,好像也不太陌生,我記得在酒店裡的哪張相片上看到過……相片?

  服務小姐想到了什麼,眼神都直了直。

  而這個時候,剛剛進來的老年人左右一看,很快在空蕩蕩的大堂中鎖定了易白棠的位置。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易白棠身前,伸出手握住易白棠剛剛從口袋裡伸出來的雙手,用力握了握,再輕輕拍了拍,感慨說:“許多年不見,你也長大了!”

  易白棠眉頭一挑,同樣疑惑,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面前這個人。

  老年人已經笑著解釋道:“差不多二十年前吧,我有幸見了那位一面,嘗到了那位親手整治的堂菜。”

  原來如此。易白棠平復挑起的眉頭,見怪不怪,切入正題:“我來應聘。”

  老年人這時候也收斂了一開始的熱情,但並沒有放開易白棠的手,而是一路挽著對方向前走去。

  他們的對話還遠遠傳來:

  “易小先生是來應聘主廚的?”

  “你們這有淮揚菜主廚了吧。”

  “廚師是永遠不嫌多的,新來的淮揚菜主廚是王雲飛先生,王先生剛來兩個月。”

  “那我就不應聘主廚,應聘特邀技術指導那個職位吧。”易白棠無所謂說。

  “呵呵呵呵——”

  一行人已經進入了電梯。

  大堂經理這才匆匆上前,問剛才接待易白棠的服務小姐:“剛剛被老闆和一眾廚師長拉走的那位究竟是誰?”

  服務小姐早已經呆住了,連大堂經理說的“總裁”兩個字都沒有聽見。

  站在旁邊的另一位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事,湊上前光明正大地小聲和大堂經理說了兩句話。

  大堂經理聽了一會,再落在服務小姐身上的眼神,就不那麼友好了……

  但這和易白棠無關。

  他壓根沒記住招待自己的那位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他已經站在了自己熟悉的廚房之中。

  這家五星酒店的老闆以及絕大多數走得開的廚師長都來到了這個設備齊全的廚房裡頭。

  老闆站在一旁,他面上帶著慈祥的笑容,眼神卻精明又犀利:“易小先生,你來應聘盛世淮揚菜的技術指導,就做一道國宴代表菜中的蟹黃獅子頭吧。”

  第28章

  給出了考驗的題目,老闆頓了頓,又關切問:“易小先生有沒有帶自己的刀具來?我們這裡有王中泉大師製作的刀具以及李理大師製作的刀具。”

  這個問題倒是有的放矢,廚師一般都有自己慣用的刀具,這個刀具可能跟他們一二十年了,往往跟著廚師從一個酒店來到另外一個酒店,這把菜刀放在廚房裡,除了廚師本人之外,是誰都不可以碰的;更有些廚師因為拿著某把刀具獲得了什麼獎或者什麼事業上的進步,從此就將這把道具視為自己的幸運星,到哪裡做什麼菜,都不肯稍有離手。

  但易白棠渾身上下,除了自己好端端站在這裡之外,連個多餘的布包都沒有,實在不像是帶了菜刀來的模樣。

  “不用,”易白棠果然說,“我沒帶東西來,你隨便拿把新菜刀來就就好了。”

  老闆點點頭,不再說話,自然有身旁的跟班將一把新的菜刀遞給易白棠。

  易白棠接了刀子,先拿在手裡墊了墊,又沾了點水,隨手切了一塊豆腐,就差不多了解了這把刀的重量與鋒利。

  他將目光轉向備菜區,那裡已經分盤擺放好了這一次做蟹黃獅子頭需要的各種材料。

  易白棠的目光逡巡在原材料上的時候,廚房裡的幾個廚師長也在小聲的交流著。

  “怎麼回事?老闆怎麼突然要我們過來看一個年輕人做菜?”

  “他學做菜學到現在才幾年,能做得好嗎?”

  “是啊,像我們那個年代,他這種年紀的時候不是在砧板上負責切菜,就是還給師父倒洗腳水,結果時代不同了,這麼年輕的人已經想要做頭鍋,當廚師長了。”說這話的人頓了頓,又恍然一笑,“哦,不是,是當特別技術指導,當淮揚菜的元老來了。”

  這話說著並沒有壓低聲音,整個廚房裡的人都能聽見這句話。

  但不管是站在他們面前的老闆還是做準備的易白棠,都沒有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多瞥上一眼。

  那說話的人正是淮揚菜的二鍋,他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淮揚菜廚師長,正想再接在勵,衝鋒陷陣,結果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就聽自家頭鍋壓低聲音說:“你們別說,這年輕人的出身很可能不太一樣。注意到了嗎?老闆剛才一直叫他易小先生,非常客氣,最開始的時候又說二十年前有幸吃到那位的堂菜。如果這個‘那位’指的是‘那位’……記得吧?那位最擅長的可就是淮揚菜。”

  “嘶,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到了……”川菜廚師長抱臂抽牙花,“不會是那一家吧?”

  “我覺得有可能是那一家,算算年紀也對得上——”京菜廚師長也皺眉說,“不然就算這年輕人能煮出花來,老闆也沒有道理在沒見過沒嘗過的時候就知道他能煮出花來,必然是家學淵源,所以老闆才想試試這個年輕人有沒有得到真傳。”

  旁邊的本幫菜廚師長聽了半天,覺得有點不能理解:“你們都在說什麼,廚師界中可沒有一個姓易的大戶人家啊!”

  是啊是啊!淮揚菜二廚連連點頭,只覺自己完全被排斥在外,特別悲憤,麻痹,你們都有家傳都知道這種八卦秘密很了不起是不是,敢不敢說點人能聽懂的話來!

  淮揚菜、京菜、川菜廚師長齊齊白了本幫菜廚師長一眼:“傻了,廚師界沒有姓易的大戶人家,可那位三十年前和易姓的一戶人家聯姻了好嗎?”

  本幫菜廚師長腦袋頓時繞了過來,恍然大悟!

  但不等他開口說話,前方的老闆就輕輕咳嗽一聲,提醒眾人注意分寸。

  幾個廚師長連忙神色一肅,不再說話,看向面前的易白棠。在他們的帶領之下,整個廚房裡的所有目光,在這一時刻,全都集中在了砧板之前的那個人身上。

  也就是這個時候,摩挲著菜刀,一一看過原材料的易白棠終於動手了。

  蟹黃獅子頭的做法並不複雜。

  挑選上好五花肉,按每個廚師喜歡的肥瘦比例,或五五對分,或六肥四瘦,或七肥三瘦,不碾沫,而是先切片,再切絲,再切丁。

  最後將切好的丁肉粒放入各種調味品中攪勻捏團,此時卻不急著開始處理螃蟹,而是問:“湯呢?”

  站在最前邊的老闆還沒說話,作為淮揚菜主廚,淮揚菜廚師長當仁不讓上前:“要什麼湯?”

  “雞湯。”易白棠說。

  廚師長默不作聲,直接去另一頭將熬製好的大鍋端過來。

  一共兩個大鍋,被人高馬壯的廚師長給端到了易白棠面前。

  一口鍋裡頭是正熬著整雞,其中沸水咕嚕,表面浮沫縷縷;另一口鍋裡頭卻沒有一絲材料,湯色澄清,只微微冒著熱氣。

  淮揚菜一講究刀工,二講究鮮湯。

  眼下的這兩口鍋裡頭,第一口鍋中濃郁的湯料看就知道,自然是正在熬汁的雞湯,第二口中卻什麼都沒有,乃是第一口鍋熬煮好之後,再用切成細末的雞胸肉同煮,洗去裡頭的浮油以及雜質,最後再作為湯料端到顧客桌子上的東西。

  易白棠拿了碗,又備了水,分別將兩種湯都嘗了嘗。

  嘗好之後,他將對於第一鍋湯沒有什麼表示,直接拿碗盛起一部分湯與料,將團好的獅子頭放入其中,再蓋上蓋子,放進蒸爐中蒸煮。

  蒸煮獅子頭需要兩個小時。

  在場廚師都知道這一點,但他們並沒有立刻離開做自己的事情,而是再次相互低聲交談:“這就開始入鍋蒸了?我看他從開始切到現在也沒幾分鐘,作料的味道醃入肉里了沒有?”

  “我看過了,從切到醃一共就十五分鐘,嘗味三四分鐘,不到五分鐘。”

  “總共不到二十分鐘啊……”

  眾廚師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從易白棠進來上砧板開始,就沒有特別炫技的成分在,比如說用豆腐雕成一頭龍一隻鳳又或者切成千絲萬縷山水畫,但他只用了二十分鐘,就將前料準備好入鍋蒸煮,這就不同尋常了。

  要知道,哪怕是最熟悉淮揚菜的淮揚廚師長,從切肉到醃製入味,至少也需要四十分鐘。

  一下提升一半的速度,究竟是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還沒入味就上鍋蒸煮呢?還是這位易小先生已經到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地步?

  不管是盛世的老闆還是站在老闆身後的廚師長,一個都沒有表現出不耐煩,繼續定定地盯著易白棠看。

  易白棠將獅子頭放進蒸爐後就沒有再管這個。

  他從新回到了砧板之前,不疾不徐,開始調湯。

  本來以為易白棠要開始處理蟹黃的幾個大廚師眼皮都隨著跳動一下!

  易白棠居然在調湯?

  易白棠居然敢調湯!

  他們屏息凝神,只見易白棠一邊備了一溜小碗,一邊將各種輔料準備在碟子裡頭,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調料,就是油鹽醬醋糖這樣非常基礎的東西,然後一把大勺拿起,就將正在沸騰的湯汁用大勺分別倒入小碗。

  他並不是一碗碗開始調。

  而是一連十個碗,每個碗開始放不同比例的調料,其速度之快,就像是主人根本沒有過過腦子,完全以本能在行動。

  等十個碗放完之後,一一搖動使得放下去的調料徹底溶解在湯中之後,易白棠才從第一個碗開始品嘗。

  第一碗,他嘗了一口,皺眉潑掉。

  第二碗,他嘗了一口,又皺眉潑掉。

  這時候站在旁邊的廚師長們已經有點心癢難耐了。

  現在他們全都站在那無聲處,就特別想聽聽之後的驚雷究竟是個怎麼驚法,都有點恨不能叫易白棠不要把調好了的湯給潑掉,讓他們也分別嘗嘗,估估這位疑似“那位”繼承人的易小先生的水準了。

  但易白棠一點機會也沒有給他們。

  潑了兩碗雞湯,在嘗到第三碗的時候,易白棠的眉頭鬆開,接著,竟然嘗也不嘗之後的那七碗調好的雞湯,直接全潑到了水池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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