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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桃在心裡默嘆了一聲,抽著沒人的空擋,匆忙離去。

  ***

  下午當值,林軒尋著楊桃,將其生生的拽到吏部,陪其一起主持選試。

  過了殿試後,選試也就是走走形式,給進士們安排個職位做。

  待兩人到了吏部,裡面已經坐滿了人。

  吏部侍郎邁開大步,將首輔恭迎上座,楊桃座其東側,其餘人一併站西側。

  選試選的是身、言、書、判。考其口齒清晰,文墨工整。

  如事,都到齊了,便開始選試,默書的默書,答話的答話。

  坐下後,楊桃便側身低聲問身邊的官吏“哪個是狀元?”

  那小吏喵了一眼首輔,彎腰小聲道:“那個穿玄色長衫,腰系玉帶的便是。”

  楊桃點點頭,目光一轉,正跟那人打了照面。

  玄色深衣更襯的面白臉尖,一雙眼睛細細彎彎的,清秀之餘卻算不上相貌堂堂。

  就是一副時下文人騷客應有的風姿。

  想必這就是新科狀元蘇雪塵了。

  那蘇雪塵土也正在盯著自己,微微頷首,以示敬意。

  不巧正輪著了他,只見他鋪紙,蘸墨,提筆神色微凝,半盞茶的時間,一首小詩便已躍然紙上。

  有小吏呈予林軒。

  薄薄的一頁紙那在手上,林軒細品半晌後,不由得拍案叫絕。

  此詩中氣度,全然不是一個迂腐書生。

  反而胸中自有乾坤,足見其為人心胸寬廣,不難想到,這也是一位剛正不阿的主兒,頗有楊桃當年的風範。

  林軒面朝蘇雪塵開口道:“真乃上乘之作,蘇狀元心胸氣魄,於斯可觀。”

  蘇雪塵拱手:“謝大人誇讚,小人委實不敢當。”

  林軒不緊不慢道:“何方人士?”

  蘇雪塵道:“祖籍揚州,現居江蘇銅山。”

  林軒眼底含了些微的笑意:“那跟楊桃還是一個出處呢。”

  蘇雪塵面色一驚:“揚大人也是江蘇人士?”

  楊桃面無表情的接話“我乃京城人士,祖籍揚州罷了。”

  此言一出,方才人頭攢動的殿內,頓時靜了下來。

  蘇雪塵輕吸了一口冷氣,全然沒有了方前的神態自若,反而侷促起來。

  誰能想到,這位側座這位氣宇軒昂的年輕官員,竟是大學士楊桃。

  旁人偷偷的睨了蘇雪塵的僵臉,不覺暗自發笑。

  林軒也好奇,嘆其到底還是個青澀書生,鎮定了沒一會,就開始怯場了。

  楊桃手中的杯蓋在茶盞內徐徐的撇“狀元不必拘束,莫非楊桃臉上長了第三隻眼麼?”

  蘇雪塵聽楊桃開口跟自己說話,不免激動到耳根泛紅“小人欽佩楊大人許久,今日得見,請恕小人盡失儀態之罪。”

  楊桃蹙眉“何罪之有?我未盡禮賢下士之道,你反而妄自菲薄誠惶誠恐,枉費你詩中彰顯出來的氣魄,如此看來,無非是個空有才華的無用書生罷了。”

  蘇雪塵面色更紅,低頭道:“小人知錯。”

  林軒縷著鬢須,笑了笑:“這一點,蘇狀元確實不如楊桃做的好。當年殿試,正是老夫替皇上主持,有那副考官有意刁難,一幫貢士戰戰兢兢,單單楊桃神態自若,不卑不亢,對答如流,今日有此氣節,那也是渾然天成。”

  蘇雪塵目光灼灼:“願聞楊大人高見。”

  楊桃也不好推辭,便於蘇雪塵說了幾句,沒想到這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

  直到其他人都散了,兩個人還在聊。

  那蘇雪塵雖一介書生,卻胸懷鴻鵠之志,與楊桃有很多契合的政治理念,讓其有種知己相見恨晚之感。

  楊桃也全無了一開始的嚴謹,態度也越發親和。

  待天色已晚,不得不中止,兩人依舊覺得意猶未盡

  說來也有趣,聊天前,蘇雪塵還只是一屆狀元,中途就已經變成了七品翰林。

  授完了官職,當日稟告後。

  隔天皇上也下了口諭,前些日子耽擱了,把瓊林宴補上。

  又特許了一些朝廷高官入座,與新科進士同樂。

  第16章 瓊林

  夜裡的瓊林宴,錦石纏道,紅燭高照。

  絲竹暖響,一行行宮女雲袖翩翩,纖纖十指端了玉壺瓊釀,妙然斟酌與各方案前。

  檀香縈繞,春暖融融,與殿外冷氣截然成對。

  由於此次多了許多臣子,幾十張桌子幾乎擺到了殿門口。

  坐上御駕賜了一圈酒後,特許眾人不必拘束,務必盡興。

  觥籌交錯間,楊桃難免有了幾分頭暈,不得不擺手推辭道:“不行了,不行了,喝不了了。”

  那些個進士又豈能罷休,楊桃乃往屆狀元,風骨可鑑,為官廉政,實屬難得。

  年輕人,執才而驕,這等白璧無染的臣子,自然是誰都想上來喝上兩杯。

  便有膽大的人喊了句:“楊大學士陪狀元郎喝得,陪我們就喝不得麼?”

  眾人起鬨:“既然大學士不喝,我們就去找狀元郎。”

  蘇雪塵也已有了三分醉意,彎著細長的眼,笑道:“切莫去擾楊大人,雪塵今日就替楊大人捨命陪君子,一醉方休。”

  說罷,便仰頭將杯中玉液一飲而盡。

  眾人頓贊其慡快,紛紛舉杯對飲。

  坐的靠近御前的老臣,對著林軒慨嘆,“吾已老矣,比不得年輕人有活力了,狀元郎這個喝法,恐出亂子。”

  林軒醉意闌珊,縷了鬢須道:“狀元乃瓊林宴上新貴,免不了一場大醉。傳楊桃當日狀元及第,瓊林宴上直接被眾人灌到桌子底下,衣衫都扯破了,思其當日窘相,實在令人捧腹。”

  老臣繼續道:“楊桃青年才俊,怨不得眾人趨之若鶩,我等只能對飲取樂了。”

  說罷舉杯“首輔大人,請。”

  林軒緩緩舉杯,眼中笑意頗深“盡興就好,請。”

  楊桃見蘇雪塵連飲了好幾盅,想自己當年也是被人玩命的灌,第二日頭痛的下不了床榻,倍感同情,忙上前阻攔。

  “別喝了,恐醉酒寢地,痛苦萬分。”

  蘇雪塵已是雙腳發軟,被楊桃這麼一拉,更有些站不穩,不免扶了楊桃的胳膊,呵氣馥郁道:“多謝楊大人抬愛,雪塵還受得住,能替大人擋酒,雪塵之幸。”

  旁邊的人更加起鬨道:“狀元與大人惺惺相惜,可真應了那句‘勸君莫盡一杯酒,夜出瓊林欲斷魂’。”

  語畢,惹的眾人哄堂大笑。

  楊桃不覺氣血上頭,蹙眉喝道:“喝就喝,還怕了你們不成,今日都要滿飲!”

  林軒無奈搖頭道:“這小子又犯傻了。”

  設宴宮殿不遠處,偏殿一角,尚衣監小李子正當班。

  雖是偏殿,門口卻有佩刀侍衛把守。

  殿內陰冷濕cháo,連盆火都沒有。

  小李子雙手收在袖兒里,瑟縮著抱怨。

  這等冷宮,那些個好吃懶做的太監才不願意過來伺候,只嘆自己運氣不佳,被生生的擠兌過來,值個班都要受凍。

  眼下已過了晚膳時間,莫說飯了,就連口粗茶都沒得空喝。

  偏偏對面宮殿舉行瓊林宴,笙歌陣陣,燭火映的宮殿外也是一派旖旎顏色。

  屋內突然有翻動的聲音。

  漆黑的床榻上,細若遊絲的聲響,宛若死寂深潭上的漣漪播散開來。

  小李子後脊樑一凜,忙轉身朝內屋探頭一望。

  只見床榻上做起個人,借著冷月,單薄的紙片兒一樣。

  “起了?”小李子只覺的雞皮疙瘩一身身的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這場面著實瘮人。

  那人靜默不語,著了一身污漬斑斑的白衫,強撐著下床,赤腳沾地,也不嫌冷,就那麼直直的走到窗邊。

  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的推開了窗子。

  冷風魚貫而入,吹倒了桌上空心油燈。

  “屋子已經夠冷了,怎還開起窗子來了?”

  小李子不禁抱緊了肩膀抱怨,正欲起身關窗,卻見那人痴痴的趴在窗子上,毫不畏寒而又欣喜的模樣,頓時軟了心。

  也不知這人是個什麼來歷,每天被抬到這裡都是暈死的,渾身的傷,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招人待見。

  晚上給站著拖出去,隔日清晨回來又是躺著的。

  整日昏睡,飯也吃不上,有時候會有太監蹲著已經煎好的藥進來灌藥汁。

  只有這個時候,小李子才能見著那個人的模樣。

  那真是用言語也形容不出。

  國色天香就算枯萎了,還是比那些開的正盛的狗尾花強上百倍。

  這下小李子就更好奇了,但多問了一句,就有那大太監揪著自己耳朵,耳提面命的警告自己這事要腦袋的事,不讓多問。

  眼下那人玉琢的手指頭緊緊的扒了窗欞,冷月照在上面,慘白慘白的。

  披散著的青絲隨風盪,露出雪白的頸子,明顯一道猙獰的嫣紅。

  小李子看的心驚,只是乾乾的咽了口吐沫,卻不敢多嘴。

  那人卻突然伸手指了對面的宮殿,微微側頭:“那裡在做什麼?”

  小李子打了個寒戰“瓊林宴,狀元在裡面喝皇上御賜的酒呢。”

  那人抿了抿唇 “好熱鬧。”

  小李子憐憫這人不見天日,就強忍著凍,接話道:“今兒這排場可大,光宮女就去了數百,還沒算上那些個打雜的太監呢,說是很多大臣都去了,真喜慶。”

  “沒趕上,可惜了,”自嘲的聲音冷清清的“我還真不知道那瓊林宴的滋味。”

  小李子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只是喉嚨一梗,生生的把想問的話咽了肚子,想著這事兒可不敢跟比人說,腦袋要緊。

  風止,深黑的屋子裡,溫度反而陡然降,莫名的陰冷刺骨。

  小李子一對小眼咕嚕嚕的轉,盯著窗子上那完全靜止的人,竟魔障般的伸出了手。

  眼瞅著臨近了,發現那人還在喘氣,小李子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對自己不知怎的突然生出這人已經死了的念頭而腹誹半晌。

  “發什麼呆?”小李子心悸的問,順便大著膽子靠近了些,借著月色,結結實實將那人瞧了個仔細。

  清艷的側臉毫無表情,額前的碎發靜靜的垂著。

  眼睛冷的毒一樣,乾裂的唇角卻隱約一絲怪誕的笑意。

  小李子看的汗毛乍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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