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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得下來嗎?”周姓修者面色蒼白地打斷了他的建議,“他們可是每人一張隱匿符,隨隨便便就用掉了!”

  其餘二人愣了一下才明白周姓修者的意思,不由得也跟著變了臉色。

  能夠隨意使用隱匿符的人,手裡會沒有別的符籙?

  這樣的人,是他們四個能夠敵得過的嗎?對方的人數可是比他們還多,背後,沒準還藏著其他什麼大能修者!

  見三個人都不做聲,周姓修者深吸了口氣,“我看,我們還是趕緊將此事稟告宗門,請掌門和長老們商議定奪吧!”

  生命是很寶貴的,他們這些修煉有成的修者更該珍惜!

  若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凡人禍亂就輕舉妄動,以至於把命丟在了京城,他們可是後悔都來不及的!

  玄明流的三個修者再沒了探尋沈真人秘密的心思,略一商量便決定連夜離開,返回道宗,將今夜看到之事稟告給師尊和掌門。

  他們三個一走,沈真人也坐不住了,在回宮尋找歐陽還是去歐陽在宮外的府邸尋找他的手下之間略一猶豫,很快就得出了去宮外府邸的決定——今夜乃是除夕,皇夫肯定要陪在皇帝身邊,他進了宮也未必能見到歐陽本人,見到了也未必適合開口,還不如直接去歐陽府里,找那個被歐陽信賴的管家詢問。

  就在四名修者忽略了亂民,一心只關注京城裡為何會出現修者乃至妖修的時候,亂民們已經占領了包括秦國公府在內的好幾戶人家。

  如今的勛貴也好,官員也罷,都還沒有枝繁葉茂,即便算上下人,家裡人口也不過就是以百為單位。有了秦國公府的前車之鑑,這些人也不敢在府中藏匿過於危險的武器,能夠拿出來禦敵的,不過就是和亂民一樣的棍棒,並不存在裝備上的優勢。

  而這些以復仇者自稱的亂民早在行動之前就被分好了隊伍,即便在同一時間分散到幾戶人家裡,也依舊能夠保持數量上的優勢,而且大隊之中還有小隊,壯漢和老弱婦孺混在一起,分工合作,手裡的武器也根據其身高、體能、力氣……有所不同。

  秦國公府是歐陽這一次行動的真正目標,早在亂民匯聚在勛貴大街的時候,歐陽的手下就已經把該收拾的人都收拾掉了,不過就是借著這些復仇者之手布了個局,讓他家的皇帝陛下在處理此事的時候能夠有的放矢,順順噹噹地收尾結局。

  所以,當那些復仇者衝進秦國公府,又分散到周圍其他官宦府邸的時候,歐陽的手下便功成身退,瀟灑走人。

  趙河這時也已經在死士的保護下退到了秦國公府的一角,遠處還有火光閃爍,有廝殺聲和慘叫聲不斷傳來,但他的身邊早已安靜如斯,漆黑如墨。

  到了這會兒,歐陽託付給趙河的事情已經算是了結了。

  歐陽只要他挑起暴亂,並未要求他把這些復仇者完好無損地帶出京城,察覺到歐陽的一眾手下已經消失不見,趙河便覺得,他也該走了。

  然而趙河這邊剛剛舉起手,做了個撤離的手勢,身邊死士就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緊接著,一個胖乎乎的人影便從天而降,落在趙河面前。

  趙河立刻將剛剛拔出的弩箭抓得更緊。

  他認識這個人。

  這是歐陽身邊的管家,而且是和歐陽一樣死而復生之人,只是比歐陽死得更晚一些。

  僅是這個更晚一些,—就足以讓趙河對他生出無限忌憚。

  他那位貴妃歐槿,可不是壽終正寢,也不是抑鬱而終,而是在他的百般折磨下,不堪其辱,投環自盡。

  如果這人知曉此事,又將此事告知歐陽……

  不,這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不然的話,歐陽早就在重逢的時候就已經一刀一刀把他剮了,根本不會讓他活到現在!

  趙河眯了眯眼,壓下心中驚疑,故作惱怒地看向面前這個胖子,“你這是何意?”

  “過來捎您一程,送您去您該去的地方。”莊管家呵呵一笑。

  趙河馬上想到的就是閻羅殿,心下一驚,但還是沉下臉,冷冷問道:“這是檐哥兒的意思?”

  “有些事,即便主子不吩咐,我們做下人的,也該主動為主子分憂。”莊管家笑容依舊,“比如,某些會影響主子心情的蟑螂老鼠,就得儘早去除。”

  話音未落,莊管家便抬起手來,將趙河手中的弩箭擊飛,然後就是一記手刀,重重落在趙河的後頸。

  趙河立刻眼前一黑,向前栽倒下去。

  莊管家伸手將他接住,扛在肩頭,然後身形一閃,躍出牆外。

  第183章 斷壁殘垣

  除夕夜的這場暴亂並沒有持續太久。

  當皇帝陛下知曉此事, 拿出虎符,將禁軍調入城中之後,混亂的場面便迅速得到控制, 作亂的百姓也被鎮壓下來, 或捆綁擒拿, 或就地格殺。

  束手就擒的人並不多。

  發現自己被官兵包圍之後,絕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從夢境中驚醒一般的訝異表情, 但再一看自己的滿身鮮血,面前那些明顯是被自己手中武器打死的敵人, 還有自己所在的地方, 只有一小部分人馬上扔下武器,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更多的人卻是將武器握得更緊,一邊高呼親人的名字, 一邊仰天長嘯。

  “報仇了,我終於給你們報仇了!”

  然後,這些人便拿著武器,義無反顧地沖向了官兵。

  此起彼伏的叫喊聲讓前來鎮壓亂民的禁軍很是愣愕了一下, 但他們訓練有素,又久經戰亂, 即便對面只是一群婦孺, 也一樣能夠毫不猶豫地舉起刀兵。

  不過一個時辰,整條勛貴大街就恢復了原有的秩序。

  但今夜的事情卻並沒有就此完結。

  闖進勛貴大街的亂民並沒有搶劫財物,自打闖進這些深宅大院, 他們的首要目的就是殺人,其次則是放火。

  禁軍控制住了亂民,卻控制不住烈火。

  此時雖是冬季,但整個勛貴長街的雪早被各家各戶的下人們清理得乾乾淨淨,這會兒想要救火就只能打取井水,然而取水的速度卻遠遠趕不上火勢蔓延的速度。

  很快,禁軍便被大火逼回了街道,那些原本沒有遭到亂民荼毒的人家也不得不主動打開家門,帶著一家老小和金銀細軟出去躲避火災。

  勛貴大街再一次陷入了混亂,而這一次,即便是出動更多的禁軍也無法再迅速平息。

  這場火一直持續到大年初一的下午才被徹底撲滅,而這個時候,整條勛貴大街都已經變成了斷壁殘垣。

  住在勛貴大街上的人自是不會擔心無處安身的,他們心疼的只是損毀在火災中的錢財寶物,以及沒能及時救出的美妾嬌娃,再有其他,也不過就是物傷其類地為那些連自己性命都沒能保住的鄰人哀悼一下。

  朱邊信步走進一處宅院,望著倒塌的屋舍,焦黑的磚石,聽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哭號,恍惚間,似又回到了曾經的家園。

  他的家,就是這麼被人毀掉的。

  先是一群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受何人指示的匪徒,將他家的大門撞開,將錢財搶走。

  然後,那些原本世世代代為他家耕地種田的佃戶竟也跟著沖了進來,不僅奪走了剩餘的財物,更用磚石砸死了他的父母妻兒,而中途趕回的他,卻能被老管家拖進茅廁,躲入糞池,眼睜睜地看著院子裡慘叫不斷,大火燃起。

  救不了的。

  那些人既然敢對他的家人下手,又怎麼會不敢對他下手?

  他過去了,也不過就是白送一條性命罷了。

  朱邊可以理解這些佃戶在匪徒出現的時候沒有過去救援——匪徒有刀槍,他們卻是赤手空拳,心生畏懼也是難免,但朱邊怎麼都不能理解,為什麼匪徒只是奪了錢財便一走了之,佃戶們卻起了歹意,還將他的全家置於死地?

  很久之後,朱邊掌握了權力,終是找到了那群匪徒和他們背後的主使,但當年的佃戶,卻有大半不知所蹤,只有寥寥幾人被他捉到了面前。

  好在,這些人都還記得他們做過的事情。

  當日,看到匪徒來襲,一些人便生出了撿漏的心思。

  反正有匪徒頂罪,他們只要把朱家人滅口,旁人也不會聯想到他們。

  然後,一些人便率先衝進了朱家,其他人也在這些人的帶動下,有樣學樣,做了同謀。

  朱邊問他們,為什麼那麼做?

  他們告訴朱邊,因為恨。

  雖然他們世代為朱家做事,但他們一個個全都恨著朱家。

  明明是他們辛苦勞作才種出來的糧食,可他們能夠分到的只有十之一二,而且還要飽受朱家的欺凌,毫無酬勞地去做種地之外的辛苦事。

  朱家的老爺少爺花天酒地,日日飽食,寧可把糧食拿去餵牲畜,在糧倉里爛掉,也不肯救濟一下他們這些連“飽”字為何意都不知道的佃戶。

  朱家的小少爺永遠都是白白嫩嫩,胖得如同年畫上的童子,而他們的孩子卻因為沒有奶水,沒有粥糊,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如此差別,怎能不恨?

  那時的朱邊只覺得他們的怨恨不知所謂,毫無道理,聽過之後,便將這些人盡數斬殺。

  但今日,他利用身份之便,參與了亂民的審訊,卻是再一次聽到了類似的話語。

  恨。

  他們是因為恨才集結到一起,因為恨才尋得棍棒,暴起殺人。

  昨夜之事,非是暴動,而是復仇。

  他們,都是被勛貴——確切地說,是新貴——逼得走投無路之人。

  走投無路,自是無所畏懼。

  聽到這些話,朱邊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當年。

  然後,朱邊就問不下去了。

  這個時候,戚雲恆還在等待這場暴亂的前因後果,而歐陽已經被他送回了夏宮。

  歐陽其實更想出宮,只是戚雲恆不許,怕外面的亂子還沒了結,波及到他家皇夫。

  好在歐陽雖不能出去,莊管家卻可以進來,並且在進來之後還把沈真人也給引了過來,讓他親自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歐陽。

  聽沈真人說完,歐陽馬上答道:“你繼續裝不知道就是,別牽扯進來。”

  “這……可能嗎?”沈真人對歐陽的態度有些意外。

  “道宗會希望你牽扯進來,沾染上與魔修妖修為伍的名聲嗎?”歐陽問。

  沈真人沒說話,但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那就是了。”歐陽道,“只要你不承認,他們肯定也不會逼你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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