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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人只要帶著一種缺點的烙印——天生的標記或者偶然的機緣——不管在其餘方面他們是如何聖潔,如何具備一個人所能有的無限美德,由於那點特殊的毛病,在世人的非議中也會感染潰爛,少量的罪惡足以勾銷全部高貴的品質,害得人聲名狼藉。——莎士比亞《哈姆雷特》

  衣露深絕不會讓他那樣走投無路地死去。所以他們寧可緘默。

  沉默的人自有一方不為人知的奇妙世界,萬物在極端玄妙的寂靜中生發滋長,無人中紛紛開落。

  沉默是他們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

  在這世上,是沒有人能夠理解另一個人的悲傷的,他們會分走你的快樂,蔑視你的歡笑,卻無法分擔你的痛苦。

  極致的歡喜與傷痛都無法言說,而對於他們,言說本身就是一種抗爭。

  給我沉默,我將蔑視黑夜。——紀伯倫《沙與沫》

  索多瑪城已焚於硫磺與火,而那被神認定了的罪惡卻延續,正義人們至今把那座罪惡之城用作他們的代稱,羅德之妻因留戀回望那座罪城而被化作鹽柱。

  如果這正義是偏見,是否認我們的存在,那麼我們不要這正義,他早已與邪惡同流合污。

  神愛世人嗎,為什麼不給他們救贖。

  …那是燃燒著憂思的生命芬芳,我現在乃至永遠都樂於把它呼吸……

  那時,成城與李斯,吳爾芙,洛蘭……所有人,還有衣露深,在樹下輕聲念誦著紀伯倫的《大地之神》,不覺潸然淚下,樹影斑駁他們的容顏。

  神早已與墨菲斯特沆瀣一氣,愚玩眾生於股掌,攜手笑看人間喜劇。

  沒有他的默許,什麼契約買得到浮士德的靈魂。

  是神置眾生於苦難,誰要他的拯救。

  ……諸神以獻祭為餚,他們的焦渴須用鮮血澆煉。他們的心靠年輕的靈魂而得撫慰,他們的肌體因永恆的嘆息而壯健,那嘆息發自與死亡同居者……

  他們的御座高築於世代沉積的灰燼之上。

  成城對衣露深說,神一定是愛世人的,所以才想快點把我們都變成天使。

  成城曾狂熱地迷戀王爾德,那時他們都熱愛那些離經叛道者,因其過著他們渴望卻不敢嘗試的生活。那些人們的歡樂離他們太遙遠,他們漠不關心,但那些人的悲傷卻令他們為之嘆息落淚,那悲傷就像紅玫瑰,白雪中銀刺上滴著血的玫瑰。

  王爾德因他那那喀索斯般自戀而又虛榮的情人身敗名裂,逃離倫敦遠赴巴黎,即使他是落荒而逃,他的第一位戀人羅斯也甘願追隨他而去,最終與他合葬,長眠於拉雪茲。可他終究是無法忘卻那一枝,美麗而狠心的水仙的。

  許多年後,成城看到一本書上寫道,倫敦與巴黎,是王爾德生命中的雙城。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他似乎明白了王爾德為什麼終老巴黎,死在巴黎,葬在巴黎,終生不復歸去。

  因為倫敦太讓他失望了。

  Willyoutakemeacrossthe插nnel.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帶我穿過英吉利海峽,倫敦橋已頹然將傾。

  那再不是他所熱愛的壯麗祖國,受苦難的同胞,誕生的桑梓,成長的樂土,讚美變成哀嘆,思念轉為忘卻。

  他所有赤誠熾熱的孺慕與眷戀,都在絕望中如倫敦橋轟然崩塌。

  王爾德逃離倫敦,天下誰人不識君,他無需惆悵前路。

  可成城能逃去哪裡呢。

  四方不可以止些,故土不可以歸來些,他們無處可逃。他們就像童話里不能落地的鳥,卻又沒有可以飛翔的翅膀,只能絕望而無助地墜落。

  他們只有兩座城,他們的雙城,一座是索多瑪,一座是蛾摩拉。一座矗立於被遺忘塵埋的歷史,一座橫亘在他們一眼可以望穿的未來。一座依附於無望的現實,一座崛起於飄渺的虛妄。

  成城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不舍與留戀,否則他只要回望一眼,就將萬劫不復。可他無處可去,他只能恐懼而絕望地留在原地,化作一根鹽柱。

  我們盡可否定深淵,贏得尊嚴,可是無論我們如何背離深淵,我們還是對它痴情留戀。——《死於威尼斯》托馬斯·曼

  我們可以逃離,但我們屬於這裡,到死都屬於這裡,我們終究會回到所屬的地方。

  youcancheckoutanytimeyoulike,butyoucanneverlea^ve。

  你可以隨時離開,但你永遠無法解脫。

  現實之城將他們遺棄,而他們的另一座城,構築在虛無之上。

  不正是你們誰也不記得的那個夢,建成了你們的城市,造出了其中的一切。——紀伯倫《先知》

  在人的一生中,總有一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比如愛情,比如自由,比如平等表達自己存在的空氣。

  “不自由,毋寧死。”後者要容易得多。

  何況那些高呼givemelibertyorgivemedeath的人,最後都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爾德的祖國是愛爾蘭啊不知道當時為啥這麼寫的……臨時也沒想好怎麼改這可咋辦……

  推薦搭配Casablanca食用,不是那首眾所周知的Iloveyoumoreandmoreeachdayastimegoesby,而是一個叫做LonelydrifterKaren的組合的歌,曾支持過我初中時的無數幻想。當時也是找不到歌詞的,後來對照網易雲的歌詞,發現自己當時聽錯了兩句,自己聽的是"Iknowthegirlsthatarefar,IknowthevoiceI'veheard,singingthesaddestsongs",其實正確應該是"Iknowthegirlsareelephants,Iknowtheboysarebirds,singingthesaddestsongs"。騎在大象上的少女,鳥兒一樣唱著悲傷的歌謠的少年,才更符合這首歌清冷,空靈又似夢似幻的基調。

  看著歌詞聽還是能分辨出來的,不過鑑於主唱的聲線確實有時候會有點吞音(比如theworldiscrazy里我真的沒聽出她那一句像是夢囈一樣“尤克里里來來來”的歌詞裡唱到了allnight這兩個詞……)我悄咪咪地原諒自己了qwq

  仿佛在陰雨的清晨的小巷裡,磚石fèng間生了青苔,青苔上開出了小白花,賣報的男孩在寥寥的人群間奔跑穿梭,自行車清脆而微微鏽蝕的鈴聲,沿街的窗里有少女透過煙色的玻璃向外張望,如同被框在一幅昏黃的畫裡的夢境,被禁錮在那一方小小時空里,反覆上演,沒有終結。

  間奏里街道紛嚷嘈雜聲響起時,感覺靈魂出竅一般。

  TellmemoreaboutCasablanca.讓我知曉卡薩布蘭卡

  YouandIaremeanttobe.你和我命中注定

  Freespirits,crossingborders.自由的靈魂穿過一切邊界

  Letmeloveyouequeally.讓我平等地愛你

  第8章四季

  我們命該遇到這樣一個時代。——莎士比亞《辛白林》

  可那是怎樣一個時代呢?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查爾斯·狄更斯《雙城記》

  時空交疊,光陰錯亂,歲月混淆。

  或許那時希特勒的陸軍總指揮剛剛被撤職,阿蘭·圖靈剛剛咬下一口注she了□□的蘋果,麥卡勒斯那個和李斯同名的可憐丈夫剛剛在小旅館裡服毒自盡,托馬斯·曼的《死於威尼斯》剛剛被禁版。

  成城覺得威尼斯是座美麗的城,色彩交織如夢幻,如驕傲的六彩旗幟。死在那裡是一種幸運。馬勒第五交響曲一遍又一遍地在死亡時迴響。

  他們無法選擇Tobeornottobe,他們只能選擇死在這座城或那座城。

  成城突然發現,衣露深是最後一個人了。

  他們所有人的死,讓成城發現了逃離現實的最佳途徑,死亡,可以超度一個人所有的過錯與罪惡。

  活著是一種期望,其實是一種罪狀。——紀伯倫《行列聖歌》

  成城決定死去。

  降生於這人世是一種莫大的勇敢,離開她也是,而更多的人在這最初的舉動上便已耗盡了一生的全部勇氣,以致此後的時光他們一直懦弱畏縮地度過,直到戰戰兢兢地眼睜睜看著死亡將他們重又帶走。選擇死亡是最難的一件事,成城一直覺得,只有徹悟了生命之真諦的人,才能欣然地面對死亡,無論是迎來還是走向。

  而現在,他明白,有時候選擇死亡並不一定需要什麼勇氣,只是一個人感到實在太疲憊了而已。

  成城沒有進過集中營,沒有逃過難,沒有遭受過歧視與壓迫,沒有罹患不治之症,他還沒有遭受過真正深重的苦難,可他依舊有資格疲憊,依舊有資格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們飽飲神賜予他們幸福酒杯中的苦酒,以期在飲盡時看到杯底友愛安寧的奧秘,在僅餘幾滴的最後時刻承受不住苦楚而崩潰。

  他們或許沒有染上疾病,但他們選擇死去。死去的那些人,他們都是心理的絕症患者,宣判他們死刑的不是病毒,而是千人所指,比任何病痛的折磨都要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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