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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之前,我一直有聽音樂冥想的習慣,在樂聲中放任自己的思想天馬行空地揮灑勾勒出各種我從未真正有幸見到過的瑰奇或是安寧的畫面,然後在半昏半醒一般的恍惚里把自己所能想見的記下十之一二。

  高中之後,我很少再做冥想,聽的歌也漸漸多了哥特,工業搖滾,一些有些嘈雜和消沉的東西,高二之後,我甚至幾乎不再讀書,不再寫東西。

  我的生命在自我剝削。

  第6章懺悔

  光陰交替,歲月更迭,人們想要的東西不停地變化,只有一樣需求從未變過,那就是愛。

  “他用愛創造了我們,又將以愛的名義將我們處死。”——紀伯倫《被折斷的翅膀》

  然而愛情,如同一隻長著翼翅的妖魔,亡靈一般飛臨他們的頭頂,伸出利爪扼住他們的咽喉,整個靈魂都在他巨大雙翅投下的陰影里,被簌簌下落的翅粉掩埋。

  人們觸碰了白磷,火焰會穿透皮肉,在骨頭裡燃燒,你是否感受過火焰在體內流動的熾熱的幸福與絕望。“所有的火都帶有激情,而光芒卻是孤獨的”。人們終將變成愛情高高在上的御座基底下的另一抔灰燼。我不會與你生死與共,我只會抱著你碳化的骸骨哭泣。

  我們依然要把棘刺深深地扎進胸膛。——考琳·麥卡洛《荊棘鳥》

  成城在目睹著這些發生時,他感到安瀾在與人說話,在與一個,一群不在他的世界裡的人說話。

  安瀾是在李斯走後來到他們身邊的,成城無意把他當做李斯的替代品,他比李斯還要完美。

  然而安瀾在越過他,與世界交流。

  安瀾是最後一個離開他和衣露深的人。安瀾是走得最醜陋的一個。

  安瀾告訴成城自己HIV篩檢陽性時,被重重摑了一掌。他哭得實在太難看了,失去了美,他的意義不知何在。

  成城止不住地哆嗦。你能不能給我們長點臉。

  他們努力讓自己優秀強大,不想仍被與骯髒齷齪聯繫在一起。

  你讀過《孽子》嗎?他疲憊地閉上雙眼。我一身的毒,一身的骯髒。

  無人伴我話前塵,無人與我舐傷痕,無人為我頻落淚,無人共我歷此生。

  更讓成城難過的是,通過安瀾,他第一次,終究還是真切地接觸到了外面的世界,殘酷的現實,他從前的一切淺薄的歡樂與淚水都只是來源於對自己所需要面對的無知,再也沒有人縱容他懦弱,他只能選擇堅強。

  沒有過去與未來的地方,愛活不下來,只能在罅隙中苟延殘喘。

  說你賣血。成城親眼見過他們如何被拒之門外,哀求無救,甚至不如癮君子和嫖^客。

  他們努力讓自己不要被瞧不起,可有時他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縱使你的罪孽殷紅似血,我也能使之潔白如雪。

  可是成城,我們該向誰禱告啊……

  這就是我的命運,永遠請求寬恕,甚至自己請求自己寬恕,寬恕自己是這麼個人,生來如此。——博胡米爾·赫拉巴爾《過於喧囂的孤獨》

  你要懺悔什麼呢。

  懺悔一切,懺悔我過去的一生,懺悔我曾經活過。——易卜生《凱蒂琳》

  他們的身軀孱弱,卻承受著阿喀琉斯的悲哀,他們軟弱又善良,復仇無望。

  我改!我願意改!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願意一無所有,我想改。安瀾哭喊,殷紅的血順著破損的潔白如雪的額角蜿蜒而下。

  成城突然發覺,那一點都不美。

  何必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見全部人生都催人淚下——塞內加

  安瀾那個面目模糊的母親嘴角抽搐著,怨毒扭曲了母性柔美的線條。她詈罵他,詛咒他,把一切即使是對著素昧平生的人也難以出口的惡毒話語加諸血脈相連者。

  你一生下來我就該把你掐死。

  玫瑰被從無憂的伊甸園中連根拔起,撕裂扯碎踐踏死去,不得已豎起那幾根無力無用的刺,卻不知他們本就身處荊棘之中。

  成城感到無法再容忍,他奪那不存在的門而逃。

  安瀾的靈柩從成城身邊行經時,他嗅到令人腦中昏昏的杏仁氣息,他看到櫻桃紅色的血一路淅瀝著,像是從十字架上滴落的那樣。

  WouldtheybeangryifIthoughtofjoiningyou

  成城失魂落魄地跟隨其後,他循著血跡踏上那條碎石鋪成的路,那石塊越來越大了,最後像是一塊一塊墓碑,上面滿布著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通往墓園。最後一塊墓碑比一路走來的都要大,但是卻黯淡無光,平平無奇,成城停下腳步,低頭長久地凝視著這一塊墓碑。

  上面潦糙的斫痕,書寫的名字再熟悉不過。

  Chuck插n。

  人生在世的時候,可能會有許多條路可以走,可以選擇,但通往死亡的路,始終只有一條。

  殊途同歸。

  他們再也不會走上歧路了,他們再也不會犯錯了,他們改了,他們死了。

  成城透過高大的松柏間的空隙仰視著夜空,覺得夜空的顏色就像夜晚的天花板一樣難以分辨,目光好像穿越了星雲與星系,銀紅,天青,玫瑰,絳紫,湛藍,相互交織,億萬光年外的星光此時不多不少地落在了他的發間。

  如同過去的時光與記憶都錯亂,跌入了歲月的罅隙,本該開在盛夏的花開在了暮春,本應落下山楂的樹結出了海棠,究竟是他從前活錯了還是歲月改變了軌跡。

  那個在無邊黑暗裡,光明的盡頭回望的人,究竟是誰呢?靈魂逸出了陰影,模糊了真實與虛妄的界線。

  成城無數次地,在記憶斷層交錯時的剎那,恍惚而強烈地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瘋了。他仿佛對時空喪失了感知的能力,存在與空白的界線變得模糊,莫名斷裂缺失的記憶,飛躍的時斷時續的時間,錯亂的意識……他不知道哪一種更可怕一些,如果不是他瘋了,那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那些似曾相識的殘片,喚起熟悉情感的氣味,記得破碎不堪的旋律,一閃而逝的幻影,你覺得這些都是虛幻而不切實際的嗎,可我們的一切生活,就是由這些構成的,我們的生命依賴於虛妄。

  成城回過頭,看到衣露深殷切地,久久地注視著他,目光中窆著一千個黎明的曙光,一千個黃昏的殘陽。

  作者有話要說:

  不記得當時在聽什麼歌了,就隨便推幾首吧。《1900》里的thecrave,大概是我對爵士最初的概念,總記得那個時候深夜裡中央十的人物節目的開頭,伴隨著這首旋律,愛因斯坦的照片跳躍著落在藍幽幽放光的屏幕中間。馬勒升C小調第五交響曲的第一樂章,貫穿《死於威尼斯》的旋律。thedevil\'strill塔提尼的魔鬼的顫音。還有speaksoftlylove吧……我一直想知道,要是麥克在西西里島娶的那個女孩沒有被炸死,他回去後要如何面對一直在等他的女友呢。

  第7章緘默

  葬我在荷花池內,耳邊有水蚓拖聲,在綠荷葉的燈上,螢火蟲時暗時明——葬我在馬纓花下,永做著芬芳的夢——葬我在泰山之巔,風聲嗚咽過孤松——不然,就燒我成灰,投入泛濫的春江,與落花一同漂去,無人知道的地方。——朱湘《葬我》

  成城常思考自己該如何死去,然而在他們之後,他果斷排除了一種又一種方式。

  每個人應當都對自己的死亡懷有過某種幻想的,那幻想幾近憧憬。

  他希望在自己的葬禮上有人為他唱完整的AmazingGrace,而不是只有前兩段,那一天淺淡的金色陽光灑落,遙遠的教堂里唱詩班的孩子目光飄遠,停下來側耳聆聽。又或者只有一個人,他的愛人,他的衣露深,會撐著一把黑傘站在他墓碑前的新土上,腳邊留聲機斷斷續續低迷地唱著GloomySunday,清冷的早晨飄著雨絲,濕氣將舊墓碑上的青苔浸染的越發冷翠,幽幽的青白色天光籠罩著衣露深悲戚的面容。

  “Letthemnotweep,letthemknowthatI’mgladtogo

  讓他們別為我哭泣,讓他們知道我很高興離去

  Deathisnodream,forindeathI’mcaressingyou

  死亡並非幻夢,因為我在死亡中真切地愛撫著你

  WiththelastbreathofmysoulI’llbeblessingyou

  我將用我靈魂最後的呼吸祝福你。”

  他不想躺進冰冷的棺木,他希望人們一一俯下^身把鮮花放在他胸前,用泥土溫柔地將他覆蓋,地母蓋亞溫厚的懷抱就是他的靈柩。他希望那些花不要是玫瑰百合,而是小小的,馨香的,白色的,純潔的,婚禮上的橙花。

  要開作一枝白色花,因為我要這樣宣告:我們無罪。然後我們凋謝。——阿壠《無題》

  塵世的溪谷外,他們不痛不癢的創傷就像紅玫瑰,而在現實世界裡,惡臭的膿血潰爛腐敗,蛆蟲爬進爬出。

  那一點都不美,成城熱愛美,他不允許那樣的傷口出現在自己的世界,那會否決他全部的榮耀,將他打入現實囚籠,沒有審判,沒有罪名,沒有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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