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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肖焚的手裡正是孫蘭燁的那封信。

  謝暄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看著肖焚的臉,說:“你看過了?”

  肖焚語塞,那不是一封令人愉快的信,信裡面的內容太過悲傷,讓了解謝暄對周南生的情誼的肖焚不知該如何開口,是當做沒有看過還是該說些安慰話?肖焚還在猶豫,謝暄已經拿過信紙,冷聲道:“你出去。”

  肖焚憂心忡忡地開口,“謝暄——”

  “出去。”

  謝暄的臉色不好,肖焚不敢多說,“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謝暄的心震盪得厲害,克制著顫抖打開信紙,強迫自己看下去——

  我驚得差點從位子上跳起來,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相熟的人會被這樣一個可怕的病魔纏住,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周南生看出我的想法,反倒是笑笑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很多人得這個。”

  我艱難地咽下唾沫,立刻想到的是治療所用的昂貴醫藥費,那能夠拖垮一個中等家庭,我記得周南生的母親已經改嫁,恐怕不能指望上。我表示錢方面如果有需要可以幫忙,儘管綿薄,但那是我的心意,我希望談論錢這個問題沒有傷害他的自尊,我努力表達這個意思,但顛三倒四,自己都聽不下去。周南生笑著拒絕了我,“錢的事不用擔心,倒是有有另一件事你可以幫到我——”

  我立刻點頭,表示只要自己能做到一定幫他。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提那樣的要求,他給了我一張卡,裡面有五十萬,說希望在他死後依舊能夠每個月往她母親的卡里打五千塊,一直到他母親過世,剩下的錢隨便我怎樣支配,其他的什麼也不要說。接著他抽了根煙,他的病不允許他接觸菸酒,但我故意忽略了這些,我想他需要菸草讓自己平靜——

  “她不知道我得病的事,也不知道我在哪裡,這些年我從來沒回去看過她。我從前很怨她,也恨過她,離開她之後賺的第一筆錢全部寄給她,不過是為了償還她生養我的恩情,也是一種幼稚的報復手段。但現在反而想通了,她想要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並沒有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她現在過得很好,那個人的兒子對她也不錯,就讓她以為我還在哪個地方好好活著吧。”我的心難受得厲害,他越平靜坦然,我越不能自已。

  他漆黑的眸子鄭重地看著我,“我知道這樣的事可能很為難你,但我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拜託你了。”他這樣說讓我感動,也讓我感覺肩膀上沉甸甸的責任。

  如果沒有遇到我,不知道他會怎樣處理這件事。是在跟他分開後,我才意識到,他也許並沒有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訴你,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那麼他要去哪裡,他要怎樣承受病痛的折磨,怎樣孤單地迎接死神的到來?一想到這些我就心如刀絞,我恨自己跟他分得太匆忙,居然忘了問這樣重要的事。

  這半年來我一直懷著沉重的憂鬱,害怕哪一天接到他的死訊,但又懷著微弱的希望,也許有奇蹟發生也不一定,我聽說過有人吃中藥治好了癌症,但願我有一天能夠完完整整地將那張五十萬的卡還到他手上。

  就在上個月的一個周末,一個年輕的僧人敲開了我的公寓的門,他帶來他的一張便箋,上面只有很少的幾個字,“拜託,謝謝,還有,不要告訴謝暄。”

  那一瞬間,巨大的悲傷籠罩住我,我痛哭出聲,就像當年得知自己不是爸媽的孩子一樣,,年輕的僧人面目慈和,悲憫地看著我,他一定是看透了生死,因此能夠那樣寵辱不驚。而我卻做不到那樣。

  南生讓我不要告訴你,我原本是想遵照他的意願的,這樣悲傷的事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何必要多一個人陪著一起難過。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夢見周塘,我們都還是小時候的模樣,搬著板凳趕著去看戲,醒來的時候,整個枕頭都是濕的。

  其實夢裡的情景是很快樂的,我們都無憂無慮,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後來我漸漸明白了,我們對周塘都懷有那樣深刻的依戀,可是我們後來一個個都離開了她,並且永遠不能再回去,這種回去不是指物理距離,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這一種相同的感情將我們聯繫在了一起。

  謝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同你一起去看看南生,那個僧人離開的時候我向他要了地址。如果你沒有空,我將一個人去看他。

  好幾次,謝暄的眼前一片黑,心縮成一團,怎麼也松不下來,躺了好一會兒,才將信看完。等他的心慢慢鬆開,血在他的耳朵里衝擊的時候,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周南生,直升機螺旋槳帶起的巨大的山風,幾乎將人颳倒,周南生的風衣獵獵作響,他已經是淵渟岳峙般的成熟男子,那樣挺拔,那樣帥,但對他笑的時候沒有一點心機,像風吹麥浪。謝暄想,他想做一輩子兄弟,那就做一輩子兄弟吧。

  穿心的悲痛耗光了謝暄的全部力氣,但就像老太太過世時那樣,他根本流不出眼淚,所以心才痛得那麼厲害吧。

  肖焚一直在外面,時刻關注著屋裡的動靜,直到天亮,他才輕手輕腳地打開門,謝暄根本沒睡,就靠在床頭,側著頭神情木然地看著窗外,他的臉色白得嚇人,眼裡都是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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