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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遊黃金周最好哪兒也別去,走哪都是看人,而且山上特別冷,看完日出,曉風似乎有點感冒,一直在發抖。於是我跟負責的小楊說,我弟不舒服,好象是病了,我跟他先回D市。曉風估計是挺難受,也沒推辭,就跟我回家了。他倒也沒怎麼樣,就是又乏又累,做什麼事情都沒精神。白天他就在家裡躺著,晚上去“寧夏”上班,七天的假期一眨麼眼就沒了。這天下班的時候跟幾個大學時候的朋友出去吃飯,吃到一半,心裡總是不踏實。曉風今天一早臉色就不好,下午打電話給他,聽他還是有氣無力的。剛才往家裡打電話又沒人接,估計又上班去了,越核計越不是味兒,只好跟他們告辭,我說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改天我請大伙兒!他們取笑我,說看咱這些有老婆孩子的都比杜總你自由。

  我開著車直接就去了“寧夏”。調酒的阿明告訴我曉風剛唱完,在後面的休息室呢!我敲了敲門進去,他正靠著窗戶喝水,看見我詫異地說,哥,你怎麼來了?他看上去比我想像的好,穿了淺色的毛衣,顯得很文靜。我說,心裡掛著你,唱完了麼?唱完咱一起回家。

  “哦,好,還有一首,你在這裡等我吧!”

  看著他面露喜悅,我說你傻樂什麼呢?不知道,他笑著說,就是挺高興的。說著把他喝剩的水遞給我,轉身走出去。我來到他剛才站著的地方,仰頭就是秋天晴朗的夜空,將近十五,月亮就差那麼一點兒就圓滿了。似乎回到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大月亮,我跟曉風一門之隔,各懷心事,想起來,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往事。如今,我們終於推開了彼此間的那扇門,雖然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等待,可我想,所有的等待都值得的吧?我情不自禁把曉風的那杯水送到嘴邊,飲了一口,淡淡的清水而已,在杯子的邊緣,似乎還能感受到他嘴唇的溫度。是不是無數這樣的夜晚,曉風倚著同樣一扇窗戶喝水的時候,象我一樣,一遍遍地,想起從前?那一刻,心裡透露著,陌生的溫柔。

  我媽跟我說,是不是你歲數大了的緣故?近來懂得疼人,心也比以前細多了。我也發現潛移默化地,自己受了曉風的一些影響,尤其對他的事兒格外上心,難以克制心裡那種對他的牽掛。那晚回到家,我跟他提到十月末去東南亞出差的事,問他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

  “咱可以再去游一次湄南河。”

  “不行,”他剛刷完牙,爬上床擠到我身邊,一說話一股薄荷味兒,“再請假呀,馮哥就該另外請人,不要我了。”

  “不要就不要唄!你還愁找不到地方?”

  “那不一樣,馮哥怎麼說也算我的恩人了,這麼多年幫了很多忙。”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寧夏”有人跟我提的茬兒,自己一忙給忘到腦後了。

  “有個姓黃的,說是唱片公司的製作人,你認識麼?”

  “哦,知道,怎麼他還找你了?”

  “那天在‘寧夏’遇上了,他說你挺有潛質,想幫你出片,但你不答應,讓我做做你的工作。為啥不想呀?這年頭想出碟的人都想瘋了,你怎麼還往外推?”

  曉風拿著空調的遙控器,“B-B-B”地調溫度,突然降溫,物業還沒供暖,屋裡挺冷的。我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遙控器,“怎麼不說話?”

  “哦,我沒興趣。再說,出了碟也不是就能紅,混的不好再回來的話,待遇還不如現在呢!我看多了那樣的事兒了。”

  “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啊!”我轉身看著他,“咱曉風要模樣有模樣,唱得也不錯,做個偶像派沒有問題呀!怎麼?你怕你紅了,我吃你歌迷的醋啊?我保證不會,我跟那群小丫頭一起排隊等你簽名兒!”

  他面露苦笑,“說什麼呀!跟真事兒似的。”

  他平躺著,感受著空調的熱氣吹在他身上,兩隻胳膊枕在腦後,似乎若有所思:“做明星有什麼好?一點隱私都沒有。我過自己的日子,不想給人打擾。”

  我的心象是給什麼鑿了一個窟窿,一切問題不言自明,曉風不想因為成名而難為我們的感情,並且他已經做了他的選擇,寧願跟我平平淡淡過日子,過一輩子,其他一切光陸離奇的誘惑,都視如糞土,忽略不計。

  “明星的應酬也多,生活也亂,雖然我現在唱一個月也沒大牌唱一晚上掙得多,可收入也比一般老百姓好多了,加上你也能賺,只要我們兩個不亂花,過的比大部分歌星還滋潤呢!再說了,哪個大牌能有哥對他們這麼好啊?還去接我下班……呵呵,”他說著又傻乎乎地笑起來。沒想到,那樣一個小小的舉動,竟讓他臭美成這樣。我一定是又給這小子的單純的傻冒勁兒給感動了,眼睛裡可能還泄露了不可救藥的溫柔,本來嘮叨不停的他,忽然不說話,只楞楞地看著我,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吻上我的嘴唇。

  十月末,我到東南亞出差,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新加坡,回國前,接待人員安排了泰國兩日游。我借著機會又遊覽了一次湄南河,只是曉風不在身邊,也不覺得那麼有趣了。依舊是夜晚,小船穿梭在月色之間,空氣中是熱帶特有的味道,仿佛又回到那晚,曉風的臉近在眼前……心血來cháo,我撥了個電話給他。全球通信號一般,開始的時候有些不清楚,小船一轉向,又好象一下子清晰了。雖然他沒要求,但我知道他肯定會等我電話,所以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跟他聊兩句。我說你猜我在哪裡呢?湄南河上吧?他說,你還真說一出兒是一出兒,好玩兒麼?

  “不好玩,”我實話實說,“要是你在就好了。”

  “胡說,導遊不是說,想在泰國盡興,別帶家屬麼?”

  “聽他放屁!當天底下男人都跟他一樣?”

  曉風“吃吃”地笑著,說,哥,我信你。經過寺廟的時候,扔些麵包下去,餵一餵那些“觀音魚”,曉風說,會帶來好運的。我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信?那些魚都肥得要得心臟病了,再餵它們不是害它們麼?曉風說了句非常奇怪的話,他說,那些個事兒,信則有不信則無唄!你還去拜四面佛麼?我們上次來玩的時候去拜過四面佛,我媽倒是上了幾柱香,我跟曉風光顧著討論那裡陳列的舍利子的成分了。我說沒時間了,明天回新加坡,然後從那裡回國。想不想要什麼禮物?他說,不用,你回來就好。曉風似乎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哥,我生病了。

  第20章

  “病人小時候得過腎炎,一直沒根治,經年積累下來導致的腎功能衰竭,但他還很年輕,情況還不算太嚴重,應該控制得住。”

  醫院裡強烈的消毒水味熏得我頭疼,坐在對面的醫生五十多歲的年紀,戴著副眼睛,大概已經習慣了病人家屬煩躁的態度,見我的手裡的菸捲已經搓得稀巴爛,用帶著容忍的語氣說,“到外面的吸菸處抽吧!回來我們再繼續談。”

  “不用,”我把碎煙末子扔在一邊的垃圾筒里,他們發現曉風的時候,他一堆健康問題里確實有腎小球腎炎,但當時情況很輕,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來,我忽略了他的身體狀況,看來他對自己也不太關心,我感到一種煩躁,卻不知該責備誰,“那你建議儘快開始血透?血透有痛苦麼?有沒有危險?”

  醫生翻開曉風的病歷,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醫學術語,終於到了重點:“每次是都得扎針,但還可以忍受。危險麼,只要選擇好的醫院和設備,應該沒有大問題。目前就是血透和腎移植,雖然後者是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可如果沒有直系親屬提供腎臟,依靠社會上的腎源,可能性就會比較小。目前百萬多尿毒症患者在等待腎臟移植,可每年能等到合適腎臟的不過五千多,而且O型血的腎源最是緊張。”

  我已經來不及計算曉風得到腎臟的渺茫機率有多少,心裡反覆盤算著在哪兒能找到他的親人。醫生的話聽起來怎麼都象是安慰:“其實血透的效果也很好,他畢竟年輕,維持個十年八年,利用這段時間尋找合適的腎源吧!病人的精神狀態非常重要,家屬一定不能崩潰,要經常鼓勵和支持他。”

  醫生顯然準備很充足,遞給我一套詳細的治療方案。我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一個檔案袋,曉風的生命就裝在裡面。我跟醫生很詳細地交談了目前的計劃,制定血透的日程,他反覆提醒我曉風現在的健康的注意事項,我一一記下。

  走出辦公室,曉風站在走廊的窗戶前,天冷了,窗戶關得緊緊的,不知道他在那裡看什麼。我走過去,用手裡的檔案袋拍了拍他的後背,問他看什麼呢?他說,你看那樹上有個鳥窩。一棵掉光了葉子的高大梧桐的枝丫間是有個挺大的窩。你喜歡,哥爬上去,給你夠下來呀?他笑了,說你還有這能耐吶?我說那是,你哥我小時候是爬樹冠軍。我們都知道這一刻, 對方心裡想的是什麼, 於是就那麼肩並肩站著,看著窗外那棵枯朽的樹,沒人說話。

  前天晚上跟曉風講完那通電話以後,我直接從曼谷飛回D市,反正新加坡那裡有助理可以收尾。曉風在機場接我,跟我解釋,上個星期腿跟腳都有些浮腫,所以就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說是尿毒症,他說著還笑了一下,醫生要跟家屬談,我就把你供出去了。我說,廢話,我不是你家屬,誰是你家屬?我的胳膊緊緊箍了他一下,那個時候我們都在故作輕鬆,我知道那病雖然不是絕症,可不好治。在見醫生之前,都沒敢再談這個話題,心裡頭都挺害怕的。

  窗外似乎颳了一陣風,樹枝杈晃動,鳥窩看上去脆弱,卻依舊堅固地卡在枝丫間。我問曉風,上個星期結果就出來了,怎麼才跟我說?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話,我在考慮,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想起在新加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一點都沒聽出他有異樣,那會兒,他就知道結果了,卻瞞著我。我說,算你聰明,你要是敢來電視劇里那一套跟我鬧分手,我就把你大解八塊,做成人肉叉燒包吃了。他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轉過頭,眼睛裡濕潤卻清澈,我就知道,他說,我如果一個人偷偷跑了,你肯定更難過,將來我要是死在外面,你更加不會原諒我。哥,你是寧願跟我共渡難關的,對麼?他那眼光似乎一下就看進我心裡。那一刻,我真想狠狠地擁抱這個男孩,可我只能借著身體的掩護,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在正式開始血透之前,我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我說,你這病最怕著急上火和感冒發燒什麼的,從今天就把“寧夏”的工作辭了,好好在家裡休息,我下班就回來陪著你。我知道你擔心治病的錢,交給我想辦法,咱目前還不缺那個。尋找腎源那些外面的事情我來跑,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成。我們商量的結果是暫時不告訴我媽,她身體也不好,怕受不住這打擊,所以他沒人照顧,就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可我確實不放心曉風一個人,心裡想著也許該請個照顧過尿毒症病人的保姆。我說,你只要記住,你好哥就好,你不好哥就不好。不管怎樣,咱倆得是一條心,治病最重要,知道麼?他使勁兒地點頭。那是在家裡,我終於可以緊緊地抱住他,親吻時恨不得把他吞進肚子裡,讓他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沒人知道我是多麼感激曉風的選擇,他這個時候沒有遠遠跑開,依舊信任我,依賴我,依舊那麼堅強地愛著我。他半開玩笑地嘆著氣說,哥,你是個倒霉蛋,可我只能拖累你了。我說,那叫分擔!不叫連累!可我的心裡想,曉風,我親愛的男孩,能夠被你“拖累”,是我今生的榮幸。十一月末,曉風接受了內瘺管植入手術,做好了血液透析的最後準備。同時,我開始了艱苦的尋找腎源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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