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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我,我得買什麼好?”

  曉風瞪了我一眼,“她是你女朋友還是我女朋友?那是個名牌店,你買什麼她都能挺高興的。”

  說的也是。反正高珊珊只看價錢,不在乎心意。那裡的東西真貴,好在我對她一向挺慷慨的。最後我買了條手鍊,聽曉風的建議,速戰速決,連店員長篇大論的解釋都沒時間聽,付了錢就出來,前後不過十多分鐘就搞定。後來曉風批評我,說你怎麼那麼土啊?人家推銷的故事通常都浪漫動人,就是給你這種嘴笨心粗的男人準備的,省得在送禮物的時候跟個木頭似的,禮物配上體現心意的故事才能事半功倍。我就奇怪了,你說他個同性戀,怎麼追女人比我還在行?

  那天晚上,我媽是真累了,而且第二天是早班飛機,她早早就上床休息。我跟曉風卻都不怎麼困,於是坐在酒店的露天酒吧,喝著冰啤酒,享受著難得涼慡的夜,還有熱帶不太美麗的夏日星空。我跟他很久很久沒這麼坐聊天喝酒了,坐在我身邊不太說話,卻安靜聆聽的再不是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他已經長大,而我,錯過了他的成長。開始一直都是我在說話,慢慢地,也許因為他被我的健談打動,也許單純是因為多喝了幾杯啤酒,他開始說他自己,說他在“寧夏”的工作,甚至談到了那個叫夏純剛的人,談到幾年前的事件。他說那時候夏純剛還在“寧夏”唱歌,對他挺照顧的。雖然沒挑明,可都知道他們是一種人。

  “那你們是那種關係麼?”我壓不住心裡的好奇,問道。

  曉風立刻否定,“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們只是朋友,他幾年前就跟他朋友去北京組樂隊了,你們打架那天,他是回來取一些離開前寄存在我家裡的東西。”

  “哦,”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竟似乎鬆了一口氣,還帶著那麼點很欠揍的喜悅。“那,那次鬧到派出所那次,到底是怎麼樣的誤會?”

  曉風驚詫於我對那件事的耿耿於懷,他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思量了一剎那才說:“那天我們兩個都喝了酒,認錯人了,才會……”

  我沒繼續追問他跟夏純剛誰認錯了人,既然夏有男朋友,大概他是把曉風當成心上人吻了吧?那他看見我還發什麼脾氣,跟我對不起他似的!這個流氓!曉風后來說,哥你絕對是個聰明人,就是有時候遲鈍起來,笨得跟豬沒差別。我說那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曉風又喝乾了一杯,他酒量鍛鍊得不錯,臉色一點也沒變。我們又天南地北地聊到半夜,才起身回房間。住的酒店靠海,因為晚了,觀光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人,隨著電梯升起來,燈火輝煌的港灣盡收眼底,遠處是一片漆黑的開闊海面,夜色正迷人。曉風跟我並肩站著,目光穿透重重夜色,落在海天交接的似那一線之間,他的聲音依舊那麼悅耳:“哥,我知道你對我挺失望的……可我保證會潔身自好……我還是你們的那個曉風,從來也沒改變過。”

  他溫暖的氣息就在我的身畔,他的手離我那麼近,似乎通過空氣,感受得到他強勁的脈搏,我沒說話,為了克制心中那股想去握住他的衝動,靠近他的那隻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吉隆坡平淡無奇,更顯出曼谷的香艷。到的第一天就看了慕名很久的人妖表演,我媽驚嘆著,還替人家感到惋惜,生為男兒身,卻不能做個男子漢。演出結束後,人妖站在廣場上,收費跟遊客合影,我媽的同情心一下飛到九霄雲外,她能鑽能擠,幾乎跟每一個都合了影。晚上的節目多是要格外收費,當地的導遊更毫不掩飾地問我要不要額外的服務。我說你沒看見我媽親自上陣監督麼?我還想活著回國呢!他死皮賴臉地說到泰國來,帶女人就不能盡興了!我心裡把他罵了一百八十遍,恨不得抽他。操,要想嫖還用到泰國麼,不小心還抱個人妖!我媽興奮了這麼多天,精力明顯不如前兩天,吃了晚飯就上床睡了。我找到曉風,問他願不願意去夜遊湄南河。我來之前買了本旅遊書,說湄南河白天看很贓,晚上風景卻不錯。曉風挺高興,原來他也在看那本書,只是沒敢主動提出來,現在經我這麼一說,立刻來了興致。我們到樓下的大廳,聯繫了個會講中文的當地導遊,帶我們來到一個夜市。我跟曉風吃著路邊攤,喝啤酒的時候,他已經跟當地人談好,租了一艘小船遊覽兩個小時,八百銖,他在這裡等我們。我覺得價錢不錯,於是拎上一打冰啤酒,跟曉風上船了。那是艘小巧的機動船,這麼說是因為我跟曉風臥躺著,加上船家坐在船頭,我那啤酒都沒地兒了,只能放在肚皮上。船小,噪音卻不大,這一點挺好,我開始還跟曉風肩並肩坐著,看著河兩邊的熱鬧,河上吹來的風有些濕悶,我們兩個的領子都解開兩個扣子,把手裡冰鎮過的瓶子在脖子胸口滾著,藉以降溫。慢慢地,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乾脆躺下來,面對著深藍的天空。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帶來一股說不出慡。曉風指著正從船邊經過的一座寺廟讓我看:“我們白天去過那裡。記得麼?這附近應該有很多‘觀音魚’的。”

  我沒記住。白天晚上的差別真大,泰國的建築善用大色彩,到了晚上一切顏色都失了真,朦朦朧朧地只剩輪廓。我的眼睛緩緩地停在曉風的肩膀處,他很瘦,卻又瘦得不難看,鎖骨聳著,勾畫著美好的弧線。

  “怎麼了?”

  曉風轉過頭,把我從那楞楞的注視里猛地拉了回來,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注意一個男人的身體,連忙調整視線,不料曉風又正側頭對著我,我這麼一揚頭,嘴唇擦過他的下巴,碰上他的嘴 ……我們都短暫地呆了一下,看著彼此的眼睛裡象蒙了霧,不真切,卻誰也沒動。我看見岸邊近水佛像的輪廓,高高的檳榔樹映在天幕下的毛毛頭,我聽見水流正撞擊上船身,河邊婦女搓衣服的沙沙聲……曉風的嘴唇,溫熱而柔軟……

  他堅持那次只是蜻蜓點水的一瞬間,嘴唇僅僅是碰上了“一點點”而已。他比我年輕,記憶自然比我可靠,可為什麼那短暫的一瞬間,肌膚相碰的一剎那,在我,卻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久?長久到我數得出他每一根睫毛,讀得到他眼睛裡藏得很深很深的內容,甚至,多年來模糊籠罩在我們之間的絲絲縷縷的糾纏,都在那次凝望里,看得那麼清楚……

  第12章

  回到D市以後,我有點鬧心,嗯,實話實說,是非常鬧心,工作的時候也不能集中精力,跟高珊珊在一起的時候更是時常走神,干那事兒都心不在焉。她挺不滿意,話裡有話地說你在泰國累到了吧?我本來心情就亂七八糟,被她這麼一諷刺,說話的口氣就挺沖:“我媽跟著,我能胡來?再說我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真想女人了還用去泰國麼?”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高珊珊對我總有些優越感,時不時愛訓我兩句,慢慢歲數大了,她脾氣收斂了不少,可我對她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挺和氣的。所以這一發脾氣,她挺顧忌的,也沒敢頂撞。

  “我去廚房給你泡點茶降降火。”

  她翻身下床,就那麼一絲不掛地出了臥室。我媽今天去曉風那裡住了,高珊珊立刻就恢復了平時大膽的風格,她對自己的身材一向不是一般地自信。前兩天在網上看了一段話,說“女人十八歲以前,要有個好家庭,十八歲到三十五歲要有個好容貌,三十五歲以後要有個好脾氣。”高珊珊恐怕是少數符合條件的幸運女人之一。可是從泰國回來,心裡一直有個影子模模糊糊地晃來晃去,擾的我心神不安。我不敢去聯想和確定,總盼望著過段日子就好了,可我簡直不敢想像,剛剛在高珊珊身上纏綿的時候,有那麼飛逝而過的瞬間,象是陷入夢境,身下那個人恍恍惚惚,竟變成了,曉風。我隱隱地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可我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公司的業務繁忙起來,我一直在努力爭取的一個韓國客戶終於定下來。我跟郭建明都挺高興,出去喝酒的時候互相打氣,發誓一定要把這宗買賣做好。郭建明最近跟老婆鬧得挺凶,到了要離婚分家產的地步。加上那晚他有點喝高了,一直在發牢騷,甚至說:“女人不一般啊,結婚前怎麼看也沒看透,如今家大業大,一眨眼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長夏,高珊珊比我家那口子更有城府,我勸你慎重,省得將來後悔!”

  我“嘿嘿”笑著:“你可別抬舉她了,她能有嫂子厲害?”

  我們兩個算是多年的老朋友,彼此幾乎無話不說,可我沒跟他說心裡對曉風的怪感覺,跟高珊珊結婚為了什麼,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或者說我害怕知道。然而,郭建明的確說中了我的一件心事,我對結婚不如開始時那麼熱衷了。我越來越多地會去想一個人,想每當那雙清澈的眼睛注視著我的一刻,天地之間突如其來的模糊眩暈……

  轉眼到了六月末,天氣忽拉就熱起來,我跟高珊珊的緣分卻好象走到了盡頭。訂婚前三天,她父親突然中風進了醫院,情況一度挺嚴重,醫院差點下了病危通知,可老頭硬挺過來了。高珊珊對她爸挺孝順的,一直在病床邊陪著,訂婚酒席自然是取消了。可我看得出高珊珊挺咯應這個的,她老是問我,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沒緣分啊?準備這麼長時間,最後計劃不如變化快,這會不會是不祥的兆頭?我說你是接受無神論教育的共產黨員,怎麼也來封建迷信這一套?她臉上帶著少見的落寞,說,長夏,我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你了,我真的輸不起。我伸手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胡亂地撥拉著她的短髮,說你瞎想什麼!心卻在無意間漏跳了一拍。

  因為訂婚酒席取消,加上雙胞胎放暑假,沒人照顧,我媽七月中就回家了,那時曉風跟馮哥去了北京不在D市。她臨走前跑中醫院開了個解暑降火的方子,又配了不少中藥,包成一份一份,讓我給曉風捎去。

  “他一到夏天身體老是犯毛病,你讓他按照方子煎著吃。要是沒時間就花錢,他家樓下對面的診所就給煎了。”

  那天他沒上班,馮哥說他生病,今晚唱不了。我連忙拎著藥去找他。曉風出來開門的時候,鼻頭紅紅的。

  “怎麼了?馮哥說你病了?”

  “熱傷風。”他說話帶著濃重鼻音,“你怎麼來了?”

  我提起手裡的藥包:“媽給你買的藥,讓你煎著吃。”

  “哦。”他接過去,轉身走進廚房,“吃晚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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