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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悅並沒有準備待很久,隔著口罩他甚至打了個哈欠。手術間內很安靜,只有他先開玩笑,否則,房間裡沒有人會主動開口說與手術無關的話,誰會在他面前放肆。手術台上一對師徒加一個移植科主任的主刀,各自分工,緊湊的合作著,進展還算順利,估摸著時間,十點左右也能完工了,這時候已不需要他再留下來整頓士氣,所以他沉默著踢門走了。前後不過半個小時。

  佟西言等手頭上的吻合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了,才抬頭看時間,已經是十點一刻。病人情況穩定,重要的步驟都已經結束,刑墨雷也先他一步下了台,主刀主動開了口:“院長您要麼先下吧,後續工作我們來。”

  佟西言點了個頭,說:“要小心。”

  下了台來脫衣服,才又回頭嚴肅說:“結束了,你另外寫一份手術記錄給我,還有,打份報告上來解釋為什麼術前造影沒做出來異常!”

  房間內的氣氛剛放鬆下來,又被他的話提了上去,佟副院長就是這樣,意外發生時他會第一時間幫你撐過去,但事後,要是不能拿出一個他信服的理由來,那麼該處罰的,他一樣都不會留情。他是好人沒有錯,但好人也是有原則的,何況這麼大個醫院的業務院長,他自己也挑著千斤擔呢。

  刑墨雷坐在辦公室里看報紙,見佟西言出來了才放下。

  佟西言走到飲水機邊上倒了杯水仰頭一飲而盡,手背隨意抹掉了唇邊溢出來的水珠,問他他:“您吃了嗎?”

  刑墨雷問:“吃什麼?晚飯還是宵夜?”

  佟西言說:“那再等我十分鐘吧,我沖個澡。”來的時候走的急,上了台又緊張了一陣,出了很多汗。

  刑墨雷沒說話,跟著他進了更衣室,看他脫了單薄的短袖洗手衣,才順手格達一聲鎖上了門。

  佟西言剛想問你幹嘛,一下就被抓了起來釘在牆上了。

  “什麼叫‘來了也幫不上多少忙’?嗯?”刑墨雷虎視眈眈看著他。

  佟西言慢慢才反應過來,糟糕,把他給忘了,本來是想著別麻煩他了,誰想這老傢伙是越來越防不住,電話里兩秒鐘的猶豫就讓他覺出異樣了。

  他被舉得離地,視線正好落在他的頭頂上,濃密的黑髮里夾雜了幾絲銀色,對於一個五十七歲的男人來說這已經很顯年輕了。佟西言心裡戚戚,他們之間很多事情都沒有挑明了說,五十幾歲在醫療系統里來說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依他的資歷和能力,若是要發展,這把刀豈止是揚名省內,可他現在看起來已經是半退休姿態了,他是正高職稱,離真正退休的年限還有十來年呢。為什麼這麼做,佟西言不是不明白,“刑墨雷”這三個字在行業圈裡不僅僅是一個優秀外科醫生的名字,也是一個惹人非議的名字,褒與貶全在外人口舌里,若是按他一貫的性子他當然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可誰叫他們現在在一起,刑墨雷的名聲再大開去,佟西言,恩慈的佟副院長,自然而然不可避免的就會被帶出來,要知道他可是刑墨雷唯一的徒弟,傳言裡親密之程度遠超過師徒。刑墨雷再往上去,流言會毀了佟西言的未來,佟西言想要有更好的發展,刑墨雷就必須低調,不出現在任何年會研討會,不再有任何新科技新論文,銷聲匿跡,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做一名普通的外科醫生,大隱於市。

  若非因為這些,梁悅也不會允許刑墨雷這麼早就收手,他是醫院的老前輩,醫院的聲望全寄托在他們這一輩老人手裡,刑墨雷又是難得的全科,哪怕是到現在,處理不了的複合傷病人,最後都還要他來保駕護航,這樣的人醫院還不盡力捧著?但是一想到佟西言,梁悅也是兩難全了。最後還是蔣良說,長江前浪推後浪,刑主任就是在手術台上站到八十歲,也只剩下二十幾年的時間了,可佟副院長還年輕呢,況且這是刑主任自己決定的事,還是應該尊重他。

  這些事刑墨雷自己不說,佟西言又怎麼會真不知道,認識他二十幾年了,跟著他的那些年,他對工作的執著跟熱情自己是看在眼裡的,也一直視為指路明燈,可越是年紀長,他越是懶散下來了,明知原因,他自然是不敢問。同床共枕,有時夢醒,扭頭看他近在咫尺的睡顏,就像此時此刻一樣,喉嚨突然會哽住,鼻酸難制。

  刑墨雷是見不得他這副樣子的,那眼神就像要對他以命相報似的,這要是個一般同事他也就忍了,可這是朝夕相處的愛人,哪有左手對右手感恩戴德的?那還過不過日子了。

  手是鬆開了,說話還是惡聲惡氣:“行了,我問了什麼了我?”

  佟西言低聲說:“對不起,不是有意要騙您,我怕擾了您打牌的興致。”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你在我這兒,永遠沒有對不起的事兒!”刑墨雷也是壓不住火氣了,見了鬼了,他要拿他當菩薩拜是怎麼著。

  佟西言很清楚自己是哪裡惹毛了這頭暴龍了,不是真要跟他客氣,可想得事兒一多,還真說不上什麼合適的話來哄他,於是沒主意了,仰起臉輕吻他抿成一直線的唇。

  輾轉輕吻,刑墨雷仍不為所動,只是冷漠的站著。佟西言有些灰心,剛想退縮,未離開的身體卻被狠狠摟緊,嘴唇上突然壓力增大。他鬆了口氣,勾著他的脖子順從的接吻。他的脾氣依舊這麼暴躁,可還不曾真正對自己生氣過,哪怕是現在,他還會偶爾接到底下那些人的求救電話。就說上回,因為財務一句話不小心得罪了,他在辦公室當人面發飆不說,還真就來勁了,每天毀損一根千把塊錢的耗材,財務只好找梁悅哭,梁悅眉眼彎彎卻裝模作樣捧著胸口直嚷嚷:哎喲喲,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佟院長你倒是去說說他呀。

  到頭來這醫院裡能降住刑墨雷的,也只有他佟西言而已。

  吻越來越深,空氣微涼,光裸著的上身緊貼著粗糙的洗手衣,□□磨出了異樣的感覺,佟西言別開頭要結束這本來就是安慰性質的一吻,可刑墨雷的大手卻順著他的背滑到後腰,嘴唇終於自由了,隨即脖子和耳垂卻又遭了殃。

  傳言是一回事,當場被人撞見又是另一回事,這是公共地盤,而且時間太晚了,嚇到來急診手術的小晚輩們可不好。

  佟西言掙扎了一下,說:“我洗澡。”

  老男人動作不停:“一起?”又不是沒有在更衣室里做過。

  使了些勁推開他,手掌貼著他的胸口,仰頭撒嬌:“但是,我好餓。”

  刑墨雷敗下陣來,瞪著小徒弟。

  佟西言去開門,推他出去:“就十分鐘。”

  視線越過刑墨雷寬闊的背脊,看到幾米遠處一名小護士,正瞠目結舌看著這邊。佟西言突然意識到自己沒穿上衣,臉一紅,趕緊猛推了一把老傢伙,關上了男更衣室的門。

  小護士回不了神了,面嫩的佟西言一直是醫院裡最受好評的男醫生,又溫柔又有風度,還沒有領導架子,是很多姐妹的擇偶標準,隔著單薄的手術衣就覺得他身材很好,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沒穿衣服的樣子,那腰身……

  無限遐想,很快就終結在刑墨雷利劍一樣的眼神里,她嚇了一跳,連忙捂著鼻子跑開了。

  梁悅到家時,蔣良沒睡,還在書房裡。保姆幫他脫外套,他小聲問:“跟著沒?”

  保姆看了一眼樓梯口,更小聲回答:“這回沒有,車都到門口了,老爺子又說不去了。”

  梁悅笑著說:“夠不容易的。”

  保姆跟著笑,問:“您宵夜嗎?”

  梁悅點了點頭,洗了個手進了書房。

  蔣良坐在桌前看一份傳真,眼鏡架在鼻樑上,一手抱著茶杯。

  梁悅笑得調皮,斜坐在書桌上,傾身問:“您這是老花還是近視吶?”

  蔣良刮他鼻子,摘了眼鏡揉鼻根,又被馬上拍掉了手,他閉著眼睛跟梁悅異口同聲:“告訴你多少遍了這樣揉鼻子要塌!”

  梁悅一愣,虎著臉跟人對視。

  蔣良微笑著捏他的臉,說:“那跟你說了那麼多遍,別讓阿姨監視我,你怎麼不聽?”

  梁悅裝乖巧的笑了笑,趕緊轉移話題:“你在看什麼呢?”

  蔣良將滿紙英文的傳真遞給他:“肝移植受個體化免疫抑制方案的相關論文。”

  梁悅一看,又起了擠兌人的心思,問:“您一個做園藝的,看得懂嗎?”

  蔣良立馬彎起手指扣他腦袋:“小兔崽子!”

  梁悅捂著額頭笑翻了。

  保姆在門外叫吃宵夜,兩人暫時中斷了交談,轉戰餐桌。

  這個保姆是老保姆還在時就請過來的,當初為的是廚藝以及日常生活方面的細節兩位保姆能有一個很好的交替,梁悅不好伺候,突然換保姆他會不適應,他的飲食起居是家長最關心的事。其實到後來老保姆做得菜梁悅已經有些吃不消了,也許是年紀大了味蕾退化的緣故,她做的飯菜口味越來越重,梁悅幾次想說,都被蔣良制止了,怕老人家傷心。

  所以新保姆一開始獨立工作,梁悅的胃口反倒比從前還好了些。

  宵夜是簡單的小米粥,兩個人各吃一小碗,也是為了保證睡眠質量。等吃完了,蔣良才開始問剛才的手術,梁悅外人面前裝得那些氣度在家長面前完全放下了,真性情暴露了,說:“一幫吃白飯的,連靜脈畸形都沒能在術前做好準備,還弄得兵荒馬亂要我到場!省里現在就幾家醫院能做移植,恩慈要是斷送在他們幾個手裡,你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蔣良問:“佟副院長在場嗎?”

  “那他能跑得了啊?你說,怎麼才能好好教訓教訓他們,動不動就請院長,依賴慣了!”

  蔣良說:“早些年是把刑主任折騰夠嗆,這會兒,輪也該輪著佟副院長了嘛。”

  “刑墨雷還不是一樣跑不了!還有你呢!”

  “阿姨說上回醫院裡打電話找我,叫你罵回去了?”

  “……怎麼罵了,沒罵,我就是問他叫什麼名字哪個科室的,讓他跟他們主任都不要來上班了,回家待業去!”

  蔣良笑眯眯看他任性敲桌子的模樣,沒接著話,瞧這性子,再大十歲,他都還是個孩子。

  蔣良笑眯眯看他任性敲桌子的模樣,沒接著話,瞧這性子,再大十歲,他都還是個孩子。有幾次在醫院裡,“寶寶”兩字自己一時順口出去了,他不但不覺得失態,反倒挺自然的回頭應一聲 “啊?”,弄得佟西言他們幾個行政幹部一個個只好抬頭看天裝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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