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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後寒微嘆,拉過她兩隻小手,輕輕掰開,和聲道:“我並非要娶妻,恐怕我這輩子都……只是一個幼童,四五歲大,以後你做他的姐姐,要照顧他,知道麼?”

  江飛雪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他也要叫你爹?”

  禾後寒搖了搖頭,道:“不,我是他的舅舅。”

  江飛雪臉色一下子轉晴,放下心來的樣子,突然又問:“那他怎麼不去找自己爹娘?”

  禾後寒慢慢地道:“他爹娘不知道有他。”

  江飛雪疑惑地追問:“為什麼?”

  禾後寒想了想,道:“他出生的時候,天上的神仙看他太可愛了,就偷偷把他抱走了。後來他長大了想回去,神仙說好,但又不能讓凡人知道神仙的行徑,所以就不許他回家,但神仙又要給他找個好人家,於是就把他送到我這裡了。”

  江飛雪先是沉默,接著冷笑一聲。那么小的孩子,竟能發出那樣尖刻的聲音:“我沒見過神仙,才不信什麼神仙的鬼話!他一定是你私生子,就和我一樣!”

  禾後寒語氣平靜,反問道:“你見過皇帝麼?”

  江飛雪愣了一下,好似有點迷惑,但還是搖了搖頭。

  禾後寒繼續問:“那你說這天下的主人是誰?”

  江飛雪好似有點明白了,不情不願地說:“是皇帝。”

  禾後寒說:“你又沒見過他,你怎麼知道是他?”

  江飛雪聽出了禾後寒的言外之意,她毫不示弱,大聲反擊道:“我沒見過皇帝,但你見過。神仙……如果真的有神仙,他為什麼不救救我娘?我已經按照道士說的給他錢了……也在潭水裡跪了三天……可我娘死了!這世上根本沒有神仙,他們都是騙子!騙子!”

  禾後寒心裡好似被猛地砸了一拳似的,酸疼酸疼的,他不知道該哄她些什麼,他善於講道理,卻不知道用怎樣的道理才能安慰一個希望破滅到絕望的孩子。

  他腦子轉的飛快,最後卻只是又夾了一顆大蒜,放到自己碗裡,幾口吃掉,扭頭狀似無意地道:“飛雪,你看,我吃了,大蒜真的很補。”

  江飛雪愣愣地看著他,突然拾起筷子,一口吃掉了大蒜,皺著眉頭狠狠嚼了幾下,接著呲牙咧嘴地眯了眼睛。

  她好不容易咽下去,又瞪著眼睛看禾後寒,可眼睛被蒜頭的辣味嗆得狠了,盈盈的蒙上了層水光。

  禾後寒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神色間化出一片無聲的笑。

  江飛雪繃著臉,突然憋不住似的笑了,又兇狠又羞惱地揉了一下眼睛。

  禾後寒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卻又時常被心口突然冒出來的重重思緒淹沒,忍不住後悔。

  這日他下了朝,剛回府不久,窗欞上突然傳來咔咔幾聲輕響,禾後寒不禁猶疑,暗衛若無召喚,極少在白日出現。

  他打開窗扇,外邊沒有人——只有一隻鳥兒。

  褐色的羽毛,翅尖上長而寬的羽翼,圓圓的墨綠色瞳孔,是一隻鷹鴿。

  禾後寒心裡突的一跳,這不是榮嘉祿養的那隻鷹鴿!

  它怎麼找到這裡的?禾後寒心中疑惑,立刻又想到他師兄現在大抵也是在連谷山川,同他師父一起的話……讓只鳥兒送信那便不足為奇了。

  禾後寒幾下拆開信封,指尖微抖。

  寥寥幾行字:今年十一月初一宛州祖華鋒見,見見你侄子。落款竟然是——青山。

  禾後寒腦中思緒急轉:祖華鋒……江湖上最出名的地方,歷任武林盟主誕生的地方。十一月份……正是江湖頂頂盛事武林大會召開的時節。還有明橋……

  師父想做什麼?禾後寒有點想不通。

  現在剛入十月份,要在十一月初八之前趕到宛州,再過約莫十天他就要啟程。

  禾後寒突然咬了咬牙,乾脆就趁這個機會把明橋抱回來。他難以抵抗這個誘惑……

  意料之外的這封信,好似突然逼著他做了決定。

  時間不多,禾後寒摸出榴髓玉牌,盯著看了一會兒,古樸的纂體字,溫潤的玉面,從此以後,就要永遠拿著它了……至死方休。

  當晚,他進了宮,承恩君下。

  燭火平穩地燃燒著。

  整個過程他一動不動,直到一切結束,他很快就從崇淵身下挪出來,忍著難受和冷汗,起身一件一件套好衣服。

  他低聲道:“微臣……告退。”不抬眼,不去看,腳步虛浮,匆匆離去,一刻都不逗留。

  崇淵沒有說話,靜靜聽著他關門的聲音,坐起身來披上外衫,嘴角突然凝出一個微笑來,年輕的臉,不可多得的容姿,一個鮮活的表情。他步步為營,花了多少手段多少功夫啊,漫長難熬得連他自己都曾懷疑過。可終於……早晚有一天會……

  與此同時,在這個臨近深秋的夜晚,曾經的七巧教坐落地,濱州望海崖,夜色中慢慢停靠了一艘高大的船隻。

  一片號子聲和吵鬧過後,有幾個人站在船頭,被迎面吹來的濕鹹的海風扯住頭髮,四處飄搖。

  其中一個女子懷念地道:“又回來了啊。”她的聲音十分嬌俏,圓潤的臉頰在月光中好似一顆美麗的明珠,她的話被風吹散,顯出一絲悵然來。

  一旁的男人身形頎長,披一件五彩罩衫,桃花眼似有些怔愣地看向半個崖體坍塌進海水中廢墟,半晌,輕輕地道:“太久了,在下當時若是抱住他……就好了。”

  常思冷哼一聲,道:“你當年騙我他成親,可有想到今日報應不慡?”

  江盛神色一轉,霎時變作一副笑嘻嘻的不正經樣子,道:“若非如此,你能破釜沉舟隨在下出海求醫,研究出你那一套金針醫法?”

  常思斜睨他一眼,道:“他若是還活著,我定能救醒他。”

  江盛突然微微搖頭,似乎很是惆悵地道:“你當年多麼純真,如今怎變成了這麼一副怪脾氣。”

  常思不再理他,腳尖點地躍起,輕飄飄地隨著海風下船落於沙石之上,正一正背上半人高的藥箱,回身揚聲喊道:“我先走了!”

  江盛搖頭嘆息,抬頭望向鋪灑明淨月光的一輪圓盤,在哪裡看都是這樣潔白……

  他多情的雙眼被月光蒙上一層透明的憂愁,又被星辰灑下了星星點點的希冀,無論怎樣,他終於回來了,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江盛聽著永不停歇的海浪,向著月亮笑了一下。

  在離望海崖不算很遠也不算很近的地方,一個黑衣人手裡拿著一根金色的筒狀物,架在眼前,不知在看些什麼,片刻,他收回黃金筒,放入懷中,悄悄離開。

  丞相有何憶(全)

  十月初十。

  夜。

  禾府。

  禾後寒點著了燭火,一樣一樣地把桌子上擺著的東西收進包裹,傷藥,銀票,兩件換洗衣衫……最後是黑刀離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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