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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去好了。」小羲說著,眼眶有些紅。「那個住址在我學校附近,我認得路。」

  逢明明白小羲聽見他剛才與同事的對話。「我好不容易才透過關係找到她的地址,你別來鬧。」

  「怎麼會呢?」小羲淺淺笑著。「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罷了,你的狀況不適合開車。」明明,就是妒忌得要發狂,明明,就是傷痛到極點,但小羲心裡眼裡,仍是只有逢明。

  他知道逢明愛著那個女人……很愛……很愛……

  在停車場取了車,他載著逢明去到學校附近一條小巷子裡,尋著地址停下車來。

  逢明的腳步有些不穩,小羲本來想放任逢明獨自前往,但見他連爬個樓梯到二樓都喘到不行時,立即下車攙扶他。

  逢明只看了小羲一眼,雖然感到抱歉,但在自己最愛的女人面前,他無暇顧及小羲感受。

  到了二樓,對照同事所給的地址,逢明死命按起電鈴來。

  「你要不要先走?」在這期間,逢明不只一次問小羲。

  小羲總是笑著搖頭。

  下一刻,門開啟了。那個習慣穿紅洋裝的女人皺著眉,看了看突來到訪的不速之客。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柳穗清問。

  「別忘了我的人脈很廣。」逢明咬牙切齒地說著。

  「麻煩滾遠點,見到你就覺得很礙眼。」穗清哼了聲。

  「要不是你同事告訴我你懷孕了,我可能這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裡。你為什麼說你打算把孩子打掉?你不知道這很不應該嗎?」逢明下意識掙脫了小羲的手,往女友靠近。他臉都猙獰了起來,不懂得這女人腦袋裡想些什麼。

  「孩子我也有份,柳穗清,你這樣會不會過分了點?」

  「你有份?你的份只不過是一隻顯微鏡下才看得到的精子,我真不明白你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的跑到我家來吵鬧,你以為你是誰啊?」穗清氣得想把門關上,但逢明卻早一步卡進門裡。

  「把孩子生下來。」逢明的姿態,幾乎是命令的。

  「我幹嘛要生你的孩子?」

  「生下來,一切花費都我來負擔。我會供他上學讀書直到他娶老婆生兒子。」

  「生了孩子我變醜怎麼辦?身材會垮掉的!」兩個人吼得面紅耳赤,逢明更跨進了穗清屋裡,門板砰地聲被大力關上。

  「我娶你——」怒吼聲從門後傳來。「我給你錢讓你上美容院換膚抽脂,你想幹什麼都行,只要把我的孩子生下來——」

  門外的小羲靠著微微震動的門板,滑坐到地上。

  他咳笑了一聲、兩聲,然後掩住了臉,臉頰上有咸苦的淚水,沾濕了他的手掌、也沾濕了他的嘴唇。

  畢竟在逢明的心裡,自己始終只是第二順位。逢明所愛的人不愛他了,逢明才退而求其次和自己這個男人佯裝戀愛。

  其實早該知道答案的,明白逢明為什麼靠近自己,為什麼親吻自己,為什麼擁抱自己。只是答案太殘忍,殘忍得叫人不想去面對。

  很愛很愛啊……

  他也能明白逢明的。

  逢明愛著那個女人,就像自己愛著逢明一般,要改變,真的很難。

  於是,留下了那串車鑰匙,故意忽視門內越來越小的爭吵聲,越來越多的輕聲蜜語,他知道自己不該再打擾屋裡頭的人了。

  由始至終,他都是那個莫名闖入,而被視作多餘的。

  *****

  回到和雀如共同居住的屋子,小羲放了滿滿的熱水,躲進了浴缸裡頭,讓水漫過他的膝、他的胸、他的喉,然後點起一隻久違的煙,在濕熱的蒸氣中,慢慢地抽著。

  眼前有些模糊了,是向來不肯輕易落下的眼淚,向來不肯示人的悲傷,失去阻攔,潰堤而出。

  真的真的……好愛好愛的人……卻是愛著別人的……

  本來嘛,一個愛女人愛得好好的男人若不是突然被甩,又怎麼會投向他的懷抱呢?想了想,就覺得自己好傻。

  再想想,就更止不住眼淚落下。

  浴缸里的水好象又更滿了些,當他抽空了一盒煙,看著這池水不禁想,池裡的是水比較多,還是他的眼淚比較多。

  晚些,雀如開門入內,一看見屋裡頭散亂的衣服,就知道是小羲回家了。

  她敲了敲浴室的門。「你洗多久了?」

  煙霧繚繞間,小羲沒有回答,喉頭的哽咽讓他吐不出隻字詞組,他懷疑自己或許已經在某個失神的片刻,把嗓子哭到沙啞了。

  「水如果涼了,記得再放熱水下去。」一直知道的小羲習慣,所以雀如倚著浴室門板,坐在外頭。

  或許是發生了什麼事吧,小羲只有在無法忍受時,才會躲進浴室里不肯出來。

  她知道,所以不會多做打擾。她不問,因為人總有太多悲傷。

  「對了,音樂賞析那堂課,你知道期末考的考題是什麼嗎?」雀如若無其事地說著:「居然是替民歌改寫歌詞耶,多虧老師想得出來。不過只有一首歌而已啦,你知道是哪首歌嗎?就是那首讓我們看雲去。還記得怎麼唱嗎?小羲?」

  門外的雀如輕輕地唱著。

  年紀輕輕,不該輕嘆息;快樂年齡,不好輕哭泣……

  門裡的小羲,眼淚仍是落著。

  *****

  努力準備期末考的時候,電話錄音機整天開著,打工的地方沒去了,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他和雀如也已經領到畢業證書。

  這段期間,逢明不只一次打電話來,但因為被接到錄音機上,每回都沒說幾句話就掛斷了。話裡頭的內容只是說爸爸要他搬回家,叫他打電話回去,其它的也沒談到什麼。於是在錄音機滿了的隔天,他當著雀如的面,按下了消錄鍵,把逢明的留言衝到某個異度空間去。他對那個家從來沒歸屬感,他並不想回去。

  行李整理好的那天,他打了個電話回自己家,確認父親外出後,回到那個城鎮與親人做最後告別。

  在瀰漫著茶葉香的客廳里,面容消瘦的母親沏著茶,端上一杯給他。

  「哥哥,我也要去美國。」弟弟小畢躺在他的腿上,戴著鹹蛋超人面具,玩著新拆的變形機器人,蓬鬆的頭髮散了開來,面具下一對眼睛亮澄澄地閃著。

  「等小畢長大一點,哥哥就帶小畢去。」他愛憐地摸了摸弟弟的頭。才國小三年級的小畢長得可愛,聽說每天都會有大姊姊特地繞遠路來帶他上學,她們說那是對小畢的愛,而且永遠都不會變。

  「大概會去多久?」母親問著。

  「一趟去,最少也兩三年才會回來。」小羲喝著熱茶。

  「怎麼去這麼久?」

  「嗯,反正在台灣也沒什麼事情了。」

  門鈴突然響起,雜亂無章的按法讓家裡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神界傳說www.sj66.cn]

  「我也該走了。」小羲知道是誰到家門口,那個人並不喜歡他,他得立刻離開才行。

  「他今天回來早了。」母親臉色變得有些畏縮。「等會兒見到你爸的時候,什麼話也別說,我會幫你擋著他的。」

  母親前去開門,小羲把弟弟從自己的大腿上抱下來,跟在母親身後準備離開。

  門打開的那那,撲鼻的魚腥味迎面而來,他見到那張猥瑣而蒼老的臉。

  從小將他養大的父親,是個漁夫,年輕時候跑船走遍了各大洋,在小羲的印象中,他的父親開朗愛笑,身上有著海洋般清慡的味道。但自從父親第一次動手打了他之後,父親停止跑船,自己買了條小船在漁港里賣魚貨,好象也是從那時起,父親身上便剩下這種腥臭味道,每回都令他不舒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就算幾年不見,父親仍是第一眼便認出了他。

  小羲心裡想,畢竟也是養了十多年的兒子,不認得也難。

  「我來看看媽跟小畢。」他說。

  「我警告過你,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父親的拳頭高高舉起,要朝他落下。

  「阿德、阿德別打!」母親拼了命地擋在他身前,就像以前一樣。

  「你這野種!」

  聽著父親的話,小羲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在父親打上母親之前,他拉開了母親,讓那拳重重落在自己身上。

  母親震驚著,父親也是。因為他根本不閃躲。

  「我們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對不對?」小羲說著:「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每次跑船回來,我和媽媽都會去接你。你只要一看到我,就會笑得很開心,你會抓小鯊魚逗我笑,還會把章魚放到我頭上逗我玩。你有好幾次問我,長大後要不要跟你去跑船,我每次都會說要,你說我得等到十六歲。但是我十六歲的生日,卻被你打斷腿,在醫院度過。」

  「老子當烏龜戴綠帽子養了你那麼久,不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心裡那口氣嘔不出來。」父親沒有半點懺悔的模樣。

  「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讓你這麼厭惡,我很對不起。」小羲哀傷的笑了笑。「但你仍然是那個養大我的人,我也仍然期盼有一天,可以跟你一起出海去捕魚。我一直沒忘過這件事。」

  父親愕然了。

  「真的很對不起。」小羲想,或許他不該被生下來,過於悲傷的事,往往令人無法承擔。

  「今天冒昧打擾了。」朝扶養他的雙親點了頭,他跨出了這間屋子。

  小羲臨行前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於是轉過身來說:「至於小畢,我之前已經有跟他學校級任老師談過了,他會幫忙看小畢身上有沒有出現什麼傷痕,如果有的話,他會去找警察幫忙。你知道,家庭暴力這種事情很容易延續下去,即使他是你的親生兒子。」

  說完嘆了口氣,小羲頭也不回地走了。該說的全都說出口,就算飛機前往美國途中爆炸讓他斷了氣,他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

  一直以來無法接受逢明的父親,或多或少也是因為惦記著這個把自己養大的男人,雖然這個人總是對他拳打腳踢,但內心深處,他仍是渴望這個男人能重新接受他。

  因為他總會想念這個父親曾經對他展露的溫柔,想念他帶著海風鹹味的微笑。

  就像有很多事情明明不可能了,心裡還是會忍不住祈求一般。

  想碰觸那些永遠要不到的。

  或許有了那一點點的希冀,才能鼓舞自己勇敢活下去。

  當哥哥走遠後,小畢皺著眉頭,拿著哥哥買給他的變形金剛,惡狠狠地看著他老爸。

  「你這是什麼眼神。」父親十分不滿地說著。

  「你幹嘛打哥哥。」小畢氣得雙頰鼓起。「哥哥很傷心,爸爸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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