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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伯母不跟你客氣。”李氏敲敲自己的腿,對著趕車的男人感慨道:“我摘一天果子就有點吃不住了,你天天在果園忙活,肯定更累吧?”

  陸成沒有回頭,同她解釋自己平時都做什麼。

  短短兩里路,很快驢車就到了柳溪村村頭。

  徐守梁父子率先下了車,不許陸成再往裡送了。

  陸成只好停車,看李氏娘幾個一一下車,最後看了一眼凝香,戀戀不捨地離去。

  凝香現在只想快點回家休息,沒有多留戀。

  管平走在她身後,回想今日的一切,覺得凝香與陸家三兄弟應該沒有什麼男女牽扯。

  回了家,李氏做了小米粥,簡單拌個黃瓜,兩家人吃完就各自歇下了。

  白日幹活累,晚上睡得就香。

  所以夜深人靜,徐家東邊的土路上傳來一聲貓叫時,除了管平,徐家眾人誰都沒有聽見。

  管平睜開眼睛,待外面又傳來兩聲同樣長短的貓叫,她立即坐了起來,悄悄穿衣。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管平現身徐家門外,沒有驚動任何人。

  門外早有人在等著,“世子有命,明日午後,帶她去北河。”

  夜色里,管平只回了一個字,“是。”

  交待了裴景寒的吩咐,黑衣人轉身離去,形如鬼魅。

  管平站在原地,良久良久,才退回門內,悄無聲息地關上大門。

  往上房走時,看著睡著凝香姐弟倆的東屋,說不清為什麼,管平腦海里忽然浮現黃昏陸成與李伯分發工錢時,徐家眾人臉上由衷的笑容,那麼純樸,那麼開心。?

  ☆、第 92 章

  ?  天漸漸亮了,小小的村莊與往常一樣寧靜。

  住在東北角落的徐家兩房難得都睡了一場懶覺。

  “姐姐,你胳膊酸不酸?”阿木鑽到姐姐被窩裡,靠著姐姐肩膀問道。

  凝香抬起胳膊試了試,笑道:“酸啊,都快抬不起來了,今天阿木幫姐姐餵雞好不好?”

  阿木乖乖地點頭,眼睛亮亮地望著姐姐,“嗯,我胳膊不酸。”

  他就在樹底下跟阿南玩了,陸大哥知道他偷懶沒幹活,依然偷偷給了他二十個銅板。

  想到自己賺的二十個銅錢,阿木就特別開心。

  小傢伙回家就把錢給了姐姐,所以凝香知道這事,不過陸成喜歡弟弟,她也不會堅持拒絕。

  姐弟倆在被窩裡玩了會兒,聽到東院傳來動靜,就都起來了,穿衣裳時,凝香只覺得腰酸腿也酸,回想自己在侯府那幾年很少干力氣活,不禁苦笑,好吃好喝的,真是養嬌氣了,得快點習慣才行。

  開了屋門,凝香看了眼西屋,先去打水洗臉。

  她與阿木都洗完了,管平才出來,默默地舀水,去了北院。

  “你身上酸不酸?”

  阿木去後院玩了,凝香隨著管平去了西屋,坐在炕上看管平梳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鄉下房子破舊,你接了這份差事本就委屈了,現在還勞累你跟我們做農活兒。下次再有這種事,你找個藉口推掉就是,我大伯母不會說什麼的。”

  凝香想通了,她得儘量跟管平打好關係,有了交情,管平給裴景寒回話時才會幫著她一點,雖然看管平冷冰冰的,這種希望不大。好在凝香本來就不厭惡管平,對她好點也沒覺得有多違心。

  管平沉默,面無表情地聽小姑娘柔聲細語,梳完頭了,她走到凝香身邊,看眼灶房,低聲道:“昨晚世子派人來傳話,今天午後在北河等你。”

  凝香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凝固了起來。

  摘果子之前,她天天盼著裴景寒快點回來,早點了斷,是死是活痛痛快快的,不必日夜牽腸掛肚。昨日去摘果子,見到陸成了,掙了出府後的第一筆工錢,早上醒來渾身酸痛也滿心歡喜,歡喜地暫且忘了裴景寒將歸,管平卻告訴她,晌午裴景寒就到了。

  就像準備死的時候閻王不來,高興地不想死,閻王突然來催命了。

  凝香呆呆地看著管平身上她為她fèng的新衣,好半晌,眼裡才再次恢復光彩。

  她笑了笑,站到地上道:“好,吃完飯阿木睡著了,我就跟你去。”

  說完去後院找弟弟了。

  管平繼續面對窗子站著,慢慢打量一圈這農家簡陋的屋子,並未有一點即將交差的輕鬆。

  過了不知多久,要吃早飯了。

  外面凝香喊了她一聲,管平回神,走出了屋子,就見凝香牽著弟弟站在院子裡,姐弟倆臉上都帶著笑,柔和的晨光照在他們身上,姐姐花容月貌,弟弟活潑可愛,明明很好看,卻看得她渾身難受,只覺得刺眼無比。

  垂下眼帘,管平默默跟在姐弟倆後面去了東院。

  凝香表現地與平日沒有兩樣,該怎麼吃就怎麼吃,與家人有說有笑的。管平在旁邊看著,越看越難以下咽。她知道凝香有多畏懼裴景寒,一個對權貴避之不及的農家姑娘忽然不怕了,要麼是得了應對的籌碼,要麼就是豁出去了。

  她很清楚,凝香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一頓早飯,凝香吃得香,管平勉強用了一碗粥,再也不肯多吃。

  她不想再看凝香赴死前的平靜,單獨回了西院,躺在炕上假寐。

  事到如今,她也盼著晌午快到,早早有個結果。

  灶房裡忽然傳來腳步聲,是男人的。

  管平立即坐了起來,盯著門帘。

  “管姑娘,你在裡面嗎?”徐槐停在門前,有些結巴地問道。

  “何事?”管平心煩意亂,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想理睬。

  聽出她話里的不悅,徐槐低下了頭,看看手裡的果子,他藏了一晚上的果子,眼前浮現陸言顧盼生輝的俊朗風采。徐槐自卑,因為他沒有陸家有錢容貌也比不上陸言,但他喜歡她,就算會被她拒絕,他一個大男人,至少得說出來,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管姑娘,我,我這裡還有一個果子,想送你吃。”

  慢慢抬起頭,徐槐聲音顫抖地道,開始顫抖,後面就平穩了下來,目光堅定地盯著門帘,仿佛視死如歸,“管姑娘,我喜歡你,我也說不清楚喜歡你什麼,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發誓,只要你願意嫁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地里什麼活兒都不用你干,我掙錢養你。管姑娘,我不求你馬上答應我,只求你給我對你好的機會,你願意的話,吃了這個果子吧,不願意,那我,我不會再糾纏你。”

  說著,將右手從一側門帘fèng隙里伸了進去。

  男人的手掌厚實寬大,布滿了一層繭子,手心上卻托著一個紅紅的沙果,雖然很小,卻是全紅的,如紅玉雕刻而成。管平看呆了,昨天她摘了那麼多果樹,都沒看見比這個更紅的果子,徐槐是不是也知道這果子特殊,所以才偷了藏了來送她?

  一個莊稼人,能送的可不就是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管平冷笑。

  她在徐家住了十幾天,最煩的就是徐槐,她瞪過了威脅過了,他還是不肯死心。

  “拿走,記住你說的話,再有下次,我廢你一條手臂。”

  姑娘人冷,話更冷。

  徐槐不受控制地打個哆嗦,手一顫,果子掉了下去。

  果子離開男人大手的那一瞬,管平心頭一顫,雙手緊握成拳,才沒有搶著去接。

  她不接,徐槐看不見,果子咚地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朝管平的鞋子滾了過來。

  “對不起,我,我,我走了。”

  門外男人迅速離去,去了後院,果子還沒穩下來,他人已經跑出了灶房。

  管平呼吸漸重,低頭看果子,抬起腳,才抬起來,又放了下去。

  長長呼出一口氣,管平彎腰撿起果子,一邊擦拭上面的灰塵,一邊朝外走去,站在灶房南門口,揚聲喚坐在柿子樹下練字的男娃,“阿木,我這裡還有個果子,給你了。”

  “管姐姐真好!”阿木高興極了,顛顛地朝她跑去。

  ~

  時間就是這樣,盼著它快點,它特別慢,度日如年。盼著它慢點,它偏要快,如箭如梭。

  用過午飯,凝香留在灶房,非要幫忙刷碗筷。

  李氏站在西鍋前,彎腰往泔水桶里舀豬食,背對侄女數落她,“說了不用你你還非得干,讓人看見准得說我這個大伯母刻薄,不使喚女兒卻使喚侄女。”

  凝香笑了,歪頭看了長輩一眼,“誰愛說誰說,我知道大伯母最疼我。”

  李氏呵呵地笑,拎起泔水桶去餵豬了。

  等她回來,凝香已經刷好了碗筷。

  兩頭豬吃的多,還得再拎一桶,這次凝香跟著李氏出去了,站在豬圈前看裡面的兩頭母豬,好奇道:“十月里就能配種了?”

  “可不是,十月里配上,明年出了正月就能生豬仔,餵倆月養大了,放你們圈裡兩隻,我們自留兩隻,剩下的都賣了。你大哥該娶媳婦了,賣完豬咱們在東邊蓋兩間廂房,有了房子才好說親呢。阿木還小,不著急。”

  現在娶媳婦越來越貴了,家裡沒有新房子,女方就看不上你。

  凝香瞅瞅還空著的東牆,很是憧憬,“不知道大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娘倆東聊一句西扯一句,聊到李氏刷完西鍋要歇晌了,凝香突然抱住長輩,小聲撒嬌,“大伯母真好,就跟我娘似的,我最喜歡聽你說話了。”

  侄女嬌滴滴的,李氏輕聲笑,拍拍凝香背道:“大伯母大伯母,裡面有個母字,本來就是娘啊,沒有親娘親,那也是娘,不對你們好怎麼行?好了,這麼大人了還撒嬌,快去歇著吧,昨天肯定累壞了,你妹妹早睡死了!”

  故意瞪了女兒的房間一眼。

  裡面傳來徐秋兒有些含糊的抱怨,“我還沒睡著呢,娘你少說我壞話。”

  凝香撲哧笑了,怕被長輩看到自己眼圈紅了,快步離去。

  回到西院,凝香在灶房站了會兒,才進了東屋。

  炕上阿木已經睡著了,自己擺了枕頭,還把姐姐的枕頭也拿了出來,跟他的對齊放著。

  凝香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哭了起來。

  她不想去見裴景寒,她不想離開這個家。

  可她不去不行。

  裴景寒是權貴,他想要她直接搶都沒人敢攔他,他不搶,是看在主僕的情分上,是再給她一次乖乖聽話的機會。她不領情,他便會登門了,不留任何情面。屆時大伯父大伯母反抗不了他,陸成再高再壯,也攔不住他。

  誰讓他們只是平民百姓,誰讓他們無權無勢?

  凝香嗚嗚地哭,哭著哭著聽到管平低聲提醒,她哽咽著應了聲,走到櫃前,拿出裡面她提前打磨好的簪子。盯著那長針似的簪尾看了看,凝香苦笑,取下頭上的換了。換好簪子,再撿起陸成送她的桃木梳,貼身收好。

  出屋前,凝香俯身,親了親弟弟的小臉。

  親不夠,看不夠,眼淚又落了下來。

  凝香及時抹掉,最後看一眼弟弟,她仰起頭,憋回剩下的淚,目光漸漸平靜下來。

  “走吧。”挑起門帘,凝香低低地道。

  小姑娘眼圈紅紅的,管平盯著看了會兒,想要勸她認命,卻開不了口。

  ~

  北河邊上,流水潺潺,一輛黑頂馬車顛顛簸簸地停到了河邊。

  沒等車夫挑開帘子,裴景寒沉著臉出來了,形容憔悴。

  去荊州時馬車走官路,平平整整,遇到縣城他還會停下來休整兩日,回來時急著見她,他走得急,行程快了,人可吃了不少苦頭。到了泰安府,擔心先回侯府被父親老太太絆住,裴景寒索性先繞路來了這邊,準備帶她一起回去。

  只要她乖乖的,他不生氣,就當給她放了一個多月的假。

  她不乖……

  裴景寒負手而立,環視四周。

  天藍水清,風景還算秀麗,在這裡要了她,也不算委屈她。?

  ☆、第 93 章

  ?  北河距離徐家也就到東林村那麼遠,凝香與管平很快就到了河邊上。

  河南岸有座山包,最適合藏人,凝香先朝那邊望了過去,就見一個車夫站在那兒,朝他身後指了指,然後車夫就朝停在遠處的馬車走去了。

  凝香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已經忐忑了那麼久,現在沒什麼好遲疑的。

  小姑娘背影決絕,管平攥了攥拳,在凝香走出七八步後,不禁上前一步,低聲道:“凝香,你別犯傻,活著比什麼都強。”

  凝香輕輕嗯了聲,沒有耽擱。

  走到那處小山坳,就見裴景寒負手站在一處峭壁前,面朝山壁,仰著頭。

  凝香順著他目光往上看,看到一簇粉紅色的單瓣山花,河邊有風,山花一尺來長的纖細葉精輕輕搖曳,粉紅的花瓣如雲左右飄動,很是漂亮。

  凝香小時候常常來河邊玩,也常常看見這些野花,今年在家裡住了快兩個月,竟然一次都沒來北河邊。再次看到熟悉的山花,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看得入了神,沒發現峭壁下的男人轉了過來。

  裴景寒五月中旬離開泰安府,至今兩個多月沒見過自己的小丫鬟了,慢慢地轉過身,本以為會看到一個驚慌的害怕的姑娘,卻見凝香仰著頭,杏眼悠悠地望著峭壁上,澄澈的眸子裡流露出淡淡的懷念。

  沒有害怕,沒有忐忑,她唇角甚至微微翹了起來。

  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小衫兒,底下是白色的長裙,俏生生站在那兒,成了河邊最美的風景。

  裴景寒看痴了。

  腦海里浮現他第一次看見凝香的情形。當時他在軍中忙了半個月,回府先去給母親請安,沿著走廊往裡走,就看見一個穿杏紅衫子的小丫鬟站在院子裡,仰頭看天邊的晚霞,面容嫻靜,杏眼裡水波瀲灩,嘴角含笑,好像在回憶什麼趣事。

  裴景寒見過各種美人,只有凝香,只需靜靜地站在那兒,就能讓他忘了一日的疲憊。

  “是不是下地幹活了?”裴景寒盯著她依然白皙的臉龐,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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