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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肩被他按住,凝香只能躺著,而再次對上裴景寒霸道冷峻的面容,凝香忽覺恍如隔世。

  確實隔了一輩子啊。

  前世對他最後的記憶,是在他的床上,當時他只差最後一步沒做,被沈悠悠拍門打斷。她絕望里生出希望,裴景寒則堪堪停下,額頭全是汗,死死盯著她,像是要不管不顧,直到沈悠悠提到腹中孩子,裴景寒才狠狠砸了下床,穿衣離去,臨走前,他回頭看她,目光如狼。

  那晚他歇在了沈悠悠的院子,次日直接從正房出發的,跟著她與素月就被賣了,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聽說他任何消息。

  此時重逢,面對男人隱含溫柔的眼睛,凝香突然想到了素月曾經問她的一個問題。

  素月讓她猜,裴景寒從戰場回來發現她們被沈悠悠賣了,他會不會生氣。

  不等她回答,素月又嘲弄地說,裴景寒會氣,但最多氣幾日,最後還是會跟沈悠悠和好,因為沈悠悠是他的表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回來的妻子,而她們,只是兩個貌美的丫鬟,沒了,再買倆就是。

  凝香沒有反駁。

  裴景寒確實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平心而論,裴景寒對她與素月很好,從未打罵,還關心有加,但再好,她們在他眼裡,也只是兩個美貌的供他享樂的丫鬟,他不肯放人,是將她們視為己有,而非出自情意。

  上輩子凝香只是不喜歡他,想贖身回家,這輩子離府理由又多了一樣,她不想再被沈悠悠賣。

  這樣的姿勢,裴景寒本以為小丫鬟會害羞躲,未料她只是呆呆地望著他,用一種他陌生的眼神。說不出為什麼,被她這樣望著,裴景寒心底忽然生出淡淡的愧疚,好像他曾經辜負過她。然而再看,她眼裡並無責怪。

  “為何這樣看我?”

  拋開那股怪異感,裴景寒低聲詢問,收回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

  凝香搖搖頭,瞅著窗外道:“不早了,世子快去用飯吧,我能照顧自己。”

  他不讓她們自稱奴婢,喊了就扣月錢,凝香曾無意喊過一次,真被扣了十文錢,現在她要攢錢贖身,即便想保持距離,也不能跟月錢過不去。

  “我給你倒水,看你喝完就走。”裴景寒沒再堅持,走過去給她倒茶。

  凝香默認,垂著眼帘不再看他。

  裴景寒端著茶碗走過來,見她這副受了委屈般的模樣,心中微動。她喝茶時,他坐下去解釋道:“景潤頑劣,我已經罰過他了,不過你們也別太老實,下次他再敢無理取鬧,你們不必聽他的,凡事都有我替你們做主。”

  景潤是侯府二公子的名字。

  凝香捧著茶碗點點頭,“世子放心,我們都記住了。”

  裴景寒知道她不是小氣的人,笑了笑,“還喝不喝?”

  凝香看看手裡的茶水,怕被他看穿她裝口渴,就又喝了兩口,茶碗放下來,露出剛被茶水滋潤過的紅唇,濕潤潤的。裴景寒多看了兩眼,顧及她在病中,沒再耽擱,只在去接茶碗時,手指故意碰到了她的。

  凝香一直在被窩裡,小手很是熱乎,相比而言他的就涼了。冷熱相觸,凝香緊張地往回縮,腦袋埋地更低,搭在肩膀上的烏髮落下來,魅惑誘人。

  裴景寒最後看了一眼,起身走了。

  凝香如釋重負。

  約莫兩刻鐘後,素月回來了,端了一托盤飯菜,邊將炕桌往上放邊笑道:“世子讓廚房燉了辱鴿給你補身子,我也跟著沾光了,聞著都香。”

  凝香披上夾襖,裹著被子坐到炕桌旁,就見桌子上除了一道燉辱鴿,另有一道冬瓜燒排骨,與黏稠的紅棗粥一起熱騰騰地冒著香氣。

  這樣的晚飯,一般人家吃不起,她們做了裴景寒的丫鬟,飲食起居都可以同小戶千金比了。

  “你病著沒勁兒,我給你夾。”素月熟練地用筷子挑開燉得爛爛的辱鴿肉,夾了一大塊兒放到凝香碗裡,又替她舀了兩勺湯。

  凝香心裡暖乎乎的,透過氤氳霧氣看對面的素月,“你對我真好。”

  “幹嗎突然說這種話?”素月嗔了她一句,催她先喝口湯。

  凝香朝她笑笑,捧起湯碗輕輕吹了吹,啜了一小口,有點燙,但很鮮美。

  外面雪花不知疲倦地下,兩人說說笑笑地用了飯。

  平時兩人輪流給裴景寒守夜,現在凝香病了,都得素月去。

  “世子說不急,讓我先照顧你。”撤了飯桌,素月端著水盆走了進來,放到榻前的木凳上,看著凝香道:“你試試燙不燙。”

  再次被她這樣照顧,凝香沒有客氣,捲起褲腿將左腳放進去,抬頭朝素月笑,“正好呢。”

  心裡卻想,她不但要改自己的命,也要想法避免素月再受欺.辱。

  她洗腳的時候,素月就在旁邊陪她,盯著水裡兩隻白淨淨的腳丫,由衷羨慕道:“凝香腳真美,小小的,我的就大多了,穿繡花鞋都不好看。”

  凝香身體一僵。

  裴景寒也誇過她腳好看,有次他從珍寶軒訂做了一雙嵌滿了紅寶石的繡鞋,讓她先試試。凝香知道那是送給剛過門的沈悠悠的,說什麼都不肯,被裴景寒按在椅子上,他親自脫了她的鞋……

  回憶里男人手掌火熱,似有若無地拂過她腳心,如蛇纏身。

  再看水裡的一雙腳,凝香使勁兒搓了兩把。

  洗完腳,素月叮囑她夜裡被子捂嚴實些,這才吹了油燈,端著洗腳水出去了。帶好屋門,素月快步去了熱水房,端另一盆熱水去服侍裴景寒。

  “凝香睡了?”裴景寒坐在床上,看蹲在下面認真替他洗腳的丫鬟。

  素月點點頭,“剛剛躺下的。”

  “她身子弱,這兩日你辛苦些,儘量照顧她點,回頭有賞。”裴景寒聲音溫柔了幾分,都是丫鬟,不能顧此失彼,讓素月以為他更看重凝香。

  素月笑了笑,眼帘低垂,“世子不用賞我,我與凝香一起進府,情同姐妹,照顧她是應該的。”

  裴景寒嗯了聲,拿起放在旁邊的書,不再說話。

  翻了兩頁,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再次看向素月,“今日怎麼不愛說了?”

  凝香喜靜,他不問話她就是個悶葫蘆,素月更活潑些,根本不用他主動引。

  素月動作微頓,看了眼男人手裡的書,軟聲道:“世子看書呢,我怕打擾您。”

  裴景寒沉默。

  他從未覺得她說話是打擾。

  不過他並沒說出來,見她專心洗腳,他視線又回到了書上。?

  ☆、第 3 章

  ?  發了一晚汗,早上醒來凝香精神還不錯,就是剛下地時有點頭重腳輕,走幾步才穩了下來。

  裴景寒上午沒事,飯後隨素月一起來耳房看她,見她起來了,皺眉道:“躺回去。”

  明日就要放假,凝香怕他又讓她躺著休養,心急解釋道:“世子,我真的好了……”

  或許是裡面的魂換了,這次她醒的早,好得也十分利索。

  裴景寒見她氣色確實恢復了七七八八,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哀求地望著他,心就有些軟了,對素月道:“派人去請李郎中。”

  素月笑著看了凝香一眼,腳步輕快地去了。

  屋裡只剩他們兩個,凝香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睛瞄向了窗外。

  雪停了,地上積了一指來厚的雪,她早飯前掃了一條小道出來,出了不少的汗。牆角梅樹結了花苞,粉粉的一串串爬滿枝丫,在一片冰天雪地里生機勃勃。

  “明天打算回家?”小丫鬟不說話,裴景寒走到門前,主動跟她說。

  凝香點點頭,“過年的時候答應阿木,要給他帶糖炒栗子回去。”

  提到弟弟,她眼裡湧上懷念,聲音溫柔了不少。

  裴景寒也有弟弟,還小他十來歲,而弟弟妹妹這種,年紀越小就越招人惦記。心底某個地方被觸動,裴景寒回頭問道:“我記得阿木今年五歲?正好,前天我買了個木雕玩意兒給景潤,他不喜歡,給我退了回來。我留著沒用,你帶回去給阿木玩。”

  她父母雙亡,就一個弟弟相依為命,阿木就是她的命根子,他願意照拂。

  凝香不想要。月錢是她該得的,豐盛飯菜是冷梅閣大丫鬟都有的,但這種分外的單獨給她的賞,多收一份,就多欠他一份。

  “世子留著吧,萬一哪天二公子又想要了呢?”凝香瞧了眼裴景寒的青色衣擺,委婉拒絕道。

  裴景寒輕嗤了聲,“那是我給阿木的,你帶回去,他說不喜歡你再拿回來。”

  男人明顯不高興了,凝香沒有勇氣再跟他擰著干,低頭默認。

  李郎中過來還早,裴景寒讓她自己呆著,他去了上房,喊來小廝長順吩咐道:“去東大街的木雕鋪子,讓掌柜挑個五歲小孩子喜歡玩的木雕。”

  長順有些奇怪,侯府里可沒有五歲的小孩子,不過目送已經轉身進屋的主子,他自去乖乖辦事。

  他剛到東大街,這邊李郎中趕了過來,直奔冷梅閣。

  裴景寒想了想,沒折騰凝香,又隨李郎中去了耳房。

  望聞問切,李郎中笑道:“今日再用一日方子,接下來別再著涼,應該沒有大礙。”

  凝香面露喜色,期待地看向裴景寒。

  裴景寒笑了笑,李郎中走後,對凝香道:“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休息不好,還得繼續養著。”

  凝香趕緊答應下來。

  說話的時候,一個小丫鬟走到門口往裡面望了眼,同裴景寒道:“世子,老太太請您過去。”

  祖母找他,裴景寒立即去了老太太的榮安堂。

  榮安堂里,老太太與侯夫人杜氏都在,老太太旁邊坐著八歲的二公子裴景潤,男娃嘴巧,妙語連珠,逗得老太太眉開眼笑,樂個不停。

  杜氏年近四旬,平時養尊處優,保養的好,瞧著也就三十多歲,風韻猶存。容貌算不得極美,但她眉眼平和,給人一走寧靜如蘭的感覺,微微笑著看旁邊的祖孫倆,雍容端莊。

  “祖母,母親。”裴景寒跨進暖閣,同長輩們行完禮,逕自在杜氏下首落座。見弟弟還靠在老太太懷裡,裴景寒皺眉訓斥道:“今日怎麼沒去讀書?”

  威嚴的氣度,真正是長兄如父。

  裴景潤正是貪玩的年紀,仗著有老太太撐腰,理直氣壯地回道:“下雪,先生放了三日假。”

  “課業都做完了?”裴景寒緊跟著問。

  裴景潤的小腦袋就耷拉了下去,大眼睛偷偷往旁邊斜,求助地看向祖母。

  老太太有話跟長孫說,不適合小孩子聽,就揉揉裴景潤的腦袋,慈愛道:“你大哥說的對,景潤不能天天想著玩,快去把課業做了,做完了再來陪祖母。”親兒子裴政疏於管教一雙嫡子,難得長孫願意幫忙教導弟弟,她這個祖母當然得配合。

  最偏心他的祖母都這樣說,裴景潤悻悻地點點頭,垂頭喪氣地走了。

  老太太這才問長孫:“聽說你一大早就請了李郎中,是不是給那個叫凝香的丫鬟請的?”

  裴景寒坦然道:“是,景潤胡鬧,凝香差點丟了半條命,幸好她命大挺過來了。”

  老太太偏心麼孫,卻也是講道理的人,沒有數落凝香的不是,只語重心長地勸道:“我知道你寵她們兩個,但再怎麼說都只是丫鬟,不能太過了,傳出去讓別人知道,誰還樂意把女兒嫁給你?”

  男人太寵丫鬟,往後就容易做出偏愛小妾的事,兒子裴政不就是個例子?

  老太太瞄了眼兒媳婦,見杜氏面容平靜,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多好的兒媳婦,知書達理,孝順公婆,真不知柳姨娘哪裡好,勾得兒子冷落明媒正娶的妻。

  裴景寒懂老太太的意思,正色道:“祖母放心,景寒知道分寸。”

  寵愛歸寵愛,但他不會學父親,亂了妻妾該有的規矩。

  ~

  此時冷梅閣里,凝香將李嬤嬤讓進了耳房。

  李嬤嬤今年四十五了,在杜氏那邊的廚房做事,乃府里老人。凝香有次回家路上偶遇李嬤嬤,才知李嬤嬤住在她們村南一個鎮上,兩人回家可以同行二十多里地,故每逢放假,李嬤嬤都約她一起。

  “怎麼樣,身子好些了嗎,明天還回家不?”李嬤嬤心疼地瞅著凝香。小姑娘淳樸善良,又無父無母,怪可憐的,相處了三年,李嬤嬤都快把凝香當親孫女了,凝香素月能這麼快升到大丫鬟,得多謝李嬤嬤的提點。

  “好多了。”凝香倒了茶遞給李嬤嬤,笑著在旁邊坐下。

  李嬤嬤剛從外面進來,手有點冷,捧起茶碗暖暖手,然後從袖袋裡掏出一把紅棗,笑著道:“給你吃,月事來了吧?姑娘家多吃點棗,對身體好。”

  凝香無奈地接過,“您又破費了……”

  “破費啥,”李嬤嬤瞅瞅門外,小聲道:“廚房裡有的是,每天我都抓兩個吃,看不出來的。”

  老人家笑得滿臉褶子,凝香情不自禁也笑了,暫且將棗放到桌子上,心想一會兒分素月兩顆,剩下的帶回家給弟弟堂妹吃,這麼大的紅棗,在村里可是稀罕物。

  “別只想著阿木,你記得吃。”李嬤嬤喝口茶,這就要走了,“明兒個咱們門口見。”

  凝香一直將老人家送出了冷梅閣。

  回到屋裡數數,一共七顆大紅棗,凝香拿出三顆,剩下四顆包好,弟弟堂妹一人分倆。

  包好棗,凝香把自己的小錢罐子翻了出來。

  進府後,她的月錢從兩錢漲到五錢再漲到如今的一兩,加上逢年過節的賞,其實賺了不少,只是還債花了些,弟弟偶爾生病診金要付,每月還要給大伯母點,畢竟他們家裡也不富裕,養弟弟挺辛苦的。凝香現在手裡統共攢了十兩銀子,另有一百多個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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