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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事,謝瀾音睡得並不沉。
所以外面有人推門,她立即就醒了。
“是我。”聽到她起身,蕭元及時道,沒有點燈,他摸黑走到床邊。屋裡昏暗,勉強能看清人影,他握住她手,有些愧疚地道:“被我吵醒了?”
話說時呼出重重的酒氣。
謝瀾音皺了皺眉,小聲嗔他,“怎么喝了這麼多?”
蕭元抱住她,在她耳邊笑,“因為我高興。”
高興在父皇眼裡,他還有點利用的價值。高興在父皇眼裡,他這個皇長子蠢笨到不會看出他恩寵後的算計。高興在父皇眼裡,他從未來都不是他親生的兒子,不是父子,動手時他就不必有任何猶豫。
他雖然抱著她,卻也用肩膀壓住了她肩頭,沉甸甸的,像是真的醉了。謝瀾音從來沒見到過喝醉的蕭元,總覺得宴席上一定出了什麼事。
“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杯茶。”謝瀾音試圖將他放平在床上,卻被他胳膊勾著跟著倒了下去,還想再起來,蕭元一個翻身壓住了她,動作粗魯,呼出的酒氣也不好聞。
謝瀾音不喜歡這樣的對待,一邊推他一邊跟他講道理,“你別這樣,到底怎麼了?你……”
“瀾音,你不是想知道他為何要帶我來景山嗎?”她不老實,蕭元暫且停下,笑著親她耳朵,“我猜對了。”
謝瀾音一怔。
蕭元猜的是宣德帝要利用他促使太子蕭逸和好如初。
那……
聞著他呼出的酒氣,想到他在馬車裡說的那番話,謝瀾音心疼地想哭。
十幾年後父親第一次主動請兒子去同席用飯,就算蕭元早不把他當父親了,多少都會有些感慨吧,結果去了,卻發現宣德帝真的只是在利用他,為了另外兩個同父異母的兒子。
謝瀾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安撫地拍拍他背,“想不想再吃點什麼?”
那樣的宴席,他肯定沒心情用東西。
蕭元本來趴在她肩頭,這會兒抬起腦袋,唇貼著她臉頰四處磨蹭,“我想吃你。”
他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要她。
謝瀾音笑了,感受著他底下的變化,確定他是真的餓了,單純想要還是發泄也好,她都願意。抓住他發燙的大手,謝瀾音將其放到了自己胸口,閉上眼睛哄他,“給……”
黑暗裡,蕭元強忍著才沒笑出聲。
他是喝了點酒,但完全沒到喝醉的地步,借酒消愁?那人連讓他愁的資格都沒有。
他只是,有點嫉妒。
嫉妒太子蕭逸有人疼。
所以他裝醉騙她,想要她疼疼他。
而她果然心疼他。
心得了滿足,蕭元猶豫片刻,到底沒有真吃她,靠在她肩頭假裝睡了過去。
她這一路挺辛苦的,今晚就不累她了。
謝瀾音猜不到男人的小心思,見他一動不動睡著了,她無奈地笑,小心翼翼將他推下去,她下床點了一盞燈,再走到外間,低聲命鸚哥準備熱水,熱水備好了,她打濕帕子,動作輕柔地替他擦臉擦手腳。
這些蕭元都不知道,因為他真的睡著了,在妻子溫柔的照顧下。
睡著了,他夢到他的瀾音替他生了三個兒子,一家五口圍坐在桌前,和樂融融。?
☆、第112章
? 謝瀾音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時依賴地往旁邊靠,卻撲了個空。
蕭元不在,被子是涼的,顯然已離去多時。
謝瀾音怔了怔,挑開紗帳,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揉著額頭坐了起來,喊鸚哥桑枝進屋伺候。
“姑娘,今日皇上要去狩獵,殿下奉命隨扈左右,天剛亮就走了,臨走前囑咐我們別吵到你。”鸚哥將銅盆放到洗漱架上,笑著回稟道。
謝瀾音聽了,有些擔心。
昨晚他醉醺醺的回來,沒怎麼說話就睡著了,宴席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毫不知情。
穿衣洗漱,自己用了早飯,習慣了整日跟他黏在一起,驟然分別,謝瀾音心裡就好像空了一塊兒,唯一慶幸的是她知道他功夫好,身邊又跟著盧俊,便是與人狩獵應該也不會出事。
陽春三月,別院裡景色不錯,水池邊種了一圈桃樹,謝瀾音閒著無事,領著鸚哥去剪桃花,擺到屋子裡添景。
日頭漸漸升高,謝瀾音站在屋門口,遙望狩獵場的方向,嘆口氣,吩咐鸚哥,“你去廚房,午飯做雙人份。”他大概不會回來用午飯,但萬一呢?
謝瀾音不想讓他餓著。
狩獵場外面的糙地上,蕭元也剛剛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
不遠處宣德帝見了,笑道:“元啟是不是餓了?再等等,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一副聊家常的語氣。
蕭元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宣德帝臉色沉了下來。
是,這次春獵帶上長子主要是利用他刺激另外兩個兒子,但也同時給了他盛寵,長子心裡有他這個父皇,就該感激他,順著他給的台階往上爬,乖乖做個孝順兒子,而不是像小時候一樣,時時刻刻都繃著一張臉給他看,一雙鳳眼冷漠疏離,活生生像是原護國公!
舊恨浮上心頭,宣德帝再看看長子,心裡有了決定。
狩獵結束時間一到,兩排侍衛立即擂鼓提醒狩獵場內的勛貴子弟們。
太子今日運氣不錯,獵到一頭壯鹿,自信能拿頭名,誰料往回走時碰到親弟弟蕭逸,沒看清人,先看到了他身後馬背上搭著的一頭灰毛狼,脖頸上羽箭隨著駿馬的顛簸輕輕晃蕩。
太子攥了攥韁繩。
他處處都強過三弟,唯獨武藝不如他。
“二哥。”見兄長停在前面等他,蕭逸抿抿唇,語氣有些僵硬。
太子知道三弟對他還有心結,暫且壓下心中的煩躁,看看他的獵物,朗聲贊了起來。
蕭逸配合地回了兩句,兄弟倆一起出了狩獵場。
宣德帝看到三子蕭逸的獵物後,龍顏大悅,連誇了蕭逸好幾句,雖然也夸太子了,但有蕭逸的風頭擺在前面,太子得到的讚賞立即遜色不少。不過看父皇似乎恢復了對他們的寵愛,太子飛快掃了眼站在遠處再度受到冷落的蕭元,鬆了口氣。
給狩獵獲勝的前三甲發完賞,眾人就地燒烤獵物,天藍糙青,兒子們文武雙全,看著臣子們紛紛誇讚兩個兒子,宣德帝終於忘了那件醜聞,有種揚眉吐氣感。
如果長子也識趣點就好了。
懶得看長子的敗興臉,宣德帝目光再沒往那邊轉過,散席前才道:“剛剛考的是箭術,下午你們好好養精蓄銳,明早朕要看看你們的功夫。元啟,你也準備準備,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露兩手給他們瞧瞧。”
昨晚還讓長子自己選擇是否參與比試,今日就直接強人所難了。
在場的臣子勛貴子弟都是人精,聽完這番話,對蕭元與太子蕭逸又恢復了從前的態度。
前者冷落,後者奉承。
蕭元無動於衷,逕自回了別院。
謝瀾音正在屋裡逗弄黃鶯鳥,百無聊賴之際忽然看見他走了進來,她立即放下鳥籠,鞋子都沒穿就朝他跑了過去,高興地撲到了他懷裡,“可算回來了!”
經過這一上午的分別,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無所事事,他在的時候,哪怕半天不說話,只是一個眼神,她也滿足。
“就這麼想我?”蕭元被她的投懷送抱取悅,一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謝瀾音沒有回答,緊張地打量他臉龐,“沒受傷吧?”
蕭元嗤了聲,抱著她坐到床上,“我沒去狩獵,在外面坐了半天,不提那些,中午吃了什麼?”跟她在一起,他不想談那些掃興的事。
謝瀾音就道:“就那些尋常菜,你呢?”
蕭元要勾她的饞蟲,故意誇大了烤肉的美味兒。
謝瀾音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抱住他脖子道:“什麼時候你帶我去吃?你還說帶我去騎馬呢,結果一來就晾了我半天。”
溫香暖玉在懷,蕭元正要扯她衣裳,聽她嬌滴滴的抱怨,他心中一動,笑道:“現在如何?先陪你騎馬,傍晚再烤肉餵你。”
謝瀾音興奮地點頭,跳下床道:“我去換衣裳!”
蕭元笑著看她忙活。
謝瀾音正在選穿哪條裙子,外面葛進來了,有事要稟。蕭元讓她先忙,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又走了進來,停在對鏡擺弄衣裙的妻子身邊,意味深長道:“穿繡海棠花的那條吧,最襯你。”
謝瀾音扭頭看他,對上他明亮的鳳眼,立即懂了。
該她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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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百花齊放,桃花梅花櫻花海棠,比美般一樣比一樣開得熱鬧。為了讓主子們每個時節都有花看,行宮裡專門開闢了幾處園子種植花樹,供主子們過來時觀賞。
蕭逸單獨來了海棠園。
看著那一片片的爛漫海棠,就好像看到了她柔美的臉龐,不想的時候如行屍走肉,想了則哪裡都疼,幾乎站立不穩。
不知是不是太想,蕭逸忽然瞥到一片裙角,素雅的顏色,繡著她最愛的海棠花。
他忍不住追了上去,拐了幾次彎後,遠遠看到一個穿繡海棠長裙的女子背對他站在一顆海棠樹前,身旁站著一個小丫鬟。那女子頭上梳著婦人髮髻,發上的海棠步搖與枝頭的海棠花同色,遠觀如簪花。
蕭逸盯著那步搖出了神。
雲柔也有支類似的步搖。
明知那不是他的雲柔,蕭逸還是悄悄踱了過去,鬼使神差,都不知自己要做什麼,想像那是她?
“側妃,有句話奴婢憋了很久,不知當講不當講。”鸚哥低下頭,不安地攥著手指,有模有樣地按照主子的吩咐道。
側妃……
蕭逸登時知曉那女子的身份了,他與太子都沒有側妃,定是蕭元的那位。
關係到蕭元的私事,蕭逸更要繼續聽了。
“你說。”謝瀾音語氣淡淡的,仿佛已看破紅塵。
蕭逸心中動了動,都說這位側妃因為被搶婚一直怨恨蕭元,現在看來果然屬實。
“側妃,我知道您心裡還想著郭家二公子,可您已經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對你那麼好,您與其為了有緣無分的二公子整日鬱鬱寡歡,為何不忘了他好好跟殿下過?”鸚哥困惑地仰起頭,眼睛卻閉上了,怕自己沒姑娘演戲的本事,破功笑出來。
謝瀾音沒看她,伸出手,接住飄落下來的一片海棠花瓣,溫柔的聲音里多了回憶,“因為他還沒忘了我,只要他一日沒成親,我的心就繼續為他守一日。殿下再好,終究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不能因為他對我好,就忘了與二公子的海誓山盟。”
蕭逸原本想偷聽些蕭元的秘密的,聽了這番話,心頭一震。
假如,那日雲柔真的嫁給了太子,婚後是不是跟這位側妃一樣,始終為他守著心?
一定會的,她那麼喜歡他。
“可惜,就像你每日勸我一樣,他身邊的忠僕他的家人,肯定也會勸他,勸他再娶別的好姑娘……”謝瀾音突然哭了,靠到鸚哥肩頭,哭得絕望而哀傷,“鸚哥,我怕,我與他再無可能,我怕他妥協,怕他喜歡上旁的好姑娘,我怕我在這裡日夜牽掛他,他卻已經移情別戀……鸚哥,你說,他會為了我堅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