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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你放心便是。”朱夫人說道,忙命人擺飯,自來了鄭州,一家子總算能做下來吃一頓團圓飯。

  “怎麼不見那曹家的大娘子?”朱文清落座舉箸四望,忽地問道。

  一家人你忘我我望你,猶疑不敢言,還是朱夫人說道:“老爺,我正要問你呢,自那日跟你出了城,就沒回來,怎地,她沒跟你在一起?”

  朱文清聽了大驚,放下筷子道:“我已派人護送她回來。”

  一家人頓時慌亂了,互相一說發現曹娘子已經無消息三天了,這可嚇壞了一家人,災後世道亂的很,搶匪橫行,別是被人搶了去,正亂著外邊的兵衛聽見了,忙忙的跑進來道:“大人,小的疏忽,前幾日張二哥他們捎信回來,說正跟大娘子在柳林鄉一帶,小的一直在城外放糧,忘了跟夫人說。”

  一家人鬆了口氣,少不得將那小兵訓了一通,才開始吃飯,見朱文清依舊面有疑慮,朱夫人寬慰道:“這一路我看了,大娘子不是那行事無度的人,也是機敏的很,又有張堂吏四五個人護著,必然無事。”

  朱文清點頭道:“她終歸是個婦人家,柳林鄉一帶受災嚴重,大災之後必有大病……”

  朱老夫人忙啐了幾口,道:“你已設置了病院,又讓各寺院的通醫僧人分散各處去了,如今鄭州生者得食,病者得醫,死者得葬,哪裡還來的大病!年輕人亂說話,快吐了。”

  朱文清都已經當爺爺的人了,還被娘說成年輕人,引得一家子亂笑,為了寬娘的心,朱文清啐了兩口,氣氛終於活絡起來。

  這一耽誤飯也沒吃完,就有兵衛來報,京里的大人們已經到了,慌得朱文清忙換衣迎了出去,看到州衙堂里坐著七位風塵僕僕頗顯勞累之狀的大人,忙上前問好,說些天降及時雨云云的恭維話。

  “大人無須多禮,咱們快出城巡查去。”都水監的大人說道,見朱文清又忙著讓飯,便擺手道,“路上已吃過。”

  朱文清倒有些意外,按照以往的走法推算,這些大爺們至少要半個月後才到他這裡,來了也得先吃飽喝足再沿城走一遍,今日可是改了門風,心裡想著嘴上不敢怠慢,忙吩咐喚了通判、參軍們過來,看著州衙的大小官吏隨著召喚即可就到了,京里的大人們面含讚許。

  “如此,請大人帶路,咱們先查看大堤,再探訪災民。”都水監的大人說道,一面披上蓑衣笠帽,翻身上馬。

  眾人忙跟著上馬,向城外而去,朱文清目光掃過來人,不見那個人,便笑問道:“大人,我州農田損毀嚴重,不知劉大人何時能趕來?”

  根據消息這劉彥章大人一路倍受歡迎,到了哪一出都捨不得放走,因此行程甚慢,眼看這秋種的時令就過了,他心裡真的急呀,不是他不信的林賽玉,而是他一直認為林賽玉的技術全拜劉小虎所授,徒弟再好,也比不上師傅來更讓人安心。

  “劉大人早已到了,”有人說道,讓朱文清很是又驚又喜,忙問道:“到了?怎麼……”

  “我們行至柳林鄉,劉大人見災情嚴重,便省了那些虛禮,留在哪裡查看農田,自有我等來見過大人。”工部大人笑道,一臉的讚嘆,這一路行來,他對這個年輕小子的印象大為改觀,果真箇踏實肯乾的年輕人,值得受到皇帝恩寵。

  朱文清哦了一聲,鬆了一口氣道如此甚好,剛咽下這口氣,猛地又提了上來,脫口道:“不好!”

  雨點忽急忽慢的砸下來,縱然是戴著笠帽蓑衣,林賽玉也很快濕了衣角,一陣涼風吹過,不由打個噴嚏,讓圍在四周的兵衛們很是擔心。

  “大娘子,天色不好,我們還是回去吧。”兵衛之首張二哥忙勸道。

  林賽玉正將田裡滿是濕泥的水稻扶起來,一臉心疼,再看四周站著的農戶雙眼紅腫,自己也忍不住要掉下眼淚,道:“如是在禾苗期,尚有可救,如今……拔了吧。”

  周圍的農戶便都掩面點頭,他們也知道,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聽林賽玉接著說道:“在鄰村我已經告訴他們如何排水整地,你們也去看看,買些生長期短的雜糧,諸如菉豆,不過菉豆皮厚硬實,吸水力差,不易發芽,一定記得播前浸種,再者務必將地深耕,如今地里濕度過大,容易造成根腐病,記得施肥灑水,有空地就種些蔬菜菘菜、莧菜、木耳菜、茼蒿、菠菜等等,生長期短的冬寒菜。”

  她仔細說著眾人都含淚仔細記了,不乏有人道:“大娘子,你等我們種了再走吧。”說的林賽玉心裡只酸,看著這些劫後餘生的漢子們,點頭應了。

  跟著兵衛們走回岸上,看著她裂了口子的嘴,張二哥忙拿了水壺給她,林賽玉也顧不得誰用過,忙接過喝了幾口,說道:“還有幾個村?咱們速去看看。”

  張二哥一臉疑慮,說道:“大娘子,咱們出來這幾天了,連頓飽飯也沒吃過,日日都在卷棚里跟災民擠著睡,這樣下去你可受的了?不如回去歇息幾日……”

  林賽玉看了看滿眼被大水泡過的土地,幽幽道:“我們至少還有吃的,也還能睡得著……”。

  聽林賽玉如此說,眾人只得忙忙的上馬又向前行,路上拿出袋中的乾糧分著吃,林賽玉雖然見路旁有飢餓的災民看過來,但為了保住力氣,這每天僅有的兩頓干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發善心讓出去,只得咬牙當作沒看見,沿途所過處處是斷壁殘垣的,破布亂枝牲畜屍體的災後荒村,接連尋了兩個,才見到人煙,雨越下越大,蓑衣笠帽已經擋不住濕了衣裳,雨水沿著眾人的頭髮臉頰流下來。

  “大娘子,這天不妙,咱們還是速速趕回城去,這裡不如城內堅固,一旦水來了……小人們的命不算什麼,可不敢誤了大娘子金軀。”張二哥大聲說道,一面看著路上亂跑的民眾。

  林賽玉被他最後一句話逗笑了,說道:“什麼金軀,同樣的臭皮囊而已”看看天,也確實不好,便應了跟著眾人一起催馬快行。

  林賽玉不過這幾日才學會的騎馬,慢慢走倒也不成問題,跑得快了便被顛的動搖西晃,眼看著就要掉下來,那些兵衛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誰也不敢提出帶她同騎,正為難時,見前方隱隱顯一處連連的席捲棚。

  “有朝廷的安置點!”張二哥大喜,指著喊,此時林賽玉的馬行在泥漿中,一踩一滑,步步難行,聽見這話兵衛們大喜過望,恨不得一步跨過去,就有人著急一鞭子抽在林賽玉的馬臀上,馬受驚一聲長嘶直向卷棚狂奔而去。

  “大膽,何人膽敢衝撞朝廷命官所在!”大雨中卷棚前湧出十幾個手持長矛的官兵,絲毫不懼瘋狂而來的馬,齊聲吆喝著刺了過去。

  “吾等是州衙朱文清朱大人手下,大人們手下留情。”惹了禍的兵衛們放聲嘶喊,一面催馬過來,伴著馬聲嘶鳴,林賽玉所騎的馬已經被掀翻,馬背上嬌小的身影隨之跌飛,幸好跌在卷棚蓆子上,滑了下去倒在泥水中,齊刷刷的矛頭即可對準了她。

  林賽玉被摔的七葷八素,只覺得背痛欲裂,耳中聽得張二哥等衙役的呼喝,知道如今兵衛可是兇猛的很,說不清就敢立刻將她當強盜砍了,也忙用力舉手道:“我是,我是鄭州州衙的……”

  話沒說完,就聽一陣腳步響,伴著亂糟糟的“劉大人,劉大人且留在棚內……”一雙滿是泥漿的看不出原色的靴子出現在眼前,她抬著頭只可惜漫天澆下的雨水遮住了視線,看不清來人模樣,只聽耳邊一聲驚呼:“你……你怎地在這裡?”

  第118章再相逢劉彥章說怒

  大棚底下又端來一個火盆,炭火燃著,烤的林賽玉濕濕的衣裳滋滋響,席棚上大雨點砸的連響成一片,掩蓋了她上下牙不自覺打架發出的咯咯聲,乾乾的地上已經濕了一片。

  “沒得換,這樣下去……”林賽玉將自己的衣裳擰了又擰,但依舊有擰不到的地方,看垂帘子格擋的外邊,偶爾有人輕輕走過,便按下脫下來攏火上烤的念頭,到底是在男人堆里。

  這簡陋的席棚四面透風,隨著一陣陣風卷著雨絲進來,林賽玉止不住的抖了抖,暗自道就是有壺熱水也好,正想著蓆子一動,已經換了件乾淨衣裳的張二哥扭著臉進來了,這衣裳顯然是剛從別人身上拔下來的,套在身形粗胖的張二哥身上,格外的彆扭,但更讓林賽玉彆扭的是他扭開的臉,手裡拎著一茶壺摸過來,口中道:“大娘子,熱茶。”也不管放到哪裡,轉身就走,只怕看到那婦人穿著濕衣的模樣。

  林賽玉站起身來低頭看被雨水打濕的白線挑衫兒藍紗裙子,都緊緊貼在身上,顯得曲線玲瓏,不由暗自後悔倒不如穿了家裡下地常穿的青花布衫,至少粗糙些,走幾步滴下一條水線,取過熱茶忙忙的倒在大瓷碗裡,坐在火盆邊捧著一口一口的吃,熱氣夾雜著濕氣騰騰而起,霧意裊裊的遮擋著她蒼白的臉,有腳步在格擋前躊躇片刻,林賽玉瞧見了,心一停幾乎止住了跳動,聽外邊有人參差不齊的聲音道:“劉大人。”

  在林賽玉幾乎要因為心跳停止而一口氣憋悶過去時,蓆子被掀開,穿著泥污官袍的劉小虎走了進來,林賽玉在這一瞬間就低下頭去,抓著衣裳放在火盆上抖,見那劉小虎的泥靴在幾步外停下,四面雨聲磅礴,但依舊可以聽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一包衣裳扔了過來,砸在林賽玉腳下,發出嗵的一聲,打破了這室內詭異的安靜,林賽玉下意識的低頭看去,見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男子的長衫,並一雙男子的布鞋,一眼便認出那玄色鞋上歪歪扭扭的挑線香糙邊闌正是自己的手藝,頓時嗓子眼如同火燒一般,並不聽見說話,只見那腳在原地站了站,一個轉身又出去了,聽的外邊響起眾人紛紛道:“看樣子這雨再下一時。”“好在前方打探的人回來了,說河水倒沒有漲,前方河道必是開了泄洪的口子……”又聽劉小虎略微沙啞的聲音道:“如此便好,派人告之城中諸位大人,省得擔心。”就有人應著去了,接著腳步衣衫摩挲格擋外人都走到另一邊去了,林賽玉就捧著瓷碗,碗裡的熱茶被風吹了幾遭,那熱氣就消了,她就這樣呆著,看也不敢看腳下的衣裳鞋,更不用提拿起穿,掩著濕衣滴下的雨水很快延開,將那劉小虎的舊衣濕了一角。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聲漸漸小了去,伴著幾聲悶雷,林賽玉驚回了神,看身前的衣裳已經半干不再往下滴水,忙放下瓷碗,轉過身去烤後面,猛聽腳步聲響,蓆子被掀開,一陣冷風吹了進來,林賽玉打個寒戰回頭去看,正對上劉小虎的眼,說起來,劉小虎的眼與林賽玉有幾分相似,都是杏核一般,不大不小,又黑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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