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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沅,我……我想見見她……見她一面……死了也瞑目了……”劉氏捂住臉,哽咽出聲。

  阿沅在地下站了半日,才慢慢道:“見她做什麼!我與老夫人你相處不過幾個月,我阿沅又是個硬心腸的,看了你這樣子還不好受,她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苦還要害她?”

  劉氏聽了只是哭,哭的阿沅將帕子在手裡揪成一朵花,幽幽道:“想你也不知道,太后親下了懿旨,要與她尋個好人家嫁了,且不必提她及時救了麥災的好手藝,如今各路各府各縣,都是那些官老爺帶著頭爭搶著要她嫁到當地,我算著,說不定我們兩個能一起出嫁呢,你若念著她對你的好,就饒過她吧。”

  劉氏聞言哭也哭不出來了,愕然的看著阿沅,喃喃道:“太后下了懿旨?太后,不是氣她……”

  阿沅嗤了一笑,說道:“老夫人,你憑著良心說,她那樣的人,誰能真的生她的氣?說起來也是好笑,當初夫人那一棍子,外人倒都知道是在幫著你們劉家,怎地你們自己反而不知道?還好意思生生念念的記恨著?不過,這倒怨不得老夫人和老爺你們,你們又沒做過官,不知道規矩,我阿沅雖然是個小小侍婢,但也見過許多官老爺的起伏,別的不說,就說咱們先丞相王安石大人的弟弟,當年就因為在外吃了花酒,被人一本奏狎游無度,官家就將他外放了,老夫人,你問問老爺,朝中可有人奏過他沒有?你問問他,有沒有大人指責他未經嫡妻同意便帶妾進門?我當初怎麼勸你們來著?偏不聽,竟然不告訴夫人一聲,就帶了那人上門來見!你問問老爺,有沒有人指責他寵妾滅妻治家不言?老夫人,這官家的規矩可比不得你們當初在鄉野之地,愛怎樣就怎樣,官家的夫人,都是命婦,打了她的臉,那就是打了朝廷的臉。”

  阿沅叉著腰一氣說道,看著劉氏面色變得難看,還未再說話,就聽身後有人似笑非笑道:“吆,阿沅大姐兒,你這一口一個夫人,說的是哪家的夫人啊?我如何聽不明白?”

  第100章亂家事小劉哥兒驅奴

  聽到這話,阿沅騰地回過頭,就見宋玉樓穿著玄色織金褙子,下身一條翠藍雲緞裙,盤的高鬢,插著四五根銀簪子,面上貼著花,描著長眉,施著淡粉,塗的紅唇,耳邊垂著金鑲玉墜子,依著門,留著長長指甲的手正搖著一把娟團扇,腕子上戴著三個鎏金鐲子,對著日光明晃晃的扎眼。

  “阿沅大姐兒來了,雲兒呢?也不給大姐兒添茶!死丫頭死哪裡去了,放著正經主子不伺候,就知道偷懶耍滑亂嚼舌根子,紅香,去找她來,給我撕爛她的嘴!”宋玉樓站直身子,豎眉喝道。

  紅香立刻轉身去了,只怕走得慢自己陪著挨打,阿沅聽了也不惱,上上下下打量宋玉樓,說道:“夫人好配飾,這一身坐在宴席上,壓過千萬人呢。”

  宋玉樓從鼻子裡笑了聲,說道:“大姐兒也稱我一聲夫人吶?我可真不敢當!”

  阿沅哈的一聲笑了,趕著說道:“這話說得好,宋娘子倒還知道自己的身份!”

  宋玉樓再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片子竟然這樣對她說話,長指甲劃在門上,咬牙道:“我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也是你這小奴婢能說的?別以為你如今在宰相大人家行走,就忘了自己是個奴才!”

  話沒說完就被阿沅啐了一臉,叉腰道:“說我奴才?你如何不溺泡尿把你自家照照!咱們去官衙查查籍,看誰是奴才!呸,我今日晦氣!我可不像那忘了恩王八,特使了好心來瞧瞧舊主,我又沒曾說什麼,你做的什賊使得什麼心虛?大吆小喝奴才長奴才短的罵什麼!別以為打扮的人模人樣的,別人都不曉得你當初乾的那你還那事兒!走過街賣過唱男人堆里發過浪,圖謀人家的漢子,趕走人家的媳婦,放著家裡的病人不管,打扮的走酒樓的行首一般走街串巷,你家漢子心眼好,縱著你,怎麼?如今還想把我也吃了不成?且告訴你我阿沅睜著眼好好看著呢,就等你邁錯了腳兒試試!”

  宋玉樓哪裡見過這等尖牙利舌的,這一番話字字帶血,只罵的她一口氣上不來,扶著門差點跌倒,再看屋子裡的劉氏傻了一般也不動,只喃喃道:“倒是我們錯了?怎麼是我們錯了?”

  宋玉樓眼圈一紅,幾步過去搖著劉氏道:“娘,娘,你怎的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說著站起身子,紅著眼瞪著阿沅道,“大姐兒,你怎的對我說都行,如何又來氣我娘?氣的她怎地魔怔了?”

  阿沅切了聲,搖著帕子,笑嘻嘻道:“宋娘子說錯了吧?我哪能氣到你們?許是你身上熏得太香了?我日常聽人說,病人見不得香氣。”

  宋玉樓被她這一句一個宋娘子氣的直哆嗦,將手在炕沿上一拍,道:“人說宰相門人七品官,大姐兒,你這樣仗勢欺人,我告到大人面前,只怕也管得你!”

  阿沅吆的一聲,做出一臉害怕的樣子,忽地說道:“呀,對了,可不是,如今李蓉大人進了中書省,你可別告到他面前去,小婢子可是害怕,這就給宋娘子配個不是。”嘴上說著,身子動也未動。

  宋玉樓心裡有鬼,被這一句李蓉說的一跳,瞪著這丫頭,暗道已經許久不與李蓉見面了,怎地這時她說這話?心裡猶疑不定,而阿沅看到她驟變的神色,也忍不住一絲驚異,暗道莫非這婦人真與那李蓉有什麼瓜葛?

  原來那日阿沅只是看到宋玉樓與李家的兩個女人在一起,卻並不知曉為了什麼,事後也曾去打探,但那酒樓一向做慣生意,哪能任她打聽出來,阿沅因常聽人說李蓉在外有圖謀別人老婆的習性,暗自上了心,沒成想今日一嚇,這婦人果真變了臉色,正待要再敲打幾句,卻聽得門外腳步聲響,張四喚了聲“老爺回來了。”

  宋玉樓聽見了身子一軟,痿在床邊哀哭道:“我哪裡敢讓你賠不是,只求大姐兒你別再娘跟前提姐姐,咱們已經寫了幾封信過去,半點不見回信,娘日日夜夜念著,你還來挑她的心病……”

  阿沅呸了一聲,看也不看邁腳進屋的劉小虎,說道:“噁心死人了!”說罷就走,被劉小虎一把揪住,鐵青著臉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看我娘這樣,高興了不是?”

  阿沅被他攥住手腕,疼得呲牙,抬腳踢在他的小腿上,劉小虎吃痛鬆了手,聽阿沅呸了聲罵道:“等哪一日你下了大牢,我才高興呢!”說著咚咚跑了,氣的渾身直哆嗦。

  “二郎,你看娘,眼都直了!”宋玉樓抹著眼淚道,一面斷過一旁的水碗,小心的餵她道,“娘,吃口水吧。”

  那水已經放了不知多久,劉氏也不管送到嘴邊就吃了,忽聽得外邊有丫鬟哭叫,嚇得一個機靈,喊道:“不得了!下旨抄家的來了!”說著直直的倒了下去,嚇得宋玉樓摔了水碗,劉小虎撲過去下死勁的掐人中,才緩過一口氣來。

  “做什麼?又是打罵!你是怎麼管家的?”劉小虎一臉怒色,沖宋玉樓喝道,一面站起來,隔著窗戶看到紅香正揪著雲兒在院子打,雲兒也不是個手軟的,在地下亂撓,二人打成一團,滿心的怒氣湧上,一腳踢飛了床邊的矮凳,指著宋玉樓道,“你自己打扮的光鮮,怎麼就不將家裡整的光鮮些?”說罷站在門口喊道,“張四,去喚人牙子來,將這沒用的奴才賣了去!”

  登時嚇得院中正打鬧的兩丫鬟都靜了下來,怔怔看著難得發一次火的男主人,而宋玉樓盈盈哭著轉頭奔回後院去了。

  看著女主人哭著往後頭去了,紅香打個哆嗦,這要是跟去,自己還不被當出氣的打死?一咬牙叩頭道:“婢子粗鄙,伺候不得,請老爺賣了去吧。”

  見她如此,那雲兒早不耐煩了,頭也不叩了,跳起來就往屋子裡跑,說道:“天也,終於能走了,我這就收拾東西去。”

  劉小虎被這場面氣的身子晃了晃,半句話說不出來,看張四在門邊站著,便暴喝道:“還不快去!”

  張四看了劉小虎一眼,幽幽嘆了口氣,慢慢轉身出去了,那紅香也站起來,東西也不去收拾,就在門邊等著,劉小虎怔怔望著院子裡,在這大熱天裡,只覺得遍體生涼。

  “二郎,二郎。”劉氏在屋內輕輕喊道,劉小虎忙進來,見劉氏正坐起來,忙上前扶著她靠在被褥上。

  “二郎,這些日子熬的你瘦了這麼多。”劉氏喘了口氣,手輕輕撫著劉小虎更顯消瘦的臉,鼻頭酸的厲害,用不太靈活的舌頭慢慢說道,“我這些日子好多了,晚間不用你陪我,你到你房裡好好睡吧。”

  劉小虎心裡滿腹酸澀,忍著眼淚搖頭,道:“娘,都是兒子不好,娘一天不好,兒子就陪著娘。”

  劉氏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又沒說,聽劉小虎悶聲道:“娘,她在家,好好伺候你了沒?”便淺淺一笑,恩了一聲,劉小虎再忍不住埋頭在她懷中嗚嗚的哭起來,嘴裡嘟囔著誰也聽不懂的話,劉氏掉著眼淚輕輕的拍著他的背,說道:“二郎,娘對不住你,娘不知道,你當官會這麼累,咱比不得別人家,你又早早沒了父親,沒有半點人脈幫襯,你還這麼年輕,娘半點幫不上你的忙,還給你添亂,二郎,娘知道你心裡苦,別忍著總出去吃酒,回家來,在娘身邊哭一哭吧,娘不笑你,不怪你。”

  劉小虎聽了伸手抱著劉氏腰直哭的更厲害,耳中聽劉氏悶悶道:“以後別再給大姐兒寫信,娘前些日子糊塗了,難為你記得。”

  大姐兒,大姐兒,娘開始稱呼這個了?劉小虎只覺得一口悶氣堵在心口,只堵的眼發黑,是的,那個人如今叫大姐兒,很快就要叫做某某曹氏了吧?不管叫什麼,跟他們劉家再也無半點干係了。

  “娘,我……我不願意……”劉小虎埋在劉氏身前,嗚咽著說出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誰也聽不清的話,劉氏只覺得兒子的身子猛然繃緊,全身骨骼似乎都在咯咯的響,她的吸了口氣,咽下了cháo水般的眼淚,輕輕拍著劉小虎的背,忽聽外邊張四沉聲道:“老爺。”

  “你待怎的?難不成你也要求去?”劉小虎不顧滿面淚水,啪的打開門看著面前肅立的張四喝道。

  張四似乎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只是肅然道:“老爺,官家派人來,傳大人晉見。”說著指了指門外,院子內里站著一個紅衣內侍,正帶著有些僵直的笑意看過來,在他身後,抱著包袱的丫鬟雲兒正與紅香正旁若無人的說笑,唧唧嘎嘎方才打的仇人一般此時好的如同姐妹,估計那“總算離了這家了,就是買到樓里也比這好過”云云之類的話,落到內侍耳內,才讓他顯得如此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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