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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賽玉忙施禮,說道:“這可是老爺家的地?”

  那胖男人喘著氣,叉腰道:“不是我家的,難不成是你家的?”一面打量她兩眼,見著婦人年紀不過十八九,一頭好黑的烏髮挽個元寶鬢,只插著一個尖尖的銀簪子,中人之貌,穿著白藕絲對衿薄襖紫綃翠紋裙,心中暗付跟常見的村婦們有些不一樣,便說道:“你這娘子面生的很。”

  林賽玉也不理會他的諷刺,忙把麥苗舉到他跟前,道:“這位老爺,小婦人斗膽說一句,這麥子染病了。”

  一句話說的那男人楞住了,身後幾個佃戶更是面面相覷,半信半疑的去看那顯得有些枯黃的麥子。

  “敢問老爺,可是覺得麥子因旱黃了,才趕著要澆水?”林賽玉又道。

  那男人遲疑的點頭,再次打量這個婦人,疑道:“這位娘子是哪裡人?你怎的曉得這麥子染了病?”

  林賽玉一笑,剛要說話,就聽英兒在身後招呼,見小丁哥他們都已經起身,準備要走了,知道這些貨有著期限要求,可不敢耽擱,也不便細說,再一次拔下一把麥苗,看了看口中道:“倒不是很嚴重,尚來得及治,”一面看向那微微變色的男人,“老爺,今年這麥子是不是提早種了?”

  那幾個佃戶忙點頭,有人驚訝的道:“怪了,你怎麼知道?”見她三句兩句說的乾脆利索,神態猶如積年的老農一般,胖男人畢竟是個見過世面的,立刻意識到面前此人不可小瞧,忙正色道:“這位大娘子,我家的麥子可是有了蟲病?”

  他的聲音不自覺的帶著幾分顫抖,而身後的佃戶們都變了臉色,他們都還記得前幾年的蝗害,那帶來的是滅頂之災。

  林賽玉笑了笑,她知道此時生產力低下,基本上是靠天吃飯,戲裡唱的十年倒有九年荒,雖然誇張,但道盡了農作物生產的不易,歷代智慧總結下來,靠著深耕細作對付個蟲災已是不易,而眼前這種綜合蟲災地薄天不和而來的農害,如果不是及時發現,減產甚至無收是必然的。

  見到只說了一個模糊,眼前這個看上去像是地主的男人一臉的緊張,她當然理解,也更知道那些依賴微薄糧食為生的佃農們面對麥災的處境,不由拍拍身前,笑道:“幸好幸好。”幸好她路過此處,幸好病剛犯一點,幸好遇到地的主家正好在。

  聽著英兒在那邊又催促幾聲,林賽玉忙道:“倒不是蟲病,只是根腐病,看樣子只怕多半是種子期染病。”一面說一面矮身撿起拔下的苗株,指給眾人看,口中道,“這種病又稱假旱,青枯,對於冬麥來說,是很常見……”說到這裡忙咬住話頭,對她來說是很常見的病症,但對於宋朝來說,應該還不至於很常見吧,咳一聲,接著道,“能造成減產一半或更多……”

  此話一落,眾人都變了臉色,那胖男人幾乎要跌倒,急問道:“你,你說的是真是假?你,你,是何人?”

  林賽玉也不好解釋,匆匆說道:“你記得,用畜禽糞再加上青糙、松殼、樹皮漚糞,撒在地里,同時多噴水,一定要多噴水,起身期噴灑一回,灌漿期再噴灑一回,可以減少損失,保住三分之二的收成,記得,收完麥子,深耕翻滅茬,馬上種一季雲苔,以養地肥。”說完提裙匆匆就走,走了一半又回頭囑咐道:“勞煩你們互相問問,別家也都看看,依我估算,這是種子帶的病,你們這裡用的都是同一產地的種子,只怕多少都有此害。”

  說著大步跑去,在英兒的嘮叨中上了馬車,一行人揚鞭開路,只留下那胖男人並幾個佃戶站在地里發呆,只看看著人不見了,才回過神。

  “老爺,這是真的假的?”佃戶小心翼翼的問,一面揉揉眼,此時林賽玉一行人早過了山崗了,看不見半個人影,“我難不成在做夢?”猛地被那男人踢了一腳,“蠢材!快去地里看,是不是真的是這樣!”

  一面又回身踢了其他人,喊道,“快去按照……按照……那人說的做!都記住了沒?要是忘了老爺扒了你們的皮!”佃戶們嚇得慌張亂跑,一面胡亂應著記下了記下了,等佃戶們慌張的各自去了,那人才回過身,再一次看了看林賽玉遠去的身影,揉揉眼喃喃道:“難道農神娘子下凡指點我了?”

  說來也真是巧,這個男人姓黃名周,祖上經商,傳到他這一輩,屯下了二三十畝良田並兩個宅院,他呢為人膽小,做不得買賣,就養著這田地生活,日子過的倒也殷實,自來把這田地看的命根子一般,冠氏城裡的宅院不住,租了出去,一家老小都搬到村裡的宅子裡,每天都要到地里轉轉,因為愛田如命,待佃戶又十分刻薄,人送外號黃蟲,眼看開了春,地里的麥子卻有些黃,心裡雖然暗想今年一冬雪大水足,怎地還旱了,也不多想吩咐佃戶們澆水,可真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偏遇上路過的林賽玉。

  這黃周雖然為人小氣,但也是個忠厚的,便將林賽玉的話說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地主老財們都下地看去了,竟然發現果真都有此症狀,一時間熱鬧成一團,很快驚動了縣太爺,這個縣太爺也是個勤政愛民的,又比常人多了幾分頭腦,立刻吩咐黃周把方子交出來,在全縣推開,等過了十幾天,原本發黃長勢不好的麥子都恢復正常,蹭蹭長起來,整個冠氏縣都沸騰起來,有關黃周路遇農神娘子的故事也流傳起來,都說黃周功德感天云云,喜得黃周真箇在家燒香起來,他活了半輩子了,還從來聽到過有關自己的半句好話,這一下可是祖墳冒青煙了!

  冠氏縣的縣太爺可不會信這個,一面派人打聽這個娘子是何方人士,一面跟兄弟縣交流,詢問可有這種情況,這一問可不得了,竟然發現幾乎整個北方冬麥區都爆發了根腐病,一時間往來於冠氏縣的人馬絡繹不絕,不僅縣太爺應付不達,許多病機亂投的人跑到黃周家地里,偷著挖土,期望能借到農神娘子的神力,救自己的麥子一救,嚇得黃周只得派人日夜守候土地,要不然他家的麥子沒有因病減產,就要因人絕收了。

  冠氏縣的縣令本是個補官出身,人也老實,做了十幾年縣令了,在上峰面前說過的話能數清,沒想到這一次的事件不僅引知府大人親訪,還要被囑咐要親自寫奏摺上書皇帝,報告冠氏縣及時發現的災情,順便提醒皇帝查看全國的麥產區,這是個多麼大的論題啊!

  冠氏縣令又驚又喜又怕搞得數日失眠,才在知府大人派出的書吏幫助下,寫了今生第一份上書皇帝的奏摺,哆嗦著層層遞了上去,依舊繼續失眠中。而在冠氏縣令失眠的同時,成安縣令朱文清也在失眠,不過他可不是喜的,而是急得。

  第81章問離由大人具惱怒

  其實就在林賽玉離家的三天之後,成安縣就有人發現地里的麥子不對勁,經過連續灌水後,他們認為的旱情並沒有得到緩解,原本應該春發的小麥長勢卻越來越無力,這種反常立刻引起了老農們的注意,一傳十十傳百,成安縣種麥子的人都發現了這個異常,按照習慣,自有人跑去請教林賽玉,但卻被告知曹大姐不在家,眼看著麥子的長勢一天不如一天,而就在這時冠氏縣關於冬麥集體病災的消息傳了過來,縣衙里的朱文清也在同時接到友情提示。

  “農神娘子!農神娘子!”朱文清幾乎要將公文捏碎,在桌案上捶了又捶,從冠氏縣回來的人的描述中,那個年紀輕輕莊嚴慈祥衣著樸素的農神娘子,他一聽就認出是十方村的曹娘子,如今的冠氏縣名聲大起,遠遠超過當初他們成安蔬菜大棚的氣勢,畢竟那是關係溫飽的糧食問題,這讓那個跟他原本不是一個水平的縣令,享受到進京面聖的機會,而這個榮耀原本應該是他朱文清的。

  成安像所有的北方小城一樣,小麥是他們的主要農作物,由於路途原因,得知消息時已經是十幾天之後了,雖然按照方子對麥田進行了救治,但效果遠不如在早期就進行了防治的冠氏縣,今年的小麥減產已經鐵定的事實。

  小麥減產並不是讓成安人最氣憤的,農事在天,畢竟豐年不常見,但一個消息的傳來徹底刺激了成安縣民眾的神經,因為有了官府的參與,很快查明了農神娘子的身份,畢竟她身旁走著的是有著鮮明的旗幟的蘇家車隊,原來那個讓冠氏縣倖免於難的農神娘子,竟然是他們成安縣有名的曹娘子,原來這個災害他們本可以倖免。

  這些怨氣最終找到了發泄的源頭,已經過了很久憋屈日子的盧氏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這一天她再次站在曹地保家的門前,跟上一次不同的時,站在四周的除了看熱鬧的村人,還有財大氣粗的地主們以及帶著四班衙役的縣令大人。

  盧氏叉著腰,歷數曹地保對他們家的種種行為,說到傷心處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如果不是朱大人躲得及時,就要被濺了一身。

  “曹大山!盧氏所言是否屬實?”朱文清咳了幾聲,止住盧氏沒完沒了的控訴,陰著臉問站在門口的曹地保。

  曹地保一家被這突然到來的大批人馬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復常態,曹大山可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只是靠著那個在縣衙的遠房親戚壯壯膽氣,但如今可不一樣了,他的靠山可是京城的正六品大員,你朱文清一個小小的縣令算什麼!

  “大人,這是我曹氏的族事,怎麼勞動大人親自過問?”曹地保不陰不陽的說道,一面拍了拍新做的長衫,斜了一眼群情激揚的地主老財們,“各位老爺,怎麼也對我小小的曹氏一族關心起來?說起來劉大人雖不是我十方村的人,但也落戶在此,各位老爺為了農事著急,老兒我也要尋機說給劉大人,到時自然解得你們危難,就這樣亂鬨鬨的走來成什麼樣子!”

  一席話說的朱大人以及各位地主老爺差點吐血,朱文清抖了抖手,冷笑道:“好,我作為一縣之長,還管不得你們小小一族的族事,我來問你,你可有欺虐曹家歸宗女?”

  曹地保哧了聲,說道:“那又如何?曹家長女失德被休,實乃我族之恥,為了我曹氏一族的名譽,我做族長的這麼做有何不可?”

  朱文清氣的直哆嗦,暗自咬牙想他小小一個地保,自然不敢如此張狂,看來定然是有人撐腰,真是沒想到當初那個純樸可親的少年,竟然如此狠心腸的對待前妻?還敢威脅我管不得?!

  “朝廷有律,寬待歸宗女,你小小一個族長竟敢有違朝律,來啊!”朱大人一聲亮喝,三班衙役齊聲應,官家氣勢嚇得眾人一驚,“給我將曹大山壓入大牢聽候堂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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