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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蓉哈哈一笑道:“如此,更要恭喜夫人。”

  宋玉樓低頭抿嘴一笑,並不推辭夫人這個稱呼,只道大人取笑民婦了,思付片刻,才道:“不知前日托大人所辦之事如何?”

  李蓉笑著吃了杯酒,從袖子裡拿出一紙文書,道:“早就辦好了,一直沒機會給夫人拿來。”

  宋玉樓聞言面上驚喜可見,起身上前接過,展開仔細看,見那文書寫的清楚,大名府宋氏一族正身良民,復官戶之身,頓時熱淚盈眶,側身磕下頭去沖李蓉拜兩拜,李蓉受了她的禮笑道:“夫人家世淵博,如今地方上的宅邸都已歸還,我已託了在大名府的友人,為夫人打掃妥當,夫人不必流轉投親,即可回家去吧。”

  宋玉樓坐正身子,端起杯酒,說道:“大人大恩,奴不言謝。”說著仰頭也一口吃了,她兩杯酒下肚,面上神色不變,李蓉拍手叫了聲好,自己也一口吃了,道:“人說宋娘子好酒量,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今日就不必吃了,待到劉大人上門迎親之時,再多吃一杯即可。”

  宋玉樓含笑低頭致謝,抬眼看李蓉道:“那麼,奴家在此也恭祝大人心想事成。”一時又端杯酒吃了,李蓉笑道:“娘子好慡利的人,我有幾分羨劉大人好福氣了。”

  宋玉樓掩嘴吃吃笑了,流波秋水看向李蓉,道:“端的是經年的情分,奴家也嘆跟大人無緣。”說的李蓉只是笑,便又道,“我家夫人,端的好脾氣,大人可要仔細些個。”

  李蓉抿嘴一笑,道:“她的脾氣我再知道不過,說起你們女子的心思,只怕沒人比我明白,宋娘子,你的好日子已經到了手邊,且不可急躁行事,兵法雲欲將取之必先予之,宋娘子要緊記得步步為退才是步步為近,你家大人到底是個小孩子心性,只能順著可別嗆著。”說到這裡將手裡的酒杯轉了轉,灑出幾點酒,細眼微挑。

  宋玉樓便起身一拜,笑道:“大人心安,這男人的心性,只怕也沒人比我玉樓更明白,大人肥鴨必然落堂,”說著抬眼一瞥,抿嘴道,“大人吃的時候千萬小心,莫傷了自己,這可不能怪到玉樓身上。”

  李蓉哈哈一笑,將酒一飲而盡,拍手示意,在隔壁的董娟娘忙帶著月娘進來,宋玉樓謝過,三人如來時一般,款款而去,李蓉又吃了幾杯,臉上帶著春意,披衣而出,接過小廝牽過的馬,沿著汴河慢慢而去,因為新節即到,空氣中彌散著香燭炮火的氣味,經過一搭棚茶肆,見那裡圍著許多人,正聽一個帶頭帕的燒茶婆子說話,那婆子說的吐沫四濺,露出一嘴的黃牙,“……聽曹氏這樣一說,劉氏即可就翻白眼昏了過去,那小官人最是孝順的,急了揚手打了那曹氏,各位,咱們日常過日子,那個漢子不打婆娘,那曹氏鄉里人出身,生的腰圓粗壯,小官人雖是個男人,終是讀書人,一巴掌沒打著,反而被曹氏按在地上,下死勁的捶了兩拳,丫鬟們都拉不開,圍了一院子的人看,老婆子我跑得慢,都沒擠進去……”說的眾人又是鬨笑又是罵,李蓉拉馬聽到,忍不住笑出聲,搖頭暗道:打架到還是不落下風,這性子果然好……好有味道。不消再聽催馬便走,卻見人群外站著一身青紗衣,戴著暖耳的蘇錦南,正聽得入神,全然沒看到他,便跳下馬來,繞了過去,伸手在他身上一拍,道:“你怎的還在京城?”

  蘇錦南全身繃得緊,聽那茶婆正說道:“……那曹氏將小官人母子打出屋子,自己騎在炕上的柜子上,嚷著要分財產搬出去,各位,咱們誰不知道小官人為了整治那京外的淤田,幾乎將整個家私都添了進去,連宴席都辦不起,只弄些咱們小家小戶都不吃的豬肉招待人,虧的是皇帝感懷他為民盡心,各位在朝的大人們也敬佩他勤儉持家,一起奏上還讓皇帝封賞他家,那曹氏是貧家女子,還不是淨身進的劉家的門,如今卻要分劉家的家私,可見最毒婦人心啊……”眾人聽了議論紛紛,在位的多是小家小戶的漢子,最能的就是在家罵娘打妻,如今聽到有這樣兇悍的婆娘,就如同自己受辱一般,哪一個不是氣的直罵髒話,蘇錦南聽的雙手在低下緊握著,只握的青筋暴起,正要一嗓子吼散他們,卻冷不防被人一拍,帶著一腔怒氣轉過身去。

  李蓉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笑道:“姐夫,你這是怎麼了?怎的氣成這樣?”

  蘇錦南見是他,隱下情緒,幾步走開,李蓉瞧出他的不對跟了上去,一行問道:“你不是前幾日就該回江寧了?怎麼還在這裡?”

  蘇錦南只是嗯了聲,也不回答,心裡想到一事,問道:“如今李定大人可還管著言事?”

  李蓉不知他何意,便點點頭,“那小子不孝,被參了在集賢院校理,剛被撈出來,嘴上說話厲害,我看他遲早要被貶出去,姐夫與他舊相識,可是要去見見?”

  蘇錦南點點頭,低聲道:“他劉彥章才新晉的官員,就如此寵妾滅妻,若無人管他成何道理,我知御史鄧大人與他交好,必不肯上本彈劾,但李大人卻是個耿直敢言的……”其實蘇錦南更想說的是,李定乃是王安石的人,早看劉小虎不慡了,這也算是個機會,想李定必然不會放過,也算幫得了那個丫頭一把,這個丫頭啊,怎的這個性子,竟跟慧娘一般的心性,想到這裡不由嘆了口氣,壓不下那滿心的擔憂。

  “大官人,倒是對劉家的事上心,”李蓉臉上漸漸隱了笑意,從袖子裡拿出把描金的扇,在身前一下一下的敲著,說道,“既然這麼著,我這就派人接全哥回來。”

  蘇錦南被他說得一驚,抬眼看向李蓉,見他眼中藏著幾分寒意,似笑非笑的道:“三年了,你獨留全哥一個人在那吃人的地方過年,看來你是無心管著這個孩子,既然如此,我這就去告與你族裡,將全哥過於我們李家罷了。”說著將扇子刷拉打開,露出嘴邊一絲笑意,“這樣,也不占著你的心,騰出地方去記著旁人吧。”

  蘇錦南如同被冷水澆頭,從頭涼到了腳底,抖了半日的手,要待說話卻無話可說,只能怔怔看著李蓉上馬而去,打汴河裡吹來的涼風夾雜著火炮味在他身前打個玄呼嘯而去,帶走了身上僅存的一絲熱氣。

  第73章蘇錦南送醉人夜探細米巷

  劉小虎一家住在遠離高官貴戚所住的繁華地段,但劉家小院出現的事,在半天時間內,迅速傳遍全城,深入到每一家的深閨內院中。

  劉家婦曹氏以請休為要挾拒夫納妾,在家中忤逆婆母,責打丈夫,並且關起房門搶奪財產,此種行徑直逼沈括家的夫人張氏,當年張氏不時抽打沈括,還驅趕前妻之子,已經讓京城一片譁然,但畢竟張氏有著強大的娘家後台,而且人家夫妻打架的理由都是些日常生活的雞皮小事,但如今一個村婦竟然也如此行事,打的旗號竟然是沒有任何道理的拒夫納妾,一時間溫潤的京城如同水開般沸騰起來,酒樓茶肆沒有一家不在說此事,大有開口不談劉家事,讀盡詩書也枉然的趨向。

  此次的輿論界限分明的化作三派,一派是以士大夫不在朝文人為主的感嘆世風日下,才縱的世間多出此等惡婦的論點,一派是以官家貴婦為首的明里不說暗裡力挺林賽玉訓夫的嫡妻派,一派自然是以侍妾女婢為首的力挺宋玉樓的小妾派,期間夾雜著酒樓陪酒人員,青樓應酬人員以及市井小民各種混合流派,幸虧現在正在年假,否則只怕朝堂上也要為此爭論起來,儘管如此已經有不少好事的官員,打著過節走訪的旗號,第二天就前來劉家印證劉小虎是不是被曹氏打了,而劉家大門緊閉無人相迎,間接的證實了傳言。

  “想當年,唐太宗賜宰相房玄齡賜宰相房玄齡為妾,房夫人使其不敢收,唐太宗便威脅房夫人:‘若寧不妒而生,寧妒而死?’並將醋假做毒酒讓房夫人自裁,房夫人不含糊,拿過醋來一飲而盡,此行徑雖不善倒也可敬,這曹氏不敢以挾自身表決心,反而毒打丈夫,辱罵婆婆,實在是無一是處。”酒樓裏白胡長須的方巾文人們飲酒感嘆。

  而此時躲在細米巷的林賽玉也正籠著火盆,嗑著瓜子一面哀聲嘆氣,貼完門神的阿沅進來看到她這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跺了兩腳雪泥,說道:“你知道愁了?當初撒潑的氣勢哪裡去了?”

  林賽玉拔下簪子搔搔頭,說道:“也就奇怪了,我不過是要十方村的地契,早點說清了,也好讓他們年前娶新人,誰知道婆婆就暈了,我搶著去扶,二郎竟然要打我,我不過是躲開了二郎的拳頭,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了,外間就傳成那樣。”一面說一面搖頭,但阿沅並沒有在她臉上看到半點悔意,反而露出一絲狡黠的笑。

  “我是不敢去了,少不得勞煩姐姐去替我問問,休書可寫好了?”林賽玉拿過旁邊的茶一口吃了,臉上堆了笑問阿沅。

  阿沅背著身子,半晌沒有言語,忽的嘆了口氣,道:“夫人,就不肯低個頭?”

  林賽玉望著暖咚咚的火盆,沉默片刻,強顏一笑道:“阿沅,你不懂,如果,”她的話沒說完,阿沅似是怒急了,扔下一句“好,我倒要看看你這樣做有什麼好結果!”摔門而去,一陣寒風吹進來,將火盆吹得直冒火星,林賽玉望著隨風擺動的破木門,忽的流下兩行淚,喃喃道:“如果,我真的是曹花,一切就好了。”

  入夜的汴京城比白日裡要繁華十分,尤其是馬行街,長達數十里的街上遍布鋪席商店,還夾雜官員宅舍,又趕上迎新年的吉慶日子,遊街賞玩採買年貨,日常不出深閨的貴婦們也在這時走出了家門,呼朋喚友成群結隊的行走在夜市里,以至於車馬擁擠,人不能駐足。

  蘇錦南從酒樓出來,親自看著一身便服的李定戴上眼紗上馬而去,才轉身在擁擠的街上跟著人流往家裡走,雖然吃了酒,被風一吹有些頭疼,但他的心裡卻輕鬆許多,總算做了些什麼,也許能對那個倔強的女子有些幫助,一行打扮花哨的子弟含著香糖,打著口哨,笑鬧著從身邊擦肩而過,街邊懸掛著明亮的燈火,照耀的整條街如白晝一般,一家燈籠店前燃著新奇的花燈,引得眾人圍觀,蘇錦南看到其中一女子倚在自家官人身前,指著花燈笑的如花般燦爛,不由想起那一日,在淤田見到劉小虎歸來,那女子臉上驟現的笑顏,那裡面流露的是難掩的愛意,愛他如此的她,如今可有人看得到她的心傷?

  “走開。”一個跌撞得酒鬼被人群擠到蘇錦南身上,撞得他回過神,南行的船準備好了,明日一早就走,過年就能到家,他再不會丟全哥一個人在家了,想到全哥,心裡暖了幾分,伸手擋開醉酒的人避開要走,卻看到那人跌在地上竟是劉小虎,忙一手撈住,見他臉色通紅,醉眼迷離,口中醉語喃喃,忙拉著快步往前走,走出熱鬧街市,要送他回家,劉小虎只是抱著樹幹不走,嚷道要去細米巷,喊道我要問問她,我要問問她,如何說出那樣絕情的話!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蘇錦南哄勸不得,心裡也是有些牽掛,猶豫片刻便將他攙起扶著往細米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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