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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出一身冷汗,難道說安蘭的母親突然去世是有因由的?

  可是人世間多的是巧合,就憑他隨口說說,便要我相信這些,也未免太可笑了。

  碧隨見我們有問有答說得熱鬧,根本不理她,一氣之下就進屋去了,傅小泉立刻把握機會進去。

  小寶看完了陰宅,替我看陽宅。

  “這房子不好。”小寶一開口就嚇我一跳:“屋子開錯方向,面對凶方,把哀氣吸納入屋,凶多吉少。”

  他一張臉板得死死的,看起來真有三分嚇人,充分達到心理戰的效果。

  原來他急急前來,急急灌輸我風水知識,是來做生意的。

  但除非我是瘋了才聽他的話改大門。

  我們進屋時,小寶又說:“根據電磁學的理論,任何物體,甚至死去的在內都有磁場。”他還教我看研羅盤,和如何推定子午線利房屋坐向,可是那個羅盤像跟他搗蛋似的,指針不斷地抖動不肯靜止。

  “你的法術不靈光了。”我笑,可是小寶的臉色由白轉青。

  “戴秉同,你這房子的磁場有些奇特。”他冷汗涔涔的。

  他一定是在打另一個捉妖的主意。

  “你的意思是說鬧鬼?”我如果在乎,一定夜夜無法安眠,恐怕早就活不成了。

  “你知道?”

  我把從林發那裡聽來的故事講給他聽。如果林發的講古是正史,那麼此地有陰魂盤據也沒什麼稀奇。

  “你明知道有問題,為什麼不把房子處理掉?”小寶說。

  “它並沒有妨礙到我啊!”我笑嘻嘻。

  小寶回到車裡拿出一個新式的放射探測器。

  這麼多年沒見了,他怎麼還跟從前一般毛躁。我想阻止他把我的家當鬼屋來實驗;但他一意孤行,根本不理我。

  只見他用根探測器一下子指指東,一下於又探探西,就活像哪個角落有鬼,他就要把鬼給趕出來似的。

  民國幾年了!他還要上演張天師捉妖。

  我怕他果真弄到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告訴我那就是鬼。依他所開的車子來看,他的服務絕不會便宜,說不定還會敲我一記竹槓。

  沈嫂一直待在廚房裡,沒聽見我們在做什麼,當她猛一從廚房出來,被那根突然指著她的探測器嚇得大叫。

  “收起來。”我命令小寶,這個早上我是受夠了這個半路出家的茅山道士。

  早知道他這麼討厭,我寧願被碧隨拖去地下舞廳。

  小寶怏怏地收起杆子。

  我讓他獨自去土坡上憑弔安蘭,就算他在那兒對著安蘭痛陳我的不是也比在屋子裡表演聊齋志異的好。

  停在門口的義大利敞蓬跑車已不見,大概傅小泉勸得碧隨回心轉意,兩個人又出去玩了。

  我鬆了一口氣。

  “先生,是不是開中飯了?”沈嫂問。

  能清清靜靜吃一頓飯是福氣。

  午餐非常簡單,兩菜一湯,一道是酒糟魚,一道是炒豆苗,湯倒是費了功夫煮的,一個砂鍋的醃多鮮,沈嫂原先以為我要出去,短短時間變了出來也真不容易。

  我突然想起晚上的約會,告訴她晚餐別預備了。

  她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想她一定知道是季文莉。

  但我一直不清楚,碧隨和季文莉,她到底幫哪一個。

  也許她誰都不幫,站在我這一邊她最划算。

  她是個老於世故的婦人。

  小寶在安蘭的小土堆前憑弔了很久,他進屋的那一刻,我忽然發現他老了許多,時光並不只虧待我一個人,任何人的青春歲月都得消逝。

  “秉同,我有個不情之請。”他跟我說文言文。這小於不但裝扮改變,連講話都十分奇特。

  我教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光似乎在說:“秉同,你現在已十分粗俗。”

  他成為道士不是我的錯,恐怕是社會的責任。這是供需平衡的社會,有需求才有供應,否則采自然淘汰制。

  “我方才跟安蘭說過了!這塊地很好,我要幫助她選個日子安葬。”

  我不能明白他老先生是什麼意思,才跟我說過屋裡鬧鬼不宜居住,現在又說後院適合安葬我妻。不過他的身份是道士,不是上帝,陰陽兩宅,能有一宅合乎標準,已是我家的福氣,不得再苛求。

  我拒絕他的建議,他倒沒多堅持,臨上車時,只說:“如果要找我,名片上有我的電話地址。”

  我會去找他才怪。

  回到屋子我聽見怪笑聲,就以為是拿破崙,後來才發現是碧隨,她穿著一身艷麗的大圓裙坐在樓梯上。

  “你怎麼老交這些怪裡怪氣的朋友?”她質問。

  我要上樓,她卻把整個身子躺下去,不讓我過去。我的朋友也許有很奇怪的,但跟她比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

  照某些心理學家的書籍分析,她的種種行為是可以解釋的,而這種青春過度擴張的心理障礙,只要過了這段時期就沒事。

  倒霉的是我偏要姚在這個時候搬來跟她作鄰居,當然,蒼蠅不抱沒縫的蛋,她這般古靈精怪,早看準了我這個糟老頭的可欺。

  碧隨站著是個亭亭玉立的小美人,玉體橫陳在那兒也自有風流之處。

  “嚷!我們玩得好好的,別走啊!”她看我急急轉身,非常失望地坐起來。

  她不知道,孔聖人只有一個,而且早在兩千年便已駕鶴西歸成為古人,現今留下的,多是經不起考驗的凡人。

  我這些日子也給她作弄得夠了,難得哪天當場發作,到那時候,恐怕誰也難以挽救雙方的名譽。

  她回去時非常地生氣。

  我不介意她生氣,她沒長性,一下子就會忘掉,正如我預測不需要多久,她找到別的樂子立刻就會忘掉我這老頭,把一肚子作弄我的心思拋到九霄雲外。

  我從車行叫了車到城裡去赴文莉的約會。

  “簽證已經下來了。”吃到一半,她才幽怨地說:“我預備買到機票就走。”

  我恭喜她、問什麼禮儀最合乎她的需要?

  “我就知道——”她眼圈一紅,如果我預先知道我會跟這麼矯揉造作的女人上床,我會自願流放到西伯利亞去作苦工。

  “我們還是朋友吧!”她見我半天沒動靜,眉毛揚了揚,鼻子聳了聳,原先已經差不多快流出來的淚又逼了回去。

  “當然。”我以茶代酒,敬她一路順風。

  她的眼圈又紅了,但只用力一擊掌,叫來了女侍,喊廚房送燙過的清酒來。

  我不得已陪她喝了一杯,正在打算怎樣才能脫身,不料她斜睨著眼,冷冷地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簇席,我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的面子、人情全作過了,留得再久對一個寂寞的女子也是無濟幹事。

  走出日本料理,黑暗中有一輛艷紅的敞蓬跑車一下子掣亮了車燈,刺得我直眨眼睛。

  坐在上頭,穿得像蕩婦卡門似的是碧隨,天氣已經轉冷,連我都套上了毛衣,她還照舊穿她的露背裝,是省布還是怎麼的?那麼低的胸口招搖過市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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