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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見到天光,我用力揉揉眼睛,只有月隨那麼年輕的眼睛才能走出來就毫不猶豫地眺進湖裡。盡情享受青春。

  回到屋時,沈嫂已經收拾乾淨,煮好咖啡等我們喝。傅小泉看到了草莓蛋糕,命都沒了地猛吃。

  十點正,碧隨準時過來,見到了小泉,本來笑盈盈的臉一下子垮下來。“你在這裡做什麼?”

  傅小泉受到指責,面孔由紅轉白,但對她竟也無可奈何。

  沈嫂見她到,忙忙把花生湯捧了出來,原來還有私萊,我瞪著眼睛看,直看得沈嫂不好意思也給我舀了另一碗。

  “就只做了這麼兩碗。”沈嫂靦覥地解釋:“外面賣的花生湯不乾淨,我又沒養指甲,太難剝了。”

  她這般千辛萬苦地煮了龍肝鳳膽,我怎麼好意思吃她的?

  碧隨見我不喝,笑嘻嘻地把我這一碗接過去喝了,傅小泉看她喝的那副表情應該用相機拍下來,又是氣又是妒,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眼光既利又寒,年輕得教人羨慕。

  沈嫂除了花生湯還有寶貝,一小塊一小塊琥珀色的方塊從冰箱裡捧出來,竟然是羊羹,碧隨看了歡呼一聲,驚喜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這個?”

  她還有什麼不喜歡的!有人說,中國人除了四腳的床椅和兩腳的爹娘不吃,再則連嬰兒的臍帶成人的腦髓都能吃下肚。而碧隨的胃口絕對可以發揚國粹。

  傅小泉賭氣不吃又捨不得走,坐在那裡生悶氣。

  “你嘗嘗。”碧隨有心氣他,拈了一塊給我。果然甘腴香潤,烏龍茶特有的香味沁涼入脾,難怪前兩天我看家用帳,光是萊錢就花了兩萬,沈嫂做做小點心,就要把我給吃窮。

  但我不敢在她面前哭窮,誰都曉得台灣的房地產飈漲,我就是再不願意;也己搭上便車,發了土地財。而為了交老太太的遺產稅,我處理掉一部分新莊的土地,已經有人將我當土財主看。

  只可惜我這個土財主虛有其表,既不懂得花錢的樂趣,又沒有心情研究花錢的藝術。

  “我也要!”一直悶不吭聲的傅小泉驀地蹦出來一句,還一邊用眼角瞟碧隨的表情。

  碧隨根本不理他,好像傅小泉是透明的,既看不見也聽不見。

  我以為血氣方剛的傅小泉會受不了,但他才剛開始有一絲生氣的表示,碧隨一聳起眉毛,他立刻泄了氣。

  “我們走!”碧隨親熱地拉著我:“我們先去看MTV,再去吃海鮮大餐。”

  我想求她大發慈悲饒了我吧!像我這麼大把年紀的人類走進MTV,不被當成史前怪物才怪。

  “如果你不喜歡MTV,去跳舞也行。”碧隨興致高,一大早起來就想運動健身。

  台北再光怪陸離的事我都有耳聞,但早上10點就開市的舞廳卻還不曾聽說。

  “別土了,24小時營業的俱樂都多得是,只要你肯去,我可以隨時念出一打給你挑。”碧隨的口氣活像舞女大班,她是個花樣精,絕不能用小白天鵝似的外貌來衡量,如果有人看走眼了,那得怪自己。

  而我要跟她打賭,還把今天一整天賭輸給她,更是罪上加罪。

  “快點啊!”碧隨不耐煩了:“你輸給我的,不能賴皮。”

  我給她吵得頭大,又苦於無法發作,就在這一刻,上帝派了天使來解救我。

  碧隨拖著我要往外走的,門鈴響了,沈嫂忙忙去開,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張名片。

  “先生,有客人找您。”沈嫂剛來時,一直尊稱我為老爺,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滾落地面,後來大概是碧隨逼她改口,現在只有每當我經過樓梯口,拿破崙才會怪聲怪氣地喊我老爺,或是叫神經病,得看它的高興。

  我接過名片一看:“堪與協會?”

  等那傢伙進了門,我才在心裡大聲罵了句:混蛋!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大學的同窗小寶,他不是一直在做室內設計瑪?現在非但職業改了,連名字都不一樣了,居然搖身一變成為專門替人看陰陽地理的風水先生。

  碧隨瞪著小寶,她如果在此之前沒見過有趣的人,以後大概也沒機會見到了,小寶穿著一套道士改良裝,比真的道士服還教人奇怪。太極圖繡在背後像什麼新派的繪畫。

  “你就穿了這種衣服在街上走?”我簡直不敢相信。

  “他開賓士三零零。”碧隨向窗外張望了一眼,替他回答。

  “安蘭的事我聽說了一—”小寶黯然地說:“我可不可以看看她?”

  “不可以”碧隨說:“我們還要出去!”

  我若未被天下人唾棄而死,那一定是被她還設計得不夠,得再接再厲。

  我帶小寶到了後院。指著土坡告訴他:“就是那裡。”

  他的臉色變了,我知道這時他在想什麼,如果安蘭不跟著我去美國,一定不會死!

  但這是命,她說定活不過40歲,而在她有生之年,她也許沒有享受過豪華的生活,但至少,她從未一天失去過她的尊嚴。

  “你亂掘一個坑,是棄葬。”他對那個簡陋的坑皺眉。

  他挑剔我,一點錯也沒有。

  20年前,我們在學校念書時,他是安蘭的頭號的崇拜者,安蘭跟了我之後,他在他心中供起她的神像,設想到他改信道教後,女神的地位並未有所更動。

  他一直是個時髦人物,大概這也是新時代的潮流。

  我告訴他,把骨灰罈子埋在這兒,是安蘭自己的主意。

  小寶不發一語,但看出來很沮喪。

  安蘭嫁給我時,對他是莫大的打擊,現在,他又遭到第二次嚴重的傷害。

  小寶掏出羅盤,在士坡附近走了一道,口中念念有詞,神經兮兮的模樣,看得我起雞皮疙瘩。

  “他在做什麼?”碧隨非常不滿地大聲問,如果可能,她會用過肩摔把小寶摔出去,但沒有一個人跟她站在一邊,連她的死黨沈嫂都覺得她一大早就逼我去跳舞,是不當的行為。

  “他在看陰宅。”傅小泉表面是個花花少爺,竟還頗有見識,我看了他一眼。

  小寶繞了一圈回來後,我聽見他口中念的是:水如玉帶,求官必快。

  我以為接下來就是哀悼的儀式了,不料他三句不離本行地問我:“你找誰幫你看的風水?”

  如果我懂要看風水,就不會買到鬧鬼的房子。

  “你看這個穴——”小寶要我看整個地理環境:“穴前橫流過的水,就像玉帶環腰。

  那又怎麼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兒子做官。會更飛黃騰達,尤其是龍脈人者的地方,徽隆如龜殼,草木秀潤,是發富發貴的穴。”

  哦!是十全十美的墓穴嗎?

  “那也不見得。”小寶說:“下葬的時間如果沒有算準,會發生慘禍。”

  胡說些什麼,我一直到現在,還不都是好好地。

  “不一定殃及到你,可能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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